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色紅潤，聲音中氣十足，雖然已過六十，但身體還算硬朗。她看著江溪玥說道，眉頭微微皺起。

        也不知她站在那里，看了有多久。

        “來人，將少爺和小姐帶回院子里看著。這些日子就在家溫習(xí)些功課，別再出去了。世子不是還有事嗎，快些過去吧。”她語氣嚴(yán)肅的說。

        蕭羽向她行了一禮，顯然還有些急事，走出了大門。

        江溪玥邁著輕快的步子跟了上去，在路過蕭云的時候還看了她一眼，她回避江溪玥的眼神，有些怕她。

        蕭老太太的萬壽堂，在院子的正中央的位置，四周有假山園圃環(huán)繞，還種了許多西域來的名貴花種，花香四溢非常雅致。

        江溪玥跟著老太太走進(jìn)了正堂中央，屋內(nèi)的圓桌上早就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共計二十多種。

        鬧騰了許久，江溪玥早就餓了，她看著桌上的菜肴，咽了咽口水。

        “這些都是你母親愛吃的菜，我不知道你愛吃些什么。只能讓廚子多做一些。餓了便坐下，凈手吃飯。”

        江溪玥心中大喜，她早已餓的發(fā)暈了。

        “我見你功夫不錯，是跟誰學(xué)的。”老太太問道。

        “一山中的高人，算是半個出家人吧。”

        “出家人怎會教你一個女子習(xí)武。”

        “也不算教我，是我偷學(xué)的。”江溪玥看著她說道。自從她小時候無意間發(fā)現(xiàn)溯流在山峰上習(xí)武，就常常偷偷去學(xué)。

        那半僧大叔見她資質(zhì)出眾，也隨意地教一教。況且她與溯流經(jīng)常打架切磋，日子久了也長進(jìn)了不少。

        “偷學(xué)的就能學(xué)成這樣？”老太太看著她驚訝地問道。

        “怎么？您不信？我倒是對蕭家的拳法有些興趣，不如您教教我。”

        蕭老太太說到：“果然是個滑頭，打傷我的孫兒還想著學(xué)我蕭家不外傳的拳法。不過，你跟你娘很像。長得很像，性子也很像。”說完她的眼圈有點(diǎn)紅紅的像是想起了許多往事。

        “我娘是怎么死的。”江溪玥問道，這是她從小就想要知道的事情，也是她來京都最想知道的。

        蕭老太太沉默了許久，連一旁的宋嬤嬤的臉色也不好。

        江溪玥看著蕭老太太有些意外，自己只是想知道母親的事，為何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

        “你娘是病死的。她生了你以后身體就不好了。”她嘆了一口氣，慢悠悠的回答。

        隨后就不愿再多說她的事情了。

        “那些個孩子，你也見過了，你覺得他們怎么樣？”蕭老太太又問道。

        “說實(shí)話還是假話。”

        “當(dāng)然是實(shí)話。”

        江溪玥笑著說道：“那我實(shí)話實(shí)說了，您別生氣。”

        “那兩個妾室生的孩子，口無遮攔，不知輕重。本事沒有，脾氣倒是挺大的。世子哥哥性子很好，可看著就像是會被人欺負(fù)的樣子。”

        說完還搖了搖頭。

        蕭老太太聽了這話，臉色更加不好了，又是一陣嘆氣。

        “那你再說說，我今日叫你前來，所為何事？”

        “怕不是為了我的姻緣。”江溪玥說。

        蕭老太太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你這孩子確是聰明。”

        “不知您想讓我許給哪戶人家。”她好奇地問道。

        “當(dāng)今太子，李霽。”

        江溪玥楞了楞問道：“您怎知他愿意娶我。”

        “你從小養(yǎng)在中州可能不知道，陛下十幾歲的時候曾經(jīng)在侯府住過一段時間。跟你娘還有你舅舅有一段兒時的情誼。何況你的親姨母就是當(dāng)朝的貴妃娘娘。若是我去賣個老臉向陛下提議，陛下會默許的。”蕭老太太自信地說道。

