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芝拿出林溪行的校牌，盯著上面的地址小聲念道：“7樓3號。”

        正想吐槽為什么校牌上有這么詳細的地址，可一抬頭看見眼前水泥色的樓梯，郁芝皺著眉長長“啊”了一聲，有氣無力道：“要爬七樓啊。”

        眼前的梯子又窄又長，全是水泥砌成的，橫面已經被踩的十分光滑了，只有豎面能明顯看到一些毛刺，樓梯旁是涂著紅漆的鐵欄桿，十分斑駁，露出了不少原本的鐵色，手扶上去的時候能明顯感到欄桿搖搖晃晃的，并不穩。

        郁芝心有余悸的把手收回來，他都懷疑只要剛剛再稍微用力一點，自己會直接隨著欄桿一起摔下去。

        郁芝臉色發白，膽戰心驚的隨著樓梯往上走。

        眼前的狹窄的樓道比之前的小巷還要漆黑，頭頂的聲控燈年久失修，在郁芝顫顫巍巍的腳步聲下，偶爾應付般的亮一下。

        郁芝實在害怕，走到第二樓的時候就僵持著不敢繼續走了，內心呼喚了好幾次那個聲音，到后面甚至是無意識的張嘴喊了幾聲，聲音發著抖。

        熟悉的電流聲響起。

        【干嘛。】

        郁芝緊張的眨了下濕潤的眼睛，“我害怕。”

        【嘖。】

        那個聲音似乎是有些不耐煩，隨后又有些別扭的罵道。

        【麻煩死了。】

        話落，樓道驟然亮了起來，把四周照得十分清晰，連墻上沾到的污漬都能清楚的看清，自然也包括階梯中間的黑發少年，柔軟的黑發蓬松亂翹著，臉很小，貓兒似的眼睛蒙著一層生理性的水霧。

        郁芝眼睛被刺激的微微瞇了一下，本就醞著淚的眼睛滑下一道水痕，掛在尖俏的下巴上欲落不落，讓暗中窺視的人下意識一怔，喉結滾動，寂靜的環境中響起一聲明顯的吞咽聲。

        被明亮的燈光包圍，毫無所覺的郁芝松了口氣，結結巴巴道：“謝，謝謝。”

        【你】

        少年嗓音的電子聲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卻只輕哼了下，就沒了聲音。

        郁芝擦了下臉上的淚痕，按了按心口，低著頭繼續往上走，在沒了電子音的聲音后耳旁安靜的可怕，但一路上的燈光都穩定的亮著，讓郁芝一直跳的極快的心臟緩緩放松。

        在不知道第幾個樓梯轉角后，郁芝終于看到一個紅漆寫就的數字“6”，圓潤的瞳孔微微一亮，知道再走一層樓就能到七樓了。

        小聲的松了一口氣，郁芝略顯輕松的轉身，隨后卻明顯一愣——剛剛還空蕩明亮的樓道再度變得昏暗難辨。

        臺階高處的那盞燈不知何時熄了，郁芝頭頂的光仿佛都被收縮在了他周身的范圍內，昏暗模糊的樓道高處，一雙鞋正靜靜踩在水泥色的臺階上。

        或許是因為穿過太多次，鞋面已經洗的有些變形了，但被黑色的校褲遮掩了一半的斑駁紅點卻很鮮艷。

        窗外的風吹來，褲腿隨之輕輕掀起，露出一截主人蒼白的皮膚。

        郁芝臉色發白，心里泛著說不清的恐懼，他不敢細想這個人是什么出現的，甚至不敢順著那節褲腿抬頭，渾身發抖的想著后退后退，腿卻沒了知覺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勸你最好趕緊繞開這里。】

