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水落石出
青山連綿,雄偉的主峰懸于天穹間,云霧繚繞間宮殿巍峨,不染世間塵埃。
在留音宮坐落的主峰上,入門山階上,望不見盡頭的青石階,其中一階上跪著三個人影。
每一條石階都是用重愈千斤的條石鋪就,長三丈,寬四尺。江承恩和喬凌簫跪在石階一側,對另一端的玉臨淵避如蛇蝎。
他倆脊背挺得筆直,如臨大敵地盯著她。
這里是留音宮上山下山之路的一條,清水音座下三大派系近千弟子,除嫡系親傳外的弟子基本只能在上任弟子的教導下修道。上山下山的弟子們多半會由此經過。三三兩兩的弟子們經過時,偶爾瞧見這三個人,都會議論幾句。
半個多月沒見,江承恩手上的傷已經好了,喬凌簫和他是因為擅闖朝霞山挑釁臨淵派弟子而受罰,已經在這里跪了許久。出于白宏的意思,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舒寧影能看出來的東西,白宏不可能看不出來。
在白宏的提點下,留音宮掌刑司的司衛弟子也并沒有將玉臨淵受傷的事情告訴他倆。
每當有人走過時,喬凌簫都會漲紅了臉,像只鵪鶉一樣縮成一團,巴不得不讓人瞧見。江承恩也覺得丟人,但礙于面子,只能裝作滿不在乎。
玉臨淵跪在另一側,她神態悠閑,仿佛不是來這里受罰,而是來這里觀光。
今早她施施然地從山上下來,江承恩和喬凌簫看她那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還以為她是來尋仇或是奚落的。但沒想到她走到這一階,竟然一撩衣擺,輕輕巧巧就在這白玉石階上面對著朝霞山的位置跪下了。
喬凌簫情不自禁地往江承恩的方向挪了挪,離玉臨淵遠了又遠。
從東方初露魚肚白,到正午陽光灼熱,玉臨淵都好整以暇地跪在地上。山上陸陸續續有弟子經過,好幾個弟子都不由自主地在玉臨淵旁邊停駐過腳步。
別無其他,玉臨淵的容貌實在是太過驚人。
在灼灼陽光下,她烏發雪膚,唇紅齒白,纖長睫毛下澄澈烏黑的眼眸,脊背挺得筆直,像是陽光下即將融化的枝頭白雪,再承受多一分便要消逝于天地間。
頂著頭頂毒辣的太陽,雖然跪在同一階,但她跟另外的兩人格格不入,顯然不是同路人,一副我見猶憐,脆弱而倔強的神態使得眾人頻頻回首。
在她跪下沒過片刻,就有過路的年長弟子主動關心,朝她開口問道:“小師妹,你們三人跪在這里,是犯了什么錯?”
玉臨淵長睫輕輕一顫,她往江承恩和喬凌簫那邊望了一眼,烏黑的眸子里有瀲滟水光,露出一個害怕的神情,瑟縮了一下,搖搖頭:“沒什么。”
這世間總是要對美人寬容一分的,就算是路人也不例外。
美貌只是玉臨淵最不值一提的武器,但偏偏這武器順手又好使,用來對付江承恩和喬凌簫,簡直易如反掌。
問話的弟子下意識地往那邊看了一眼,三三兩兩的過路弟子也駐了足,看見她這個逆來順受的可憐模樣,立刻若有所思地看向江承恩那邊。
這些路過的人里面不乏似曾相識的面孔,一看就是同門的師兄弟。江承恩漲紅了臉,見他們把狐疑和非議的目光投了過來,立刻辯解道:“看什么啊!明明是她打傷了我!”
幾個弟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好像是新入門的弟子,叫江承恩什么的。”
“對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么下得了手啊?”
“兩個人欺負一個人,真是丟我們留音宮的臉。”
江承恩氣得火冒三丈,他瞪向玉臨淵:“你這賤人,又在含血噴人,顛倒是非!”