        “太子生的如何，府中可有別的女子。”

        “太子長相端正，性格穩(wěn)重，很有威儀。府中已有一名正妃，還有兩名良娣。不過你不必?fù)?dān)心，那正妃的父親只是名文官，比不上我們侯府。”

        蕭老太太還未說完，就被江溪玥打斷了。

        “不可能，我絕對不會嫁給太子。”

        她是絕對不可能嫁給一個已經(jīng)有妻子的男子。

        “溪玥，外婆是為了你好。有了侯府做依靠，你將來的日子一定會好過的。你剛來京都還不知道權(quán)勢的好處。”

        “為了我好？您真的是為了我好嗎。尋常人家都不愿意自己的女兒去給男子做妾，您竟然讓我去嫁給一個有家室的男子。”江溪玥站了起來，看著蕭老太太失望的說。

        “太子是未來的九五之尊，怎么是一般的男子。”

        江溪玥冷笑了一聲說：“當(dāng)不當(dāng)上皇帝還不一定呢，侯府這么早就站隊(duì)了，也不怕站錯了隊(duì)。”

        “大膽，你怎能這么說話。你不知道這是京都嗎？若是被太子知道了，你的小命不保。”

        “您還是先管好自己的孫子孫女吧，我這話也就在家里說說。他們可是在大門口就敢亂嚷嚷。”

        蕭老太太又嘆了一口氣，她面色發(fā)灰，一副非常疲憊的樣子。

        “我若是非要讓你嫁給太子呢。只要陛下的旨意下來，你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抗旨。”她看著江溪玥沉著臉地說道。

        “可我是江家的女兒，婚姻大事應(yīng)該由父親做主。”

        蕭老太太冷笑了一聲說道：“父親？你以為你那縮手縮腦，謹(jǐn)小慎微，懦弱無能的父親能為你作主。真是笑話，當(dāng)年你父親只是國子監(jiān)里的一窮學(xué)生，如果不是攀上了侯府這個大樹，他無權(quán)無勢的背景能到今日的位子。”

        “若是不信，你就回去好好問問你的父親，他是否感忤逆侯府的意思。宋嬤嬤你明日就搬去江府，替我好好教一教姑娘規(guī)矩，過幾日我就帶她進(jìn)宮見一見貴妃娘娘。”

        “外祖母，您這是派人監(jiān)視我。”江溪玥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滿的說道。

        “監(jiān)視？我這是在教你，一個人如果無權(quán)無勢就由不得你自己選擇。在京都這個地方可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等你有朝一日當(dāng)上了宮里的娘娘，老身自會向你賠禮，到時候你想對我做什么都可以。”

        蕭老太太嘆了一口氣說道。

        午后，江溪玥回到江府。

        徐婉早就將她的院子收拾了起來。她的院子不大，卻離著府內(nèi)的荷塘很近，荷塘內(nèi)還養(yǎng)著許多錦鯉。

        晚飯后，江溪玥主動提出要和江遠(yuǎn)成談一談。她這爹爹雖說對她十分關(guān)切，但言語中總是透露著一絲客氣。

        “你外祖母一向疼你母親，你可與侯府多走動走動，讓你外祖母替你找門好親事。”江父主動說道。

        “父親，外祖母正有此意。”

        江遠(yuǎn)成笑著說道：“哦？不知是哪戶人家的公子。你父親雖比不上你舅舅，但是在朝中也有些親近的官僚的，父親可為你打聽打聽。”

        江溪玥看著江遠(yuǎn)成試探的說道：“外祖母想讓我嫁給太子。”

        她等了許久，卻沒有聽到江遠(yuǎn)成有任何的反應(yīng)。只見他微微皺起了眉頭，隨后嘆了一口氣。

        “若是太子將來順利登基，你確實(shí)能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可即便你能當(dāng)上太子側(cè)妃，日子也不是那么好過的。”

