等遠離了安姨娘，錦月疾步上前扶住了沈璃的胳膊：“夫人，安姨娘的臉色怎么那么怪？”
  沈璃輕笑道：“我讓她加把勁兒，再生個孩子。”
  錦月呆了呆。
  誰家夫人鼓勵妾室多生孩子的？
  她是越來越看不懂自家夫人了。
  沈璃并不解釋。
  梅媛媛，以及她的孩子，她都是沒打算留的。
  她自己可不愿意再和吳惟成生孩子。
  但念哥兒一個人總歸是有些孤單，還得有個親兄弟姐妹，小時候一起養大，長大后感情好也能幫襯。
  至于爭家產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吳家所有的家產都是她自己的，吳惟成她沒想著讓他多活多少年，那也攢不下什么家產。
  安姨娘向她投誠，她手里又有安姨娘的賣身契，這往后她生的孩子，也與念哥兒生不出二心來。
  如此，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養個庶子或是庶女，她又不是養不起。
  等吳惟成沒了，府中只剩女人幼小，所有人都要仰她鼻息生活，自然也不存在各種小心思。
  “張夫人那邊遞過去的帖子可有了回應？”沈璃輕聲問。
  張夫人即戶部尚書府夫人，她那個一表三千里的遠房姨母。
  “還沒。倒是沈老夫人來過口信，說是張夫人那邊的禮她一同備了，讓您不要再費心。”錦月回道。
  沈璃點頭：“張夫人那邊回了信息，立馬回我。”
  “嗯，奴婢曉得。夫人，那咱們的大夫……”
  沈璃略一沉吟，道：“你去問問百濟堂的元大夫，看能不能請他過來。”
  說罷，她又追了一句：“只要他愿意，我們可以多給些銀兩。”
  這位元大夫，沈璃上輩子也是多次打聽才過去的。
  各種口碑都很不錯。
  沈璃并不抱什么希望。
  想著，實在不行，就回娘家，讓她爹給她找個好的大夫過來。
  *
  “老元啊，不是我百濟堂不留你。實在是……”百濟堂的老掌柜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說：“大戶人家的陰私那么多，你摻和這些做什么？太常寺卿后宅的事兒是你能管的？”
  元大夫倔著一張臉道：“我哪里就管他們家后院的事兒了？我就是看不慣那妾室陷害主母……”
  老掌柜在元大夫肩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去去去，趕緊滾，別在這兒胡說八道，等下這話從我這里傳出去，我又得被人惦記了。”
  元大夫對老掌柜作了一揖：“多謝掌柜的這些年照顧，我這便走。”
  老掌柜又有些不忍，低聲提點道：“那妾室也是有幾分本事的，盧大人寵了這些年了。最近這些大的藥堂怕是沒人敢收你。除非你遇上貴人，但你也知道，貴人們都有太醫，哪里看得上咱們這些？”
  說完，長長地嘆息一聲：“或者先去小藥房，應該也不至于趕盡殺絕。再不行，就去外地吧。等過了這個風頭再回來。”
  元大夫感激一笑：“就此別過。”
  回過身，走進夜風里。
  捏了捏包袱里的碎銀子，心里終歸踏實了些。
  沒走多遠，突然從巷子里沖出一伙黑衣人，不等元大夫反應，對著元大夫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良久，打完了，為首之人將他身上的包袱拽走，這才朝地上吐了口濃痰：“走。”
  元大夫只覺得渾身都疼，躺在冰冷的地上，望著天上冰冷的明月，一滴淚順著臉頰，落進了土里……
  夜風呼號，掩蓋了人世間所有的罪惡與不公。
  次日。
  錦月輾轉尋到元大夫家的時候，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一臉青紫的元大夫。
  她驚道：“元大夫這是怎么了？”
  元娘子紅著眼圈解釋：“他昨兒晚上遭了賊，差點兒回不來……這個月的月錢全被搶走了……嗚嗚……這日子可怎么過啊？還有兩個孩子呢。”
  元大夫低喝道：“哭什么！天無絕人之路，總歸有辦法的。”
  說罷，又朝錦月不好意思地道：“錦月姑娘，是不是吳夫人又有什么不適？實在是抱歉了，我這副樣子，也是沒辦法出診了。”
  錦月看著他耷拉著的左手，不忍地道：“元大夫這沒去處理一下？”
  元大夫苦笑：“自己家還有點兒藥，已經敷藥了。讓姑娘見笑了，我昨兒剛被藥鋪解雇了，又丟了月錢，一家老小吃飯都成問題，哪里還有余錢去醫館？”
  本是有些積蓄的，只是前段時間老母親生了病，需要貴重的藥材續命。元大夫雖然在藥堂里看診，可貴重的藥材，那也是要拿銀子買的啊。不忍老母親就那么去了，積蓄都拿來買了藥材。結果，老母親還是沒熬過……
  沒想到，活計也丟了……
  錦月若有所思。
  她看了一眼元娘子。
  元娘子倒是個自覺的，沖錦月笑了笑：“姑娘和我夫君聊吧，我出去看看孩子。”
  待人出去，錦月朝元大夫行了一禮：“元大夫，不瞞您說，我家夫人正在尋個可靠的大夫。前幾回，您也去咱們府上給夫人看過病，應該知道，我家夫人是最和氣不過的。不知元大夫可有意愿？”

  元大夫眼一亮，但不過瞬間，眼神又暗了下去：“錦月姑娘誠心，我也不想瞞你。實話實說，這回被百濟堂解雇，也是因為得罪了人。”
  錦月眸中閃過了然之色：“不知元大夫是得罪了何人？”
  “太常寺卿盧大人的愛妾。我也是冤吶。盧大人有小妾欲給主母下毒，偏偏做得還不隱密。我被盧夫人請過去看病，看出來了。就此惹了大禍。
  那盧夫人性子軟弱，我都將把柄送到她手上了，她還是沒能耐何那個妾室。我倒是跟著遭了殃。那妾室認定是我壞了她的事，囂張跋扈地打壓我，逼著掌柜的將我解雇了，又搶我的銀兩……”
  元大夫一個大男人，此刻說起來這事兒也是又恨又惱，說得急了，還落了幾滴淚。
  錦月神色一凝，嘆道：“元大夫無需太急，不過一個妾室，總歸不至于太張狂，這畢竟是在天子腳下。不過因為有了這出事兒，我還得回去問過我家夫人才敢決斷。”
  元大夫搖了搖頭：“情理之中，姑娘自去無妨。”
  出去時，錦月將懷中帶的十兩銀子悄悄地放到了元夫人的手中：“夫人，先給元大夫買點藥，找個大夫看下。醫者不自醫，可不能耽擱下去。”
  元夫人一驚，繼續想哭，又要給錦月下跪。
  錦月一把托起她，悄聲道：“夫人不可如此，這也是我家夫人給的。既然那些人那般可惡，說不定周圍還有眼線。夫人暗自收下，暗中買藥看病才是，不宜聲張。”
  說完，她屈了屈身，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匆匆地回了璃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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