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一年四季中最隆重的日子。

        在軍區少不了的還有團拜會，當然，那樣的集體活動，家屬可以不參加。

        團拜會之后，是軍人之間單獨的相互拜年，具體表現看個人。往年，周江沿都會帶著李敏到幾位首長家里去拜年，知道李敏不喜應酬，周江沿都是過去點個卯就出來。

        拜年會一般持續三五天，白天首長們的家里總是人來人往的，也是清凈不了的。

        李敏打開臥室房門出來，只見她上身一件軍綠色的小襖，下身一條藏青色的直筒褲，樸素、干凈又整潔，就是那個小腰顯得太細了點。

        等在客廳的周江沿眼角抽了抽，愣是忍住了沒吭聲，反正在穿衣打扮這方面說也是說不聽的，人家李敏有自己的一套辭。

        小襖內里的棉花是新的，不假，可外邊看到的，都是用周江沿的舊軍裝改的，你說你能說啥？

        要挑剔人家褲子的褲腿吧，裁剪的寬寬大大的，又沒貼著腿，你也說不出來什么。

        衣裳看起來是沒啥問題，可為什么李敏一穿上身就讓人移不開眼睛呢？

        李敏的余光注意到周江沿的大黑臉盯著自己上下打量，心里邊偷偷的樂，表面上仍是一臉的正常。小樣兒的，姐這是后世的設計，掐腰小襖配直筒褲，顯得腰細腿又長，嘿嘿！

        “周師長，我收拾好了，沒給你丟人吧？咱們走吧。”李敏欠欠的在周江沿跟前乍著雙手轉了一圈。

        “走吧。”憋了幾秒之后，低沉的嗓音只說兩個字。之后，周江沿牽著李敏出了門。

        “今兒，咱們早上去幾家？”一踏出前院的門，暖暖的太陽一下子就把李敏包圍了。“好舒服。”李敏靠著周江沿閉目養神。

        周江沿的胳膊動了動，“小敏，站直溜了，要走出巷子了。讓人看到了，不好，嗯？”

        “都十年了，還是老古板。”李敏輕哼幾聲，站直了睜開眼睛，跟著男人往外走。

        “你還沒說呢？”李敏搖搖他的手臂。

        “三家，和以前一樣，進去打個招呼，點個卯咱就出來。”周江沿側過頭看向李敏低聲說道。

        “哦。哎，要出巷子了，你咋還不松開人家的手？”

        “拜年期間，可以牽著。”周江沿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

        “老周，走在前邊的老周，等我一下。”身后傳來了師副參謀長鄭昆的聲音。李敏回頭一看，鄭昆領著愛人鮑素梅，過來了。

        “老周，過年好，你出來挺早啊，你去幾家了？走，這下咱兩家一塊到陳副司令家拜年去。”

        “剛去了金副司令家里，正要去第二家……”周江沿和鄭昆兩個男人并排在前面走。李敏和鮑素梅兩個走在后邊。

        “嫂子，過年好。”李敏微笑的和鮑素梅打招呼。鮑素梅是個老軍嫂了，軍區建成后，她就隨軍把工作調了過來，在縣城初中教數學，平時不住軍區。

        “哎，李敏，過年好。”鮑素梅快走兩步，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拉上李敏的手，“從后邊老遠看，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你說說，你平時是怎么做衣裳的，咱們都是女人，咋就沒有你穿上有味道呢？”

        “嫂子，您說笑了。我這都是用周江沿的舊軍裝改的。”李敏用另一只手扯了扯小襖的衣角。

        鮑素梅爽朗的笑道：“呵呵呵呵……騙騙他們那些大老粗還成，你可騙不了我，你做的衣裳可比縣城百貨大樓里面賣的成衣還要好看，說說，你都怎么設計的？”鮑素梅用下巴指指前邊的男人們。她一眼就看出來了，李敏做的衣裳不是隨便做的，他們老周家的孩子走出去，在孩子群里邊也是這樣的效果。