        “父親，我不想嫁給太子。”她著急的開口說道，蕭老太太的話一直在她腦中反復(fù)折磨著她。

        若是她的父親真如外祖母所說的那樣，她又該如何是好。

        江遠(yuǎn)成看著她說：“罷了，我去與你外祖母說一說。”

        江溪玥松了一口氣，剛想要開口道謝，卻見她的父親搖了搖頭說道：“溪玥，如果父親說服不了你外祖母，你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江溪玥的面色一白，心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沉入了深淵里。

        第二日，宋嬤嬤帶著幾個婢女，來到了江府。那些婢女拿著一箱箱的衣服飾品還有一些瓷器掛件，浩浩蕩蕩地就進(jìn)了江溪玥的院子。

        徐婉想要說些什么，宋嬤嬤像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似的一句話就將她堵了回去。

        “蕭老太太心疼外孫女，送來了一些衣物，里面還有貴妃娘娘賞賜的。我家姑娘身份尊貴，我來也是為了教她些規(guī)矩，姨娘就不必過問了。我從侯府帶來的這些丫鬟都是能干的，以后的吃住行都由侯府安排，不會用江家的東西。”

        江溪玥看著徐婉的臉色瞬間變了，連站在她身旁的江沐瑤也有些害怕，躲在母親的身后瑟瑟發(fā)抖。

        她對徐姨娘致歉，讓她不必?fù)?dān)心，隨后摸了摸妹妹的頭。這宋嬤嬤的舉動絲毫沒有把徐姨娘放在眼里。

        江遠(yuǎn)成早年喪妻，后來娶了徐婉，本是為了續(xù)弦。可侯府的蕭老太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硬是讓原本應(yīng)該是正妻的徐婉變成了江遠(yuǎn)成的妾室。

        可數(shù)年來，家中的一切事務(wù)都是由徐姨娘打理，她出身雖不高，但也是書香門第，從小知書達(dá)理性格溫順懂事，就這樣忍讓了數(shù)十年。

        之后的每日，宋嬤嬤一早就會來教江溪玥規(guī)矩。站姿，坐姿，讀書，寫字，皆有禮儀。連吃飯都不讓她好好吃，如果夾菜的姿勢不夠優(yōu)美不夠規(guī)矩，宋嬤嬤就會用一根戒尺打她的手臂。

        她被折磨了十天后，臉都瘦了一大圈。連她的兩個婢女都不能幸免，小桃每日都要大哭大鬧一場，這十天里光是在柴房都睡了三日。饑寒交迫的日子，讓她原本圓嘟嘟的小臉都熬成了醬色。

        小杏性格穩(wěn)重，宋嬤嬤吩咐的事都能忍耐下來，只是如果江溪玥犯錯，她也要一起受罰。連日來，那雙原本清亮的雙眼此時也沒了光彩。

        江溪玥這院子里，每日都能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江遠(yuǎn)成想要前來探視，都會被宋嬤嬤堵回去，還會被說上一番，扣上個不念舊情的帽子。

        好在徐姨娘想了個辦法，她同宋嬤嬤說情說要帶江溪玥去白馬寺上香。宋嬤嬤思索了一會兒，覺得江溪玥確實(shí)需要去拜上一拜，祈求日后一切都順利，好早日嫁入太子府。

        終于，在被折磨了數(shù)十日后，江溪玥終于出了門。

        到了白馬寺，徐婉帶著江沐瑤和江溪玥在寺廟的正殿跪坐聽經(jīng)禮佛。

        可江溪玥是個好動的性子，才在正殿聽了一會兒的誦經(jīng)就暗耐不住性子，想要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溪玥若是想出去，就出去吧，這寺廟周邊的景色極好，后山還有許多桂花。”

