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望了望卓不凡與莫老爺子，二人點點頭。喬峰便不假思索道：“可以！”

        江湖上人以諾為本。這一個賭局，實是將雙方的性命也押上了。氣氛立時變得凝重起來。

        歐陽峻如此自信，敢下這么大的賭注，當然也是有緣故的。他和師弟二人自從練成了靈蛇拳法、杖法，特別又練成了蛤蟆功以后，從未遇見敵手。蛤蟆功甚至都沒有施展過。

        有一次二人在甘州調解行商駝隊的糾紛中，對方請來了馳名天山的七十二島島主之首烏老大，此人武功甚為高強，當年與“南慕容北喬峰”中的慕容復曾對了一掌，也只不過是略有不如。否則又怎會被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共同推舉為首領？

        然而二莊主陳志清只使了一套“靈蛇拳法”，在第六招上，藝高氣傲的烏老大便棄刀認輸。歐陽峻與陳志清便知自己練的靈蛇拳法和蛤蟆功威力奇大，然而他們久居大漠，實是難逢當今武林的幾位絕頂高手，心下頗為遺憾。這就好比你練就了書圣王羲之的絕筆書法，卻身在鄉野，無一人識貨。實在是心里癢癢得很。

        歐陽峻此刻只希望對面這三人武功再強些，內力再高些，好讓自己能盡情施展靈蛇拳、杖法和蛤蟆功。至于輸，那是絕沒有想過，絕不會發生的事！

        陳志清也是一般的想法，搶著道：“師兄，還是讓我先來吧！”說完搶先站到場中。歐陽峻知他也是技癢難耐，只好讓他去了。

        卓不凡手按劍柄，對喬峰道：“喬兄，你且等等，我先會他一會。”

        喬峰微微皺眉，卓不凡為人灑脫，心機不深，這一聲“喬兄”別被對方識破端倪，偷眼看歐陽峻和陳志清并未留心，這才放心。他知卓不凡劍術無雙，最近又在練習重劍招法，遇到對面這般強的對手也屬難得，便點頭應允。

        卓不凡拔劍出鞘，陳志清見他手中這柄劍外表黑黝黝的，劍身深黑之中隱隱透出紅光，劍身三尺多長，顯然比普通的劍要沉重不少。奇怪的是兩邊劍鋒卻都是鈍口，劍尖也是形如橢圓，顯得厚重有余而鋒利不足。心中不禁詫異：劍應以鋒利為長，這柄劍看起來如此沉重卻又無鋒，是個什么玩意兒？但他見對手使如此重劍，知道必然不凡，心下也暗暗戒備。

        二人互相拱了拱手。陳志清抖開雙臂，兩只手臂便似無骨一般，似蛇身扭動。左手臂在前，右手臂卻隱含殺招在后，一招“雙蛇出洞”，便像兩條靈蛇一般向卓不凡面門襲來。

        卓不凡卻不等他招式用老，搶先重劍刺出，指向他面門“印堂穴”。長劍自是遠較手臂為長，手臂不到，重劍便已將到眉心，這么一來，陳志清只好撤招閃避。

        陳志清側身閃過重劍，右臂探出，“靈蛇吐信”招式隱含深厚內力，滋滋有聲。然而招式剛發，卓不凡卻劍意先達，封住了他的招式來路，直指他肩下“天宗穴”。

        如此拆得十余招，卓不凡招招都是進攻招式，逼得陳志清回招自保。陳志清心下焦急，知空手對重劍終是吃虧，便反手從身后取出靈蛇杖。那靈蛇杖長約丈余，純鐵打造，杖頭上雕著個咧嘴而笑的人頭，面目猙獰，露出的兩排利齒上居然閃著粼粼青光，顯是喂了劇毒。更為可怖的是，人頭下脖頸處還盤著兩條銀鱗閃閃的小蛇，不住的蜿蜒上下，吞吐伸縮，令人心寒。

        然而卓不凡重劍在手，無畏無慮。任憑陳志清的“靈蛇杖法”招式如何詭異，靈動敏捷，他總是搶先進手，直擊對方的要害部位。陳志清的杖法始終未能施展開威力，就被卓不凡封住來路，搶先進招了。

