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墟不解：“是你先叛出道音峰，何來棄字一說？”

“你什么都不知道……”連烽突然收起笑容，朝著李守墟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腳，眼中怒氣凜然，“憑什么評頭論足！”

李守墟吃痛，將身子蜷在一起，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見李守墟倔強的模樣，連烽眼中怒氣更勝，不斷抬腳向李守墟踢去。

“住手！”沈清瀾和伏瑾瑜同時大喝，他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早已親如手足，要不是被因果繩綁著，就算是體內毫無真元，也要上去與連烽拼命。

站立著的伏瑾瑜雙腳用力一蹬，朝前跳去，沈清瀾腰腹一挺，努力向前爬去，二人的目標皆是蜷縮著身子的李守墟。

還是伏瑾瑜快了一步，她直直地撲到李守墟身上，替他擋住了連烽。

李守墟看著奮不顧身的伏瑾瑜，強忍著疼痛，咧嘴笑了笑，道一聲：“師姐，我沒事。”剛一張嘴，他含在口中的鮮血便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連烽一頓，眼中怒氣漸漸收斂，微微喘著粗氣道：“你們還真是同門情深啊。權當我成全你們好了，待會我最后一個殺你們的小師弟。”

坐在角落處的周潺溪看著停下來的連烽，開口勸道：“連烽，魊剎只是在利用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周觀主……”連烽轉過頭，望了望周潺溪，嘴角的笑容再次浮現，“你勸我回頭？是讓我去道音峰送死嗎？”

周潺溪一怔，無心再勸，微微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連烽看了看石室外面，伸手從袖中拿出一個翠綠色的小藥瓶，倒出三粒黑紅色的藥丸，“時辰差不多了，此藥名為凝血丹，可以讓你們體內被鎮魂散鎮住的真元恢復，但同時也會讓你們體內的真元精血匯于心口。你們是自己服下呢，還是需要我喂你們呢？”

“今日便是將我的牙齒敲碎，我也不會吃下去的。”沈清瀾扭過頭去，緊緊咬著牙關。

“好啊，那我就喂你們吃。”連烽拿著凝血丹，走到沈清瀾面前，蹲了下來，一把捏住他的鼻子。

沈清瀾雙目圓瞪，強行屏住氣息，不讓自己的嘴張開。

連烽笑了笑，另一只手朝著沈清瀾腰間一指。

沈清瀾覺得這一招似曾相識，痛極的他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巴。連烽眼疾手快，將凝血丹塞進沈清瀾嘴中，又抓住他的下頜，往上一扳。

沈清瀾反應不及，喉嚨一動，將藥丸吞了下去。

“你的牙齒不是還在嗎？”連烽不忘奚弄一句，又走到伏瑾瑜旁邊，伸出手道問：“你們自己吃還是我喂你們吃？”

與李守墟并列而坐的伏瑾瑜伸手接過凝血丹，鳳眼瞪了一下連烽，淡淡道：“我們自己吃。”

見兩人將凝血丹吞下后，連烽又讓他們張開嘴，確認了一番后，緩緩道：“忘了告訴你們了，這凝血丹還有另外一個功效，它除了可以將全身真元精血匯集于一處外，還有麻痹四肢的效果，這樣你們也能安分一點了。一個時辰后，待真元精血凝聚，我再來帶你們出去。”

果然如連烽所言，吞下凝血丹的李守墟只覺自己體內的真元不再猶如死水，開始緩緩流動，同時分布于全身的真元精血也開始向著心口處匯集，而他剛剛恢復知覺的四肢又開始慢慢僵硬。

在沈清瀾的怒罵聲中，連烽踱步而去。石門緩緩關上，門外鐵索的聲音響動，皓月銀色的光華也如潮水一樣退去，空曠的石室中再次變得陰郁昏暗。

“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沈清瀾仰頭發出一聲悲呼，四肢漸漸失去知覺的他，莫說是搭成人梯，便是連稍微動一下都極為困難。

早在連烽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周潺溪的心便如墜冰窟，他苦笑一聲，出言安慰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眼下，唯一的希望便只能寄托到渺云墟的道持們能發現這里了。”

“守墟，你的身子……”伏瑾瑜看著無法伸手抹去嘴邊鮮血只能任其流下的李守墟，眼中滿是關切。

昏暗的燭光照亮了李守墟略顯蒼白的臉龐，他沖著伏瑾瑜笑了笑，“不礙事的，這兩腳我還挨得住。”

眼睜睜地看著希望破滅，或許李守墟能做的……就只剩強顏歡笑了。

陰沉幽暗的石室中，四人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把生命中的最后一個時辰留給自己。

沈清瀾匍匐在地，他想起了在渺云墟肆意玩樂的時光，心中升起一絲悔意，倘若自己好好修習道法，或許今日就能救他們于水火了。

伏瑾瑜微闔雙眼，眉心間那枚絳紅色的梅花印記隨著真元精血的流失，也愈來愈黯淡，從小便孤苦無依的她被心持收為弟子，又結識了李守墟和沈清瀾這兩個摯友，再想到三人在一起玩鬧的點滴，她的嘴角慢慢揚起了一絲弧度。

周潺溪看著石室中央漆黑的洞口，他的心中恨怒交加，他恨天道為何倡惡而亡善，生出殫魄珠此等邪物；他恨上蒼為何如此不公，偏偏挑選白澤來承受這等苦難；他怒泰安府為何陰魂不散，他和白澤沉寂八年之久終究還是不能擺脫；他怒因果為何如此無情，一次次讓他看到希望，又一次次讓他身處絕望。

