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停在工廠門口，陳運早已迎了上來。

        “辛苦了江總，辛苦您跑一趟。”陳運的笑意并沒有直達眼底，但是做戲做得很全。

        季真在一旁看著，內心只有佩服的份。

        她不是沒有和陳運打過交道，這個人為人老道，做事滴水不漏，絲毫讓人抓不到把柄。

        集團內部的派系斗爭，季真在實習的公司不是沒有體會過，那時候她是一張白紙。

        如今在江氏，她也并不擅長處理這些，站隊啊之類的選擇。

        在季真的世界里，她只想把手頭的工作做好，做好自己的本分，拿到自己該得的錢，其他的，她并沒有什么幻想。

        工廠廠區規劃非常合理，進去就是辦公大樓，實驗室，再往里面走，才是生產車間。

        江昱承一路上壓著脾氣聽生產車間主任講述目前遇到的困難，首先上游的供應商生產的包裝瓶，無法達到驗貨標準，產品生產了，但是無法罐裝，盡管設計的包裝在原有的基礎上已經做了突破，更符合現在年輕人的思潮；包裝箱的原材料價格也在上漲，我們每運出去的一批貨，都是在貼錢……

        江昱承聽了半晌沒講話。

        此時跟在他后面的一群人，也摸不清這位少東家的想法。

        季真適實上前，輕聲提醒：“江總……”

        江昱承：“前期的方案ppt帶了沒有？”

        季真暗自舒口氣，還好她做準備做得全：“帶了。”

        “打電話給孟氏的孟總，就說我請他來這里一趟，有事商量。你安排一下車去接他來。”

        又對陳運交代：“陳總，要麻煩您這邊再把生產部的各主管，都集合來大會議室。”

        季真找辦公室的鄒鑫，幫她協調車輛。

        鄒鑫三十出頭，長得一臉憨厚，跑前跑后的，為人踏實，季真最開始和他打交道，就很欣賞他。

        “我和你一起去吧？”鄒鑫穿著廠服，人長得白的緣故，倒是在眾人中挺顯眼的。

        季真挺詫異的，不過很快回過神：“不用了，我可以的，已經聯系好了孟總的助理，我現在過去，很快就回來。”

        說這，季真矮身進入車里，將定位發給司機，系好安全帶，就往供應商那邊去。

        車上，季真告訴她手下的實習生小周，怎么準備會議室，礦泉水，紙，筆，話筒那些找辦公室的行政，有哪些不清楚的，就找鄒鑫，順手又把鄒鑫的微信推給他。

        又給鄒鑫微信留言：“要麻煩你一下，幫我去會議室幫一下小周，他第一次參與，不太懂，謝謝。”

        鄒鑫秒回：“可以的，不客氣。等你回來。”

        季真看著他回復的文字，尤其是最后一句，心里直覺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來哪里有問題。

        沒做多想，季真只想車再快一點，能快點到。

        小周，全名叫周霖，進來江氏不足2個月，在此期間他在季真手下做事。

        會議室快速弄好，小周就看著烏泱泱的一群人，穿著江氏的廠服，挨個落座。

        會議室很快坐滿了人，但是很奇怪，非常安靜，大家落座后，都沒有發出什么聲音。

        小周看了一眼坐在前方的江昱承，他一臉嚴肅。

        江昱承回想今天早上出門前，江父找他到書房。

        “你今天要去g市，有幾成把握可以讓孟氏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他們不是第一次和我們合作，為什么不能按照標準來做？你有沒有想過背后的原因？”江父表情凝重，“不要怪我知道得多，我是知道你要面對的局面的，孟邱和陳運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清楚得多。”

        “這個我有數，但是爸，如果一直不革新，出新產品，江氏還是沿用您那時候的方式，我看這座大廈，遲早要倒。”

        江氏是早期進入這個行業的企業，但是一直以來，采用的是很基本化的產業模式，一直沿用老式產品，并沒有緊跟時代潮流，盡管在市場的份額不錯，但是要想真的打出一片更大的天地，還遠遠不夠。

        現如今如果還是用江父那一套，可能真的不行。

        江昱承哪里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局面呢？

        孟氏不是第一次和他們合作，雙方合作多年，原本一直都很配合，但是卻是第一次，在背后一點點地影響他們的新產品面世。當下要先解決的，是讓他們按照他的要求，把生產線活起來，做出符合質檢的要求的瓶子，再來談后續。

        季真接到孟邱，已經快下午四點。

        小周微信上一直在問她什么時候到，說江昱承這邊已經和內部的會議快開完了，有一條信息是個視頻，季真把手機音量鍵按到底，這才看了一下視頻里的內容。

        江昱承在上面，表情沉著，從容不迫，雖然沒有聲音，但是看下面人的反應，效果還不錯。

        季真退出視頻，小周又給她發了文字：“江總問我帶了和孟氏的合同沒有？就是上回，姐，你去簽的那個。”