玉臨淵似乎被他的大喝嚇了一跳,肩膀一縮,淺咬住下唇,眼角微紅:“我什么都沒說啊。”
她重傷初愈,體態消瘦,穿著單薄衣裳跪在陽光下,像是一支被厚雪積壓將要摧斷的梨花枝。熱心的弟子替她撐上一把傘,過往的幾個弟子也忍不住為她主持公道:“人家什么都沒說,你張口閉口都是賤人,有沒有一點教養!”
“虧你還是個男人呢!”
“就是,江南臨夏的乾江堂好歹也是個盛名在外的宗門吧,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你這樣的紈绔子弟的!”
江承恩氣得額頭青筋直跳,剛開始還會激烈反抗舌戰群儒,到后面說得連口水都干了,陸陸續續來的人太多,也根本不聽他的辯解,氣得江承恩額頭青筋直跳,口干舌燥,到最后只能忍氣吞聲。
接下來的一天里,從山門上下經過的大部分弟子都會關切地問問玉臨淵,并且對江承恩一番口誅筆伐。
喬凌簫一言不發,只是瑟瑟縮縮地往江承恩身邊躲,因為江承恩這個活靶子,倒是沒什么人去關注她。
暮色四合,夕陽西沉。山門上已經空無一人,只有她們三人還跪在這一階上。
江承恩在山門上跪了幾天,頭一次這樣丟臉。被指責的言語折磨了一天,他氣得臉色鐵青,旁邊被殃及的喬凌簫臉色也很是難看。
撐傘和噓寒問暖的弟子早已散盡,玉臨淵輕輕地打了個哈欠,眨眼間,白天里卑弱可憐的神態全然無蹤。
她懶散地伸了個懶腰,望了一眼沒有盡頭的山門。
她從來都很會利用自己的長處。
江承恩見她收斂了白天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又變成了那個懶散古怪的玉臨淵,立刻恨聲道:“這下你滿意了吧?你跪在這里,就是為了讓整個山門來看我的笑話?”
玉臨淵好似沒聽到一般,攏了攏自己鬢間被風吹散的烏黑長發,月夜下,她彷如遺落世間的明珠,縹緲而圣潔。
即便是江承恩,也不由得滯了一滯。但看見她對自己視若無睹,江承恩更是惱羞成怒,大聲吼道:“我在跟你說話!”
玉臨淵雪白纖細的手指穿過自己的漆黑如緞的黑發,散漫地梳理了一下。她神態柔和地左右看了一下,這才將目光挪到了江承恩的臉上,恍然大悟地說道:“我還說仙門上怎么會有狗叫呢,原來是你在說話啊?”
江承恩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個賤——”
玉臨淵盯著他的眼睛,十分好奇歪了歪頭,說道:“什么?”
那個字無論如何都出不了口,江承恩看著玉臨淵笑意盈盈的眼睛,一時間竟然打了個寒顫,他算是徹底怕了玉臨淵,只巴不得以后離這美如妖魅心若蛇蝎的人越遠越好。
咽下了喉頭涌上的粗鄙字眼,江承恩強忍著惱怒,心里覺得被她嚇到似乎很丟臉,為了扳回面子,不由得又朝她嗤笑道:“嘖,你不是那么目中無人么,我還以為你在九嶺可以多胡作非為呢?不一樣要來這里罰跪?”
玉臨淵輕嘆了口氣,她有些懊惱地說道:“我倒是想胡作非為,可顯然沒有那個本錢。”
她瞇起眼,望向前方望不見盡頭的青石階,那是通往九嶺主峰的方向,她臉上是一個惆悵若失的神情:“我在想,要什么時候我才能強到為所欲為的地步呢?”
那雙眼里,閃爍著毀滅與占有的渴望,在潭水般漆黑的瞳孔里,倒映著月朗星稀下燈火通明,圣潔縹緲的九嶺神山。
四周陷入死一樣的沉寂,三個人都沒再出聲。
江承恩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看見她這幅神態,心頭一驚,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怒喝:“你瘋了?!你想對九嶺做什么?!”
玉臨淵跪在石階上,她轉過頭看向江承恩,認認真真地說道:“用那副眼神看著我做什么?憑現在的我,又