李守墟也望著空洞怔怔出神，他身患怪疾，八歲之前的事全都被忘得一干二凈，只記得八歲那年被師尊帶上渺云墟，苦行幾年修為毫無寸進。前幾日的啟靈總算讓情況有所好轉，現在……自己又白費了師尊的一番苦心，他又想起掉進空洞的靈殼，不免苦笑連連，還真被那街邊的老者說中了，他口中喃喃：“還真是血光之災啊。”

突然！一陣石頭碰撞的聲音打破了石室的寂靜！

只見石室中央那黑漆漆的空洞中一個圓形的石頭沖天而起！

那石頭勢頭極勁，直直地砸到石室的穹頂上，又反彈下來，重重地落到地板上，旋轉著在地上滾動了半晌，這才在離李守墟三人不遠處緩緩停了下來。

沈清瀾呆呆地看著那圓形的石頭，不正是自己口中的‘石蛋’嗎？

“靈殼！”李守墟驚呼一聲，他萬萬沒有想到，掉入鎮壓白澤陣法的靈殼還能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快看。”伏瑾瑜離得靈殼最近，她看到那顆石蛋的裂縫處隱約出現了一道道妃色光芒，連忙出言提醒，“那石蛋上有光芒。”

李守墟、沈清瀾和更遠處的周潺溪聞言，皆睜大了眼睛，朝著靈殼看去。

果如伏瑾瑜所言，一束束妃色的光芒從靈殼的裂縫中綻放，耀眼至極，瞬間照亮了整個石室。

在那刺眼妃光的照耀下，原本拳頭大小的石蛋竟開始一圈圈的變大。

沈清瀾雙目圓瞪，嘴巴微微張開，一臉的不可置信，“不會真有神獸孵出來吧。”

另外的三人也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除了早就篤信靈殼之說的李守墟。

之后的半炷香時間里，靈殼仍在不斷變大，終于在約摸有九寸大小的時候停了下來。

“噼啪。”一聲脆響，驚醒了呆若木雞的伏瑾瑜、沈清瀾和周潺溪三人。

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下，那靈殼上的一處裂縫突然開始擴散！

“老前輩真是仙人啊！”此刻的沈清瀾徹底相信了街邊老者關于那圓形石頭中能孵出神獸的說法，也相信老者所說的這顆靈殼能幫李守墟避過血光之災的預言。

沈清瀾感慨之際，那靈殼上的裂縫已是愈來愈大，從裂縫中射出妃色光芒也愈發強盛，難以透過光芒一窺究竟。

“嚶—”靈殼中突然傳來一道嬰兒的啼哭之聲，緊接著便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那裂縫中探了出來。

李守墟不由得摒住了呼吸，雖然他相信這顆靈殼中必能孵出神獸，但自己明明都沒有向靈殼中注入任何真元，它為何能自己孵化而出？

“嚶—”又是一聲啼叫，一道熾烈的妃色光芒閃過，刺目的光芒直令李守墟四人不自覺地閉上眼睛。

待他們睜開眼睛之際，但見一只奇異的小家伙出現在了靈殼的旁邊。

它渾身毛發皆呈妃白之色，渾圓的腦袋如同小狗一般，背脊上有一道毛發呈淡金色，猶如有一條金色的絲線，從脖頸處一直延伸到尾巴，水靈靈的大眼睛中鑲嵌著一雙純黑色的眸子，甚是澄澈，此刻正緩緩搖著尾巴打量著石室中央的李守墟三人。

伏瑾瑜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小東西，找不到能形容它的詞語，可愛……不，應該是美麗更加貼切。

自問能認出這神州之內十之八九的生靈的沈清瀾也辨不出這靈殼中孵化而出的是什么，他撅著嘴發出一聲使喚小狗的聲音，“啁啁，快過來。”

小家伙瞪了一眼沈清瀾，隨即別過頭，粉嫩的鼻尖抽動一下，晃晃悠悠地朝著李守墟和伏瑾瑜二人走去。

沈清瀾生平哪里被獸類瞪過，何況還是這么小的一只獸崽，當即破口大罵道：“好啊！小崽子敢羞辱本尊，待本尊解開這繩子，定拔光你的毛！”

正踉踉蹌蹌走向李守墟二人的小家伙，忽然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淡妃色的光芒，轉過身子，朝沈清瀾走去。

沈清瀾嘴角露出笑意，心中暗道神獸果真不同凡響，剛剛誕生便能通人言，“很好，現在過來道歉還來得及。”

小家伙慢吞吞地走到沈清瀾跟前，在后者驚駭的目光下，揚起爪子，狠狠朝著沈清瀾的腰腹處撓去。

“啊！”沈清瀾尖叫一聲，那瓜子極為鋒利，瞬時間便有幾道赤紅的鮮血從腰腹處的傷口上涓涓流出。

小家伙見沈清瀾咬著牙關再也不敢吭聲，這才心滿意足地轉過身，再次朝著李守墟二人走去。

周潺溪活了近百年，生平從未見過如此奇事，一顆拳頭大小的圓形石頭竟如雞蛋一般，能有生靈破殼而出，并且剛剛誕生的它就能讓沈清瀾流血，足見其爪子的鋒利。

更令他吃驚的是，那小家伙竟一搖一晃地走至李守墟身旁，拿它那圓滾滾的小腦袋蹭了蹭李守墟的右腿，然后便耷拉著腦袋，昏昏欲睡，看它的模樣，似乎與李守墟甚是親昵。

見此，陷入絕望的周潺溪心中再次燃起了一絲希望，連忙對著李守墟道：“守墟，此獸已然通靈，又似乎對你很是親近，你且試著讓它過來抓斷我身上的因果繩。若能擺脫束縛，我們或許有機會逃出去。”

李守墟怔怔地看著身旁昏然欲睡的小家伙，又轉頭看了看呆滯的伏瑾瑜和疼得呲牙咧嘴的沈清瀾，苦笑一聲，“我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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