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時輕輕呼出一口白氣，企圖疏解胸腔中擂鼓般的心跳。

        其實給唐觀打電話并非一時腦熱，半個月前在走廊上遇見寧書，明白自己誤會唐觀后沈鶴時就想了很多。

        那些難過低沉，孤寂失落，那些誤會澄清瞬間的敞亮與歡喜。

        讓他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唐觀一個機會。

        如果有的情緒難以克制收斂，不如就讓它順其自然的發展。

        夜風代替了沉默，他最終還是沒有回應唐觀的思念，只淺淺說了一句，“等我回來。”

        唐觀當然是說好。

        “沈老師，差不多可以開拍了。”

        場務找到了站在一棵老柏樹下站著的沈鶴時。

        “你這么晚還在工作？”

        唐觀下意識的皺了眉，看了看表，已經接近凌晨時分了。

        “嗯，先去忙了，回頭給你說。”

        “好，小心別感冒。”

        掛了電話，沈鶴時脫下身上加厚的羽絨服連帶著手機一起遞給了助理，寒風吹過，他下搓了搓被凍得失去知覺的手，對著在場的工作人員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可以了。

        沈鶴時這次在川西拍的影片名稱是《春》，這部影片并非是沖著拿獎去的，它主要講述了在七八十年代時落后小山村中的一位年輕基層干部平凡而又偉大的一生，導演是拍了很多公益影片和文藝片的一位老前輩。

        在娛樂圈這個聲名浮躁的舞臺，沒幾個大咖愿意出演這樣沒有商業價值的電影，但沈鶴時只看過一遍劇本就接了下來。

        他演過警匪片，演過諜戰片，也演過武俠劇懸疑劇等各種各樣的大制作電影。

        這些電影有的高潮迭起，有的余韻悠久。

        但他從來沒有飾演過一位真正的普通人，一個沒有悲慘身世，沒有悲傷結局的普通人。

        他在命運前渺小如螻蟻，拋進歷史長河里就與千千萬萬的細沙混雜在一起，無人分辨得出它是金是銀。

        但就是這樣殫精竭慮，無私奉獻的平凡一生才值得紀念，

        正所謂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一起合作的小演員可能也覺得太冷了，一連兩個小時下來都沒發揮好，沈鶴時身上穿著一件貼著補丁的藍色中山裝，衣服很多地方被洗得褪色了，一層薄弱的布料將沈鶴時瘦削的上半身勾勒出來，又將外面的冷風盡數迎來，凍得沈鶴時嘴唇發紫。

        “大家休息半小時，給沈老師那邊送兩杯姜水過去。”

        導演這句話剛說完，旁邊站著的小趙就拿著件黑色羽絨服給沈鶴時套在了身上，得到溫暖的一瞬間沈鶴時打了個寒顫，接過另一位助理遞過來的姜水仰頭喝下一大口。

        川西這邊的天氣越到年末越冷，這些戲份能早點拍完就能早點回去，沈鶴時也不想拖延了進度。

        “沈老師，陳導那邊問您需不需要在里面加件內襯，今天的溫度實在太低了，擔心您感冒。”

        “沒事，穿了內襯影響服裝效果，我身體好著，沒那么容易凍感冒，不用擔心。”

        沈鶴時鼻子都被凍得通紅，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卻沒有絲毫猶豫的拒絕了，他拍戲一向是效果怎么好怎么來。

        他把劇本平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兩只手放在熱水袋里緩解冰冷的刺痛感，腦袋被寒風凍得異常清醒。

        -

        “喲，這是哪位大忙人？”

        唐觀剛回家就和他媽撞上了，他抬頭，弧形樓梯正中央的位置，一位穿著珊瑚絨淡藍色睡衣，打扮得精致得體的女士正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他被嚇了一跳，險些沒回過神來。

        “媽，你大早上站著干嘛？”

        一旁站著的管家上前接過唐觀手里的外套與箱子，熟稔的進了直梯替他拿到樓上去收拾。

        許英不緊不慢的下了樓，腦袋抬得像個高傲的波斯貓，她連眼神都沒多施舍給唐觀一個，徑直走到了沙發旁款款坐下，又倒了一盞茶抿了抿才抬眸對著身前的唐觀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每天中午起床吃個晚飯繼續睡？”