        喬峰和歐陽峻在旁也是看得嘖嘖稱奇，江湖上的用劍高手他們經歷過不少，用劍講究“見招拆招”，用高明的招數破解敵招，然后再進劍招。似卓不凡這等招招搶攻，他們也聞所未聞。這絕不是普通的一味猛攻，而是在出招之前先根據對手的發招部位，甚至是肌肉顫動，把敵人的進招方位全部封死，然后才搶先手出招制敵。

        他們哪知卓不凡自在長白山得到那本絕世劍譜以后，數十年來心無旁騖，可以說畢生心血全傾注在了手中長劍之上，劍便如同他身上的一個部位一般，出招才能迅捷如電，意到劍到。別人的招式剛啟動，他便有所預判，利用手中長劍閃電般做出反應。

        自從那日在青云山舒云洞，與喬峰切磋武功，喬峰坦誠相勸，讓他不要糾結于內力，而是在劍術上求得頂峰，封住敵人來勢，招招進攻，不要拘泥于招式。喬峰走后，卓不凡苦思多日，又與自己在瀑布下練的重劍招法相結合，終于有所感悟，更進一層。然而喬峰卻不知他這么短的時間內已有如此境界。

        然而陳志清雖落于下風，卻招式未亂。他的“靈蛇杖法”中最厲害的是一招“萬劫不復”，在危機時刻按動杖上機關，人頭中的劇毒便會激射而出，而杖頭上的兩條金環蛇也同時躥出，敵人萬難抵擋。就是可惜了這獨門珍貴配置的劇毒，和那兩條訓練有素的蛇，一旦離杖，絕不生還。

        此時陳志清見卓不凡招招搶先，逼得自己施展不開“靈蛇杖法”，連遇兇險。而自己師兄弟二人的性命也系在今日的拼斗中，便決心鋌而走險。當卓不凡再次劍招“白虹貫日”刺到脖頸之前時，他沒有先撤步自保，而是一招“雙蛇奪珠”遞向卓不凡面門，同時一摁靈蛇杖機關，杖頭的骷髏口中射出劇毒，兩條金環蛇也激飛往卓不凡面門而去。這才錯步想避開卓不凡劍鋒，卻哪里來得及？

        眼看著情勢激變，卓不凡的重劍就要刺入陳志清的脖頸，勢必穿頸而過。而靈蛇杖上的劇毒和兩條金環蛇也必襲中卓不凡的面門，卓不凡也將性命難保！

        喬峰和歐陽峻同時“啊也”一聲，兩人都是同樣心思，要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救出自己兄弟。就見歐陽峻雙腿一曲，雙肩一沉，雙手成掌撲出，似一只巨蛤般瞬間把陳志清拍出丈余，自己也隨著陳志清飛了出去。情急之下他已使出了十成的“蛤蟆功”功力。

        喬峰向前撲出一步，左掌“潛龍勿用”，右掌“亢龍有悔”，掌力威剛，電花火石般把卓不凡拍得飛了出去。兩條金環蛇擦著卓不凡耳邊頭發飛過，落在地上，蠕動了幾下死了。靈蛇杖上這兩條蛇只要摁動機關飛出去，必全力一擊，絕無生還。

        四人都覺得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皆是冷汗淋漓。喬峰和歐陽峻也不由得對對方暗自佩服，雙方全力救人之際，若發力猛了，定會傷及兄弟；發力弱了，兄弟必將死于重劍、蛇毒之下。時機和掌力要拿捏得分毫不差，談何容易？這是天下絕頂高手在關鍵時刻才能展現的絕倫功力，便是讓他們重新再來一遍，也不見得能夠使得這般巧妙。

        二人皆知今日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兇險勁敵。對喬峰來說，即使是昔時在少林寺藏經閣，與掃地僧也未要以命相搏。今日在白駝山莊，卻是雙方之性命存亡都著落在這兩場拼斗中。第一場算得上勢均力敵，那么下一場自己與白駝山大莊主的激戰中，己方三人，還有正潛入莊中救人的六人，再加上阿紫、胡飛子，十余人的性命盡在己手。

        而對于歐陽峻來說，如若輸了，白駝山莊就要拱手讓人，自己和師弟也要聽憑他人處置，那便也是九死一生。

        雙方已在方才的出手中見識了各自的絕頂功力，都自忖實無取勝的把握，心下凝重。然而喬峰生來從不懼斗，局勢越兇險，越是熱血沸騰，當下大聲喝道：“歐陽莊主，你我再來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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