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已云倒下后，為了穩住平衡，下意識伸出手掌撐在了蘭云牽耳邊，一時間兩人身軀交疊，呼吸交纏，焉已云俊秀逼人的面容此刻離蘭云牽不過寸余。

        面對如此近距離的美顏暴擊，蘭云牽仰面瞪著眼看著焉已云的臉，先是驚愕，幾秒后便冷靜下來，很沒出息地動了動喉結，小聲道：“你壓著我了”

        這鼻梁好高啊，臉好白，身上好香

        和蘭云牽心口不一的胡思亂想相比，此刻的焉已云心中更多的是慌亂，他雙腿已廢，沒辦法站起身，只能保持著這樣詭異的姿勢，片刻后才不得不打破沉默，低聲對蘭云牽說道：

        “陛下，抱歉，是臣僭越了。”

        “請陛下治罪！”

        蘭云牽愣了一下，盯著焉已云看了幾秒，后知后覺地從焉已云的話里咂摸出些許不尋常來。

        眼前的人表情誠懇且緊張，像是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行為在僭越，但遲遲不肯起身，很有可能是

        沒有辦法自己起來。

        蘭云牽心中電光火石般閃過這樣的一個念頭，余光看見還有很多太監和宮女將士往這邊看，一副想要上前攙扶的模樣，慢半拍道：

        “無事。”

        事已至此，聯想到自己剛剛倒下時宮女太監們驚呼叫的“將軍”，蘭云牽就是再傻也知道眼前這個貌若天仙的小公子就是焉已云了。

        為了確認，蘭云牽還掃了懷里的人一眼，心道年齡和裝束都對得上，自己剛剛怎么會認錯人呢？

        應該是自己先入為主地覺得反派一定是個面目猙獰丑陋的男子，所以錯認了。

        蘭云牽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頭。

        好蠢啊我。

        “你們都別過來。”

        蘭云牽確定了焉已云的真實身份后，呵住了想要上前的宮女太監。

        他知道對方心氣高，肯定不肯再眾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腿廢的事實，想了想，伸出手搭在焉已云的肩膀上，輕輕一個借力站起身，任由焉已云失去支撐點后無意識軟倒在他懷里：“朕恕你無罪。”

        焉已云瞳孔驟縮，感受著溫熱的體溫透過衣衫傳導至肌膚，下意識想要站起身，卻因為雙腿支撐不住只能再次倒進蘭云牽懷里。

        “你別亂動。”蘭云牽見此微微皺眉，掃了焉已云一眼，換了個姿勢扶著對方，防止他跪立不穩倒下去，腦海中有關這一幕的原劇情迅速浮上心頭。

        在原著，原主并沒有直接來迎接焉已云，而是在明知對方有傷的情況下還穿焉已云覲見，不準旁人攙扶，這個戰功赫赫的反派是拖著廢腿，一路爬進明治殿的。

        到最后，焉已云磨得膝蓋和掌心血肉模糊，砂石和灰塵屑嵌入肉里，露出森森的白骨。

        饒是如此，這宮里的宮女太監就跟瞎了一樣，看著這狼狽的反派和滿地蜿蜒的血跡，也沒人過來扶他一下。

        這么對待一個功臣，難怪反派時刻想著要造反。

        這個王朝遲早要完啊。

        思及此，蘭云牽忽然轉過頭，定定地看了焉已云一眼，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嗓音低聲道：“腿疼嗎？”

        焉已云一怔，低下頭，扎起的馬尾盡數披散在肩上，露出雪白頎長的一截脖頸，上面還夾雜著疤痕，在陽光下折射出斑駁的光澤，聲音喑啞：“不疼。”

        隨著他的動作，他后頸上一個竹葉形的胎記露了出來，線條流暢，透著淡淡的粉，像是春日紛紛的桃花瓣落在了清透晶瑩的白玉璧上，朦朦朧朧，淡雅如霧，空靈獨秀。

        蘭云牽微微晃了晃神，下意識伸出指尖想要去碰，半晌又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倉促地收了回來，指腹只蜻蜓點水地焉已云皮膚上擦了一下，觸感溫熱酥麻。

        他收回手，將指尖藏進掌心，對上焉已云詫異的眼神后短促地笑了一聲，意味深長道：“欺君可是重罪啊，焉將軍。”

        蘭云牽知道，焉已云不是不疼，只是足夠能忍。

        畢竟，他曾想要殺了忽而玥，但按照大梁的律法，地位高的俘虜自當帶回京城，由皇帝下旨處置。

        所以他還是忍住了心底的暴戾，只將忽而玥活捉。

        焉已云就是這樣，多年良好的家風熏陶和后來的悲慘遭遇讓他始終在忠君和叛君的兩個極端拉扯糾結。

        前半生，他是個光風霽月風流意氣的小公子，后半生，則是從家人鋪就的血海尸獄里浴血而出的惡鬼，想要擇人而噬，但為了適應人間的陽光，為了復仇，到最后又不得不給自己重新披上一層人皮。

        也許是命運，也許是人心，也許是他自己，生生把自己折磨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蘭云牽不是白癡，他看過焉已云的生平，又怎么會不懂。

        眼中是焉已云脖頸上交錯的疤痕和滲出血液的膝蓋，蘭云牽近距離看著焉已云，似乎還能感受到逐漸冷下去的溫度和淡淡的血腥味。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不應該得到這樣的待遇。

        蘭云牽心想。

        這個想法并沒有持續多久，蘭云牽身體先于意識，臂彎扶著焉已云的后腰，左臂穿過他的焉已云的膝蓋下方，將其打橫抱了起來：“朕帶你去看太醫。”

        “陛下！！！”

        陌生的失重感傳來，焉已云瞳孔驟縮，淺湖綠色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個受驚的貓崽般。

        然而他話音剛落，就被蘭云牽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反問道：

        “怕什么，怕朕把你賣了？”

        “”焉已云臉色更加慘白，慢慢垂下頭，指尖用力攥緊了蘭云牽的肩膀，語氣沉沉，細聽卻帶著淡淡的懇求：

        “陛下，請將臣放下。”

        “………陛下抱臣，不成體統。”焉已勻艱難道。

        “”蘭云牽看了面色凝重的焉已云一眼，片刻后嘆了口氣：

        “愛卿不必惶恐。”

        他聲音很平靜，語氣卻淡淡，像是在安撫，卻似含雷霆萬鈞，讓人無可辯駁：

        “朕是天子，朕就是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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