        “那可不是，我一天兩頓多節約飯錢啊。”

        唐觀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吊兒郎當的翹著二郎腿靠在身后的真皮墊子上瞇了瞇眼，“唉，家里就是好，連沙發都這么軟。”

        “既然覺得家里好就搬回來住，反正這個房子不缺你一個房間。”

        唐父不知何時站在了唐觀身后，帶著一身不怒自威的氣質，板著臉好像誰都是他下屬一樣，不過唐觀不怕，他坐起來看了一眼他爸，假裝驚訝道：“誒，爸你咋在這呢？”

        唐和成不打算搭理這個裝模做樣的傻兒子，只略略看了他一眼，撐在沙發椅上看著他道：“我說真的，什么時候搬回來住？”

        唐觀苦了臉，雙手投降狀道：“您可饒了我吧，我還年輕，住家里是會被別人說啃老的。”

        “再說了，這金窩銀窩，還是自己的狗窩最好啊。”

        唐觀這句話剛落，就聽見許英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兩個長得如出一轍的父子齊刷刷看過去，只見唐觀他媽有些嘲諷得道：“原來你會還怕人家說你啃老？”

        “他連人家說他帶男人回家過夜都不怕，還怕這些？”

        得，唐觀忘了他媽是個5g沖浪者了，平生最愛除了打麻將練字就是在網上搜他的八卦緋聞看。

        唐父愣了一下，他平時除了和朋友喝點茶打點高爾夫聚聚就沒其他業余活動，這一時半會竟不知道自家老婆在說個什么，“你媽說的是個什么意思？”

        “我媽您還不知道么，就喜歡上網看那些沒有證據的小道消息，她就愛懟我。”

        唐觀這邊母胎單身二十多年，八字還沒一撇呢，他現在可不想轟轟烈烈的出了柜最后連人都帶不回家，如果最后被許英知道唐觀連追個人都追不到，她肯定會嘲笑唐觀。。

        許英聽了他這話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沒多說什么，只是有意無意的道：“是不是小道消息我不知道，反正只要你別在外面學那些紈绔子弟亂搞，你愛和誰在一起都是你的事情，我和你爸都插不著手。”

        許英雖然愛懟唐觀，但這個氣人的混賬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唐觀的新聞綜藝她平時都會看，母子連心，她只需要看一眼唐觀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聽到她說出這段話，唐父先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唐觀許久，然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拍了一下唐觀的頭道：“你媽說得對。”

        唐觀捂著自己的頭，默默道：“得了吧，我媽說什么您都覺得有道理。”

        “你不服氣？”

        “服服服，怎么不服，不跟你倆說了，我上去打兩局游戲玩玩。”

        “去吧。”

        唐觀嗖得一下跑得沒了影，唐父坐下來，也沒多問剛剛的話題，安靜的坐在許英對面和她一起喝茶，她看手機，他看報紙。

        沈鶴時在山腳下的農戶家借助，消息提示音響得時候他剛睡醒，昨晚凌晨四點他們就收了工，可能是吹了冷風，沈鶴時頭有點疼，一場覺睡得并不平穩，聽見手機消息響起的瞬間就睜開了清明的雙眼。

        揉了揉干澀的眼睛，拿過枕邊的手機一看，發現是唐觀的信息，劃開消息頁面，沈鶴時看見消息的一瞬間差點把手機摔地上。

        唐觀：[沈哥，我爸媽同意我們的事了！]

        看到消息的一瞬間沈鶴時有很多疑問冒在頭上，首先，他問了自己三遍，他和唐觀除了互相喜歡究竟還有什么事？

        其次，他們什么時候在一起了嗎？

        答案是兩個沒有。

        他在消息框里反反復復打了很多字，又一遍遍刪除，手指觸碰冰冷的屏幕微顫，一如他如麻繩般的心情。

        唐觀那邊看著“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看了很久，最終直到那個提示消失了也沒收到新消息，因為沈鶴時翻來覆去許久，最后還是選擇放下了手機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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