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桃柳去馬車里拿更換的備用衣裳。
衣上沾了水漬到底不雅,太守夫人命人拿來一件桃紅色的嶄新外衫,并喚來一名叫“草兒”的婢女替她引路。
茶水浸濕處透過一絲涼意,秦芷瑜緊了緊身上披著的外衫。
草兒是個貼心的婢女,見狀忙安慰道:“女郎,前邊就是我家老爺的書房了,再過去一點路,就到觀雨閣了,莫要怕冷,我已讓人去備了炭火。”
秦芷瑜溫溫柔柔道了謝。
就在她們經過顧太守的書房時,忽瞧見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在那兒東張西望。
“小斤,你做什么呢?”
“草兒姐。”那人一看到來人,頓時規規矩矩地站好,“我……我就是看到忠叔回來了,想去打個招呼。”
“顧忠?他人呢?”草兒驚訝,這一整天都沒見人影,現在倒知道回來了。
“不知道,跟丟了,我是從住處看到他從屋里出來,剛想打招呼,他就匆匆走了。”
“主人家中如此忙,你還去住處偷閑。”草兒抓住他話中漏洞,瞪了他一眼。
她還要帶客人去觀雨閣換衣裳,便不再與他多說,只叮囑道:“忙你自己的去,要是管家見你在這里躲懶的,定不饒你!”
那位名叫“小斤”的小廝忙道是,露出一排大白牙,一溜煙跑了。
“讓女郎見笑了。”草兒俯首道。
“不打緊。”秦芷瑜心不在焉地答道,即將要過書房時,她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墻角的樹蔭下。
方才那里……是不是立著一個人?
見尾巴甩掉了,賀青幾步上樹,方才在那細作的屋子并沒有發現什么有用的線索,只有一排豎橫刻在墻頭,只能猜測許是記錄著什么的數量或日期。
底下的談話聲停了,他順著繁茂的枝干一下便翻墻進了太守的書房,而眼底的那抹扎眼的桃紅亮色也同時消失。
他揉了揉眼睛,舒了一口氣。
這顏色真傷眼睛,叫人看著眼疼。
觀雨閣確如草兒所說,離太守書房很近,幾乎是緊挨著,中間只隔了兩排花草樹路與一條小道,沒走幾步路便到了。
草兒將秦芷瑜帶到客房,給她倒了杯熱茶,又細心地撥了撥炭火爐,便道:“奴婢先行退下了,若女郎有需要,只管喊我便是。”
得到準許,她便到門外去守著了。
秦芷瑜打量著這間屋子,除了桌椅外,一架寬大的雕花屏風,一張床榻,許是考慮到女客,屏風后還置了梳妝臺,陳設實用且簡單。
她靜靜地等著桃柳,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桃柳便抱著一個包袱尋來了觀雨閣。她看到守在門口的草兒,嘴巴甜甜地道了聲謝,“姐姐自去忙罷,我家姑娘這兒有我呢。”
一進門,她便看到一個暖手爐在燃,桌上的茶水冒著熱氣,周到又貼心,不由感嘆,“顧夫人到底是京都嫁過來的,和某些摳門的鐵公雞就是不一樣!”
秦芷瑜不止一次聽小丫頭大倒苦水,說杜府廚房連一小勺蜂蜜都敢向她收錢,道是壽星院那位老太太囑咐的。
更過分的是同樣的價錢,今日給一小勺,明日便成了指甲蓋大小的了,氣得桃柳直跳腳,立馬去街市買了兩大罐蜂蜜,專門放在廚房最矚目的位置,警告他們誰也不許動,她的蜂蜜可不一樣,碰一下罐子就要交錢!
這種近乎挑釁老太太權威的舉動,廚娘反倒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就怕被老太太知道,自己反受了連累。
秦芷瑜想起后來老太太自己發現這事后鐵青的臉色,忍不住輕笑起來,嗔了她一句:“小炮仗。”
一點就燃。
桃柳想起自己的戰績,模樣得意,將疊得整齊的衣裙交給秦芷瑜,“姑娘,您先換著,我去門外給您守著。”
“吱呀”一聲,門輕闔上,屋內又恢復了安靜。
內室被炭火烘烤得暖和,她打算起身更衣,正在這時,屏風后忽然傳來“吧嗒”一聲——窗戶開了,一股風灌進來,吹得炭火燒得更旺了。
她輕輕搓著手臂,起身繞道屏風后,將被風吹得大開的窗戶關緊實,還不忘插上了栓。
衣衫褪下,被掛在了雕花牡丹屏風上頭,曼妙的身姿映在薄得透光的絹素上,腰肢盈盈一握,似楊柳,似嬌蕊,窈窕的曲線被虛影勾勒,濃重,清淺,在光線的撫照下一覽無余。
賀青一轉頭,便是這樣一幅叫人血脈僨張的景象。
他登時嚇得腳底一滑,眼看整個人就要從房梁上一頭栽下來了,說時遲那時快,在沙場歷經千錘百煉的身體早已自己做出了反應:只見他的身體以詭異的曲線靈活一翻,雙腳猛地發力一勾,一氣呵成,反應之快,不帶一絲一毫拖泥帶水。
下落的勢頭停住了——他整個人都倒著懸掛在了房梁上。
姿勢的問題,此刻他腦中充血,耳邊聽見衣料摩挲的聲音在腦海中無限放大,他心中不停安慰自己:腦子沒換氣,聲音放大點正常的,慌什么。
還沒等他松一口氣,就看到了更令他窒息的一幕——對面梳妝臺的鏡子里,女郎衣帶寬松,雪肩半露,皆被映射得一清二楚,直直映入他眼簾。
細膩、白皙,如琢玉般無瑕。
他倒吸了一口,似乎是怕長針眼一般快速閉上了眼睛。
倒霉!