        少年般清朗的電子音仍是一貫的惡劣語氣，內里卻隱約含了一點嚴肅。

        郁芝驟然清醒，全身的血液回流，鞋底摩擦著粗糙的水泥地緩緩后退，卻沒想到在踏第二步時一腳踩空，身體在短暫的停滯后，慣性的向后倒去。

        【后面是樓梯——】

        提醒的話還沒說完，郁芝短促的叫了一聲，臉色煞白的閉上眼，前方卻突然伸出一只手，帶著涼意的輕風拂過，有人微微彎腰攬住了他。

        樓道里的燈再度亮起，溫暖干凈的皂香傳來，郁芝感到對方胸膛沉穩的心跳震動，睫羽無意識顫了顫，最后才緩緩睜開眼。

        高挑俊秀的男生看著懷里的人，郁芝穿著一身寬松的純色衛衣，露出了一截白嫩纖細的頸子。

        郁芝臉色蒼白，唯有一張豐潤的唇帶著幾分誘人的艷色，眼睛和貓兒似的，明明是圓潤的眼型，眼尾卻微微上翹，濕潤的睫毛粘連在了一起，更顯得漆黑纖長。

        郁芝心有余悸的緩了口氣，這才發覺那個救了自己的人是個面容年輕的男生。

        感到腰上傳來的禁錮力道，見男生還攬著自己，郁芝略微不自然的躲了下，這才抖著嗓子道：“謝、謝謝你。”

        男生臉上的表情細微的一變，隨即彎起唇微微笑了下，說了句：“沒事。”

        郁芝睜著泛紅的眼睛，視線落在對方的唇上，猜出對方說的話后胡亂的點了點頭。

        男生眼里含著笑靜靜的看著他，郁芝停頓了一會，見他沒有再說話的意思，連忙轉過身繼續上樓。

        纖細的影子在燈光下搖晃，在上了四五個臺階后，郁芝下意識的回頭，卻見那個年輕俊秀的男生還站在原地，見郁芝回頭，還對著他笑了笑。

        郁芝眼睫一顫，低下了頭，男生腳上穿著的也是一雙白鞋，但不是之前那雙。

        心里莫名松了口氣，郁芝快速的走過最后的幾節臺階，終于來到了七樓。

        七樓和其他樓層沒有太大區別，狹窄逼仄的走廊，墻面是斑駁的綠色，一層樓大概有七八個租戶，林溪行的家3號剛好在走廊最里面。

        因為走廊還算明亮，郁芝在短暫的猶豫后就走了過去，看著面前略顯陳舊的門，伸出手敲了敲。

        “篤篤。”

        屋內有鞋底摩擦的聲音傳來。

        郁芝聽不見，看著眼前毫無動靜的門，眼睫無意識的顫了顫，有些不安的回頭看了一眼背后，再次抬手敲了敲門。

        “篤篤。”

        這次有了反應，陳舊的木門微微打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了一只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睫毛微卷，有接種的痕跡。

        屬于女人的眼睛。

        郁芝微微退了一步，拿出手中的校牌，略顯急促的說道：“我，我撿到了林溪行的校牌，過來還給他。”

        誰知對面的人聽到林溪行的名字后卻反應極大，渾濁的眼珠神經質的一轉，隨即就猛地把門關上了。

        女人尖銳的嗓音因為隔著大門傳來顯得有些沉悶：“他不在。”

        郁芝茫然的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抿著唇有些無措。

        【繼續敲，直到她讓你進去為止。】

        啊？

        郁芝聽后有些為難，但又想著自己沒地方去，在猶豫了一會后，還是只能硬著頭皮，聽話的繼續敲門。

        “篤篤”的敲門聲因為主人的猶豫而顯得有些莫名的怯弱，那扇門也一直沒有打開的跡象，時不時的傳出女人暴躁的驅趕話語。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后，郁芝正糾結著放棄，眼前緊閉的門卻又突然打開。

        或許是這次女人的情緒比較激動，房門開的比較大，露出了一張蒼白憔悴的臉龐，眼底有明顯的青黑，染過的頭發十分雜亂。

        女人神情有些不耐煩，冷漠的說道：“我說了他不在，你趕緊離開。”

        她說話的速度極快，郁芝分辨不出女人說了什么，只好連忙道：“對，對不起，我聽不到聲音，方便，說慢點嗎？”

        頭發散亂的女人一愣，眼神狐疑的打量了一眼郁芝，在視線落到郁芝的臉上時有一瞬間的怔愣，密布紅血絲的眼睛若有所思的一瞇，半晌后才徹底敞開了門。

        女人不發一語的轉過身回到房間，郁芝愣愣的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后也跟著進去了。

        屋內的環境很昏暗，進門就是一張木桌和幾個小凳子，十分陳舊，墻上鋪著一層干凈明亮的墻紙，后方有兩個很高的木板，隔出了兩個狹窄的空間，在郁芝的角度可以看見木板后面有床，似乎是隔出來的房間。