        李敏一聽捂著小嘴偷樂，她挺喜歡鮑素梅的性格的，鮑素梅有文化有素質，平時住在縣城，很少回軍區家屬樓，她倆更是很少見面。所謂遠香近臭，可能就是這個道理吧。

        “嫂子，看來，你是懂行的。”李敏也不藏著掖著，微微一笑說道。

        “那是，我是不太會踩縫紉機，得買著穿，以我在縣城這么些年從百貨大樓閱衣無數的眼光來說，你這一身衣裳沒有一百塊錢，拿不下來。”鮑素梅拉著李敏的手慢慢向前走。

        她倆慢騰騰的邊聊邊挪，前邊的男人都停下來等她倆了。這進去拜年夫妻得一同進去不是。“你倆別聊了，快，快走幾步。”鄭昆對著愛人鮑素梅這么喊。

        鮑素梅可不吃鄭昆那一套，他倆多年的夫妻，感情一直挺好的，主要是兩個人都是高素質的文化人。“老鄭，你少來，你倆那是腿長，邁一步頂我們兩步，等我們一會兒，咋了？不應該啊？”

        “是，是，是，這不就在等了么。夫人，您請。”鄭昆腿一打彎，手一擺，做出邀請的樣子來。逗得鮑素梅和李敏捂著嘴笑個不停。四個人笑笑呵呵的走進了陳副司令的家。

        “陳副司令，過年好。周江沿給您拜年了。”

        “陳副司令，過年好。鄭昆給您拜年了。”

        “好，好，你們兩個老小子，一塊來的？”陳副司令站在客廳中央笑瞇瞇地招呼兩位部下。

        “在門口碰一塊了。”周江沿如實匯報。

        “哦。過來，過來，坐一坐。喝杯茶，我這茶剛沏上，你們兩個來的挺早啊，嗯？”陳副令頭發白了多半頭，穿著一件深灰色羊毛衫，坐在沙發上，此時看起來比穿軍服的時候要和藹很多。

        客廳另一邊，陳副司令的愛人李桂香也迎了上來，鮑素梅和李敏便圍著她拜年，閑聊幾句。

        這幾年軍區的風波不斷，老陳也不讓家里請保姆了，家務活都是李桂香自己干，她的皮膚啊，手啊，干的快不能要了。

        李桂香對著李敏夸道：“李敏，你平時抹的是蛤蚧油還是雪花膏？你這皮膚喲，真的是，和嬰兒一樣細嫩。”

        “謝謝李大姐。就和大家一樣，就是隨便擦了擦。”人家恭維自己，李敏也打著官腔應對。

        李桂香明顯不信，可人家不愿意說，她也沒轍。又轉念說：“李敏，你看，三個孩子也大了，你還那么年輕，又有文化底子，你有沒有考慮干點什么？要不，和素梅一塊，你也去學校當一名老師？等轉正了，可以申請正式編制，那就是帶編制的人民教師了。“

        李敏心說，我不干。不過嘴上卻是輕聲回道：“暫時沒有這個想法。”

        鮑素梅接過話頭，“李大姐，你是不知道當老師多苦，天天吃粉筆灰不說，學生們那在教室里是上竄下跳，當老師的還不能打不能罵，氣得你呀是不行不行的。”

        “哎喲，素梅啊，那你這些年可辛苦了哦。”李桂香想想也對，老師可不是那么好當的。

        鮑素梅指著自己的眼角，“可不，李大姐，你看，我這魚尾紋都被氣出來了，用多少瓶雪花膏都不管用。”

        “陳副司令，您這是什么茶，不會是貢茶吧？味道這么香醇。”鄭昆抿了一口，歪了歪頭，調侃老司令。

        “臭小子，這就是普通茶葉，3塊錢一斤，乍的？給你拿走一斤？”陳司令吹胡子瞪眼似的拍了拍大腿。

        “哈哈哈……不敢，不敢，我哪敢在司令這里連喝帶拿的？”鄭昆笑哈哈哈的逗樂。

        周江沿看李敏在那一邊和嫂子們聊的不錯，他收回視線，也抿了一口茶。“嗯，這真是普通茶葉。”

        周江沿又抿了一口茶，轉念一想，通了。“在拜年的這個時候，想必，陳副司令是特意沏了一壺普通茶葉的吧。這幾天人來人往的，避免給有心人找到可趁之機啊，陳副司令果然是只老狐貍。”

        “周娃子，你品出什么味兒來了？嗯？“陳副司令見周江沿坐在那，一直抿嘴喝茶也不作聲。

        周江沿放下茶杯，咧嘴說道：“在喝司令的好茶，味道很好。“

        “哈哈哈哈……，那你多喝兩口。”陳副司令和周江沿對視一眼，他大笑不迭得擺擺手，相當放松地倚進了沙發里。陳副司眨了眨眼睛，心想，“臭小子們，經常喝茶的人，能喝不出來嗎。”