        季真搞不清江昱承的意思，但是又暗自慶幸，好在她也帶了合同，看周霖發來的一連串著急的表情，她指尖飛快地按照手機，回復他：“別慌，沒事的，那個合同在我這里，等下我到了拿給江總。”

        周霖補了一句：“姐，你真是活菩薩，啥都能想得到，簡直了。”

        季真并非什么活菩薩，只是在來之前，已經知道了一些內幕，她帶著這些東西，就是為了不時之需。何況對于江氏來說，沒有什么東西，比得過市場份額，市場帶來的價值。

        她非常清楚，江昱承會為了市場，會做出什么樣的決定。

        只是她現在還不確定。

        站在會議室外面，季真感覺時間過得非常慢。

        他們在里面已經超過一個小時了。

        季真回想，剛剛把合同給江昱承的時候，并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出來任何一絲的擔憂。

        “給，喝口水。”鄒鑫把一瓶水擰開，遞過來給季真。

        他飽含熱切的眼神，讓季真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他的心思。

        “謝謝你，我不渴。”今天一天都在忙碌中度過，其實他們午飯也只是在高鐵上吃了個便當，現在早就消耗完了，季真忍著肚子里的空蕩，轉頭和一旁的周霖說話：“今晚定好的酒店，行政發給你沒有？你把信息給我一下。”

        鄒鑫局促地撓了撓頭，想說什么，又忍住了。

        周霖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笑了笑，在手機上把信息編輯了一下，發給季真。

        季真在網上搜了一下酒店的前臺電話，立即撥了過去。

        “你好……”她走開到了走廊的消防通道門口那里。

        鄒鑫的目光跟著她的身影在動。

        季真個子不算特別高，簡單的白衣黑褲，也被她穿出不一樣的風情，長發在后面隨意地綁起來，她走動之間，發尾跟著她的動作一擺一擺的。

        “鑫哥，你喜歡我們真姐嘛？”周霖笑嘻嘻地湊過來，拿過鄒鑫握在手里的水，一點也不客氣地開了，喝了好大一口。

        鄒鑫臉色騰地一下紅了，耳朵都紅了一大片，嘴里連連否認：“啊，沒有，沒有……”

        周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喜歡又沒錯，再說了，我們真姐目前也是單身，只要還沒結婚，你就還有機會。”

        眼看著季真打完電話，要往這邊走了，他補一句：“真的，我之前問過她，她真的單身。”

        鄒鑫笑了笑，臉上的紅色還沒褪散，手撓了撓發頂，沒再說什么。

        “對了真姐，江總有沒有和你說過，晚上要宴請他們。”周霖等季真走過來了，想起來正事，說著，指了指會議室。

        季真給了周霖一個安心的眼神，“已經定了餐廳了，就在今晚的酒店，但是不知道等下用不用得上。”

        周霖不明所以，但是也不好多問什么。

        會議室的門被里面的人打開，先走出來的是廠長陳運，他的臉色紅潤，帶著輕松的笑容，還和里面的江昱承寒暄：“辛苦江總，放心，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江昱承：“晚上一起吃飯？”

        陳運拒絕三連：“啊，今天恐怕不行，我家小孩今晚要我早點回去陪她，給她講故事，纏著我。”陳運幾年前生了個二胎，最近甘心當女兒奴，時不時拿小孩出來做擋箭牌。

        “那行。”江昱承也不做多的邀請，只簡單一句，“要辛苦孟總那邊調試設備，辛苦陳總盯好出貨速度。二位也知道的，市場反饋比較好，我們趁熱打鐵，爭取早點實現年度目標。”

        在他身后的孟邱，跟著連連稱是。

        季真不明白不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局勢怎么就完全不一樣了。

        壓下這些好奇，她先把孟邱送了回去。

        再回來廠區，已經是晚上快七點了，正是廠區的人員大流動的時候，交班的交班，上夜班的上夜班。

        季真在園區找了一個涼亭的位置坐了下來，群里江昱承十幾分鐘前發的信息還在：“季真，等下你直接回去酒店休息，不用再回來廠區了。”

        那時候季真并沒有留意到這條信息，等看到的時候，季真已經回來了。

        g市天黑得晚，此刻還有一點夏日的晚霞，在一點一點的沉寂，季真靠著欄桿，就這么靜坐了一會兒。

        她感覺到有點疲憊。

        送孟邱回去的路上，他在車上完全變了一副面孔，鼻子哼氣：“真是后生可畏啊！”

        季真并未接他的話頭。

        此刻，有一個念頭浮現在季真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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