出門踩屎的他頭一回產生了這個念頭。
就在這時,一塊玉佩從他懷中滑出,悄無聲息地落到了椅凳上那件亮眼的桃紅外衫里……
空蕩寂靜的屋子里,衣料摩挲的聲音漸消,外頭的腳步聲有些雜亂,賀青不由皺起了眉。
“哐當”一聲,屏風倒了,四只眼睛在空中大眼瞪小眼,一個抱臂倒掛著,一個手伸在半空中欲扶倒下的屏風。
氛圍有一瞬間的凝結。
“姑娘,您怎……哎,你們做什么!”外頭,桃柳與人爭執的聲音傳來。
賀青眼里閃過一絲破釜沉舟的兇狠,一不做二不休,翻身一躍,一把扯過跟前嬌滴滴的女郎,手指習慣性地扣住了她的脖頸。
但好在肌膚觸碰的那一剎那,他還曉得分寸,只用了一成力道。
但這一成力道也叫秦芷瑜吃了苦頭。
賀青眉頭一皺,扮做強盜的樣子嚇唬她,“老子是黑風寨上的,來這兒只想尋點錢財,不作踐姑娘,只要你聽老子的,老子保管一分寒毛都不少地放了你!”
秦芷瑜被半圈著,粗礪的手指捏著纖細的脖頸,火熱的胸膛不可避免虛貼到清瘦的脊背,她掩在袖下雙手止不住地發顫。
“聽懂沒!”
秦芷瑜哽咽著點點頭。
“那……那就先去把屏風扶起來。”賀青聽到她帶著哭腔隱忍的聲音,有些心虛,但一想到自己是來辦正事的,便挺了挺胸膛。
像是能把心虛挺掉似的。
兩個人一前一后,一個顫抖著手彎腰去扶那倒地的屏風,一個配合她也彎下腰。
雕花屏風是實木制成的,有些分量,秦芷瑜心中慌亂,加上力氣小,屏風幾次都抬起一個角,卻屢次摔下,怎么也扶不起。
賀青看得焦急,最后索性一把放開這嬌滴滴的女郎,自己上前去扶起那屏風。
單手一抬,屏風便立起來了,賀青回頭不滿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抱怨:嬌嬌弱弱,這點力氣都沒有,怎么吃飯的。
若是趙旭在這里,定會偷偷翻個大白眼:叫人家女郎抬東西,還嫌棄人家柔弱力氣小,得,自家主子還是別娶媳婦兒了,白瞎糟蹋了人家好姑娘!
“姑娘,您在里頭還好嗎?”外頭的桃柳一邊朝里問,一邊與外頭的人道,“房里只有我家姑娘,沒別的什么賊子,我家姑娘在更衣,幾個下人闖進去,那我們京都秦府的面子還要不要啦!你們太守府還要不要臉啦!”
仗勢這一套,桃柳最是拿手。
一聽“京都秦府”,過來的幾個小廝猶豫起來。
賀青眼一瞇,又迅速掐住了秦芷瑜的喉嚨,威脅道,“你應一聲。”
“桃柳。”她強壓住哽咽聲,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聲音有些悶,外頭的桃柳心中起疑,推開兩個小廝,只開一條縫把頭探進去。
“姑娘,您沒事罷?”遠遠瞧去,屏風后只立著一個人影。
“我無事,莫要……叫人進來。”
桃柳松了一口氣,應答了她一聲,隨后“砰”地關上門,對著數尺遠的幾人道:“聽清楚了沒,清楚了就趕緊滾!”
因著說法發聲,賀青扣在她脖頸上的手指有些微麻,指尖雪白細膩的肌膚,和邊關那群糙漢子的毛手毛腳的粗糙皮膚到底不一樣,他后知后覺,登時渾身不自在。
忽而覺得自己草率了,當初應該拿層布裹一裹的!
察覺到手下的女郎還在發抖,他心中訕訕,“你別怕,老子本性不壞。”
話說出口,又覺得自己腦子長包了,都當強盜了,還本性不壞。
話音剛落,秦芷瑜再也忍不住,眼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哎,你別哭呀。”他立馬松手,登時手足無措起來,他努力回想女人哭的時候該怎么辦,但想來想去腦中只有阿娘哭了義父去哄她的場景。
可這,他們也不是……哎呀,不管了!
他撣了撣袖子,毫無章法地在她臉上抹,便抹邊道:“是我不對,是我嚇著你了,我只想你別喊來著,哎,你別哭了……”
動作笨拙,且話里還沒誠意。
秦芷瑜哭得更傷心了,可她聲音本就柔,哭得再大聲也嬌嬌弱弱,外面的桃柳被驚動,急急推門進來,“姑娘怎么了?”
還在給她抹淚的人動作一頓,在她耳邊小聲而快速說了一句:“以后若是還能見到你,我再給你賠罪。”
說罷,便翻窗而走了。
桃柳一進門,便見自家姑娘抱膝埋頭哭著,脖子側邊有兩道明顯的紅痕,她一摸,秦芷瑜便瑟縮了一下,她登時大怒道:“姑娘,誰欺負你啦?我馬上去找人!”
可還沒待她轉身,手就被拉住了。
“我找到了……”鼻音嚴重。
就算他的臉做過一點粗淺的手腳,但這雙眼睛,無論越過多少時間的洪流,她都能一眼認出來!
“我終于找到他了……”
她一直喃喃,桃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突然,她看到桃紅色衣衫內隱隱的一角綠色,她好奇地走過去,拿起來細細一瞧,看到玉佩右下角的“瑜”字,恍然大悟。
原來是“找到它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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