        江溪玥朝著徐姨娘笑了笑，如同大赦般飛快的跑了出去。

        白馬寺風(fēng)景優(yōu)美，群山環(huán)繞，又有溪流穿過，水汽豐沛滋長了許多綠色的水草。

        江溪玥迎風(fēng)而上，順著香氣，邊跳邊走地來到寺廟的后院。此處人煙稀少，只有少數(shù)的香客。

        她被一棵巨大的古樹所吸引，那樹圍約莫十米，樹冠茂密從院落里直接翻墻而出。樹上還掛著許多紅帶子，帶子上還掛著一些鈴鐺，像是專門祈福所用。

        空氣中還有一絲絲淡淡的桂花香，一陣微風(fēng)拂過吹響了樹枝上的鈴鐺。鈴聲清脆，香氣撲鼻。

        帶給江溪玥一種清新淡雅的感受。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享受這一刻的寧靜。

        這時，遠(yuǎn)處傳來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隨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睜開了眼睛，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身著黑色錦服，胸口繡著陰陽雙鶴圖的男子。他頭戴幞頭，腳上穿著黑色祥云厚底靴，眼角微微向上翹起，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江溪玥。

        “姑娘的面容連這風(fēng)光秀美的景色都比不上。”他笑意滿滿的看著她，感嘆了一聲。

        “多謝公子。”江溪玥回道，說完就要離開此處，他身上帶著許多香氣，似乎是姑娘愛用的那些。

        可他身上的香氣卻復(fù)雜紛繁，似乎不止一種香味。這香氣熏的江溪玥有些難受，她想要快些離開這里。

        這公子似乎不愿意輕易放她離開，伸出手?jǐn)r住了他。

        “姑娘留步，在下著實(shí)仰慕姑娘的風(fēng)姿，不知姑娘家住何處？”他微微靠近她，那香氣越發(fā)濃郁。

        刺激的讓她忍不住想要打起噴嚏。她逃也似的甩開他的手，想要離開。

        可她這樣做，似乎激怒了那位公子。他那帶著笑意的面容瞬間變了一番模樣。

        “你若是好好跟我說話，我就不計較你的無禮。若是再這樣不理不猜，別怪我不客氣。這京都還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

        說完，他的身后突然冒出了幾個身著黑衣的男子，他們提著劍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后。

        這些人步履輕盈，剛剛就藏在四周，而江溪玥竟然絲毫沒有察覺。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請到如此高手來當(dāng)他的護(hù)衛(wèi)。她不想惹出什么是非，想要避開眼前的人。

        她沒有多想，從懷里取出一包粉末。朝著四周撒了出去，那粉末瞬間炸開，向空氣里彌漫出去。

        等到這股濃煙過去，那公子看著四周已經(jīng)沒有她的蹤跡。

        他冷笑了一聲說：“真有意思。去，把她給我找出來。”

        白馬寺是大微的國寺，出入之人既有平民百姓也有大微的官眷，寺廟內(nèi)終生皆是平等。

        而不遠(yuǎn)處的一個偏殿卻單獨(dú)供奉著一個靈牌，那靈牌上沒有寫名字，可擺在前面的香爐卻是滿的，似乎有人常常祭拜。

        偏殿的門被輕輕的推開，一個男子身披著袈裟走了進(jìn)來，他的步履輕盈，緩緩走進(jìn)了殿中。

        他輕輕的點(diǎn)了三炷香，向著牌位拜上了一拜。

        隨后拿著那三柱香跪在一個黃色的蒲團(tuán)上開始誦經(jīng)，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像一汪泉水一般清澈。一遍又一遍虔誠又專注，連那滾燙的香灰落在手指上，也絲毫不在意。

        許久過后，他終于停了下來，他站起身想要將手中的香插入香爐里。

        而他面前的香案發(fā)出了一點(diǎn)聲響，他警覺地看了一眼，眼神冰冷沉聲說道：“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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