        郁芝下意識捂了捂鼻子，總覺得空氣中飄蕩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怪味，有點像潮濕的霉味，還有一股奇怪的腥味。

        郁芝正想再仔細聞下這股奇怪的腥味，肩膀卻突然被拍了下。

        郁芝回過頭，就見林溪行的母親正看著他，本來神情冷漠的女人嘴上彎起了個僵硬的弧度，眼神卻透著一種看貨物般的打量。

        那雙渾濁的眼睛微微一瞇，透出一絲滿意，隨后女人才想起了什么一樣拿出紙筆向郁芝解釋：“溪行和他父親去外地了。”

        郁芝一愣，連忙在心里問這怎么辦。

        【管她廢什么話，直接和她說借宿的事。】

        郁芝有些犯難的皺起眉，把林溪行的校牌遞給了女人，在她伸手接過后磕磕巴巴的道：“我和我父母吵架了，想，想在這里借宿一晚，可以嗎”

        郁芝說的不好意思，卻沒想到，女人聽到借宿的話后，瞳孔驟然一縮，那張顏色寡淡的嘴緩緩張開，咧出一個略顯怪異的笑容。

        女人似乎有些興奮，連握著紙筆的手有一瞬間青筋賁起，她快速寫道：“當然可以。”

        “想住多久都可以。”

        這句話她沒有寫，而是語調怪異的說出來，那雙時刻透著打量的雙眼帶上了一絲神經質的亢奮。

        郁芝倒沒想到這么容易，有些驚訝的睜大了圓潤的雙眼，女人眼神恍惚，流露出一絲隱藏不住的貪婪，她伸出蒼白枯干的手，似乎想摸郁芝的臉。

        郁芝下意識偏了下頭，裝作自然道：“你，您好，我叫郁芝。”

        女人見狀收回手，斂起臉上怪異的笑容，蒼白寡淡的五官細微的變換，居然露出個算得上溫柔的笑容來。

        女人挽了挽耳畔的發絲，一改之前門口暴躁的模樣，相當耐心溫和的在紙上寫起來：“郁同學喊我阿姨就行了。”

        郁芝乖巧的喊了一聲，女人臉上的笑容加深，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道：“這么晚了，郁同學吃飯了嗎？不嫌棄的話，阿姨這還有之前剩的肉湯……”

        女人說到這，回頭看了眼廚房的方向，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肉湯的味道。

        郁芝聽著莫名有些沒胃口，聞言連忙拒絕，“不，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

        女人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強求，又拉著郁芝說了許多，只是言辭間頻繁看向廚房，最后突然有些急切的催促寫道：“這么晚了，郁同學肯定困了吧，快早些歇息吧，我帶你去房間。”

        郁芝連忙道：“我還沒洗漱……”

        女人一愣，壓抑住急切，起身帶路走向廚房，臉上露出個意味莫名的笑，郁芝卻覺得她的神色有一絲說不出的怪異：“我們都是在廚房洗漱的，郁同學不會介意吧？”

        郁芝連忙搖頭說不介意。

        女人在前頭沉默的帶路，往狹窄的房間里面走了幾步，打開一個涂著紅漆的木門后，就到了陽臺上的廚房。

        所謂的“廚房”十分狹窄，窗外是鐵色的防盜窗，但上面卻十分奇怪的圍滿了布，把可以從外面窺視的角度都遮擋的嚴嚴實實。

        女人指了指角落的一個洗碗池，示意郁芝在那洗漱。

        郁芝剛走上前，就驟然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脂肪蒸煮后油膩的味道，差點一瞬間嘔吐出來，手一抖，連忙屏息快速的漱了下口，洗了個臉。

        女人就一直盯著他，在郁芝洗完臉后又沉默的帶著他穿過那道涂著紅漆的木門，回到了房間。

        郁芝穿過那扇門時卻有些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

        那扇門與門框都是木質的，和屋內陳設是如出一轍的破舊，但上面的紅漆卻很新鮮，顯得有些怪異。

        郁芝又左右打量了下房間，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卻找不出什么地方不對，回頭看向前方，就猛地對上了一雙泛著紅血絲的眼睛。

        女人不知何時轉過了頭，正直勾勾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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