        周江沿和鄭昆他們略坐了坐，便告辭出來了。鄭昆問：“老周，接下來，你還要去哪一家？”

        “俞任軍政委家里。”周江沿說道。“行，那就一起吧。”鄭昆拍著老戰友的肩膀，一同朝外走去。

        “老周，陳副司令的茶，你喝出來沒有？”鄭昆對周江沿一向有話就直說。

        “嗯。普通茶葉。”

        “3塊錢一斤。”

        兩個人相視一眼，哈哈哈哈樂得不行。

        俞任軍政委家里。

        還有人比周江沿、鄭昆來得早的，主管政治思想工作的副軍政委袁賓華大一早就帶著愛人竇青跑到上級家里拜年了。

        俞任軍政委60多了，即將退休。俞任軍政委熱情的拉著周江沿，攬著鄭昆，讓他們坐。周江沿和鄭昆同副軍政委袁賓華打招呼之后，便在沙發上落了坐。

        俞任軍政委給兩位部下拿茶杯倒茶，“小周、小鄭，你倆喝茶。”

        另一邊，俞任軍政委的愛人唐海在招待女眷。

        唐海笑瞇瞇地握著李敏的手，拉著她說話，“小敏，還是那個不愛出門的性子，也不說來看看唐阿姨。等你俞叔叔退休了，我們回了老家，再想見可就難嘍。”

        唐海是一個老紅軍了，過過雪山草地，啃過樹皮草根。唐海和俞任是結發夫妻，她比俞任還要大四歲呢，據說唐海是她自己在革命的時候改的名字，她今年60來歲，長相英氣十足，性格颯爽，模樣看上去比年齡更大一些，早就退休了。

        “哎，嫂子，咋我們都是喊嫂子，偏你讓李敏喊你阿姨啊？”鮑素梅沒話找話，打發時間。

        唐海指著桌子上的糕點，讓她們嘗嘗，“我喜歡她這個小囡，她說她是江西人，你們瞧瞧，像嗎？一水的蘇州人的軟糯坯子嘛。”

        “可不，蘇州那邊自古出美人兒。”竇青呵呵一笑，搭了一句。竇青是軍區文工團的副團長，身材保持的不錯。

        鮑素梅捻起一塊糕點嘗了一口，“這是咱們服務社的玫瑰花糕吧，多少年了，還是老味道，好吃。”

        李敏回握住唐海粗糙的手，關心道：“您身體好嗎？還是天天堅持練軍體拳？”

        “練呢，部隊里養成的習慣，我身體好著呢，啥病也沒有，要是和老俞比劃幾下，他不是我的對手。”唐海開心的說。

        女眷們哈哈哈哈笑開了顏。

        沒坐一會兒，周江沿那邊先起身告辭了，李敏和鮑素梅見此，也連忙起身向唐海告辭。

        他們四個人出來后，袁賓華還在里邊。

        鄭昆松了一口氣，和老戰友嘀咕，“里邊可真夠壓抑的。”

        “俞任軍政委馬上就要退休了。”周江沿說了這么一句話。“嗯？”鄭昆開始不解，突然明白過來周江沿為什么這么說。

        “一會兒，你要去他家里拜年嗎？”鄭昆猶豫了片刻，問道。

        “沒空。”留下鄭昆，周江沿朝回家的方向走了。

        李敏和鮑素梅告別后，小跑著追趕周江沿。“周師長，你走慢點，不要你媳婦了？”李敏在后邊邊跑邊喊。

        “嘖，說什么呢！”周江沿停下來，等小媳婦追上來之后，一把握住她的手。

        “本來嘛，你一個大踏步的走了好大一截，人家還不知道呢。”李敏小跑了幾步，就有點喘。

        周江沿領著李敏，改為閑庭信步式的慢走，“小敏，你和鄭昆的愛人聊的不錯，嗯？”

        “交際，一般交際，聊的都是安全話題。”李敏覺得就是普通關系。

        “什么意思？”

        “就比如，你男人們會聊吃茶啊，吃飯啊，我們女人們會聊衣裳啊，孩子啊這些。”李敏小嘴巴巴地解說。

        周江沿和李敏回家后，開始張羅飯菜。

        到了下午周師長家里也要熱鬧了，周江沿的部下也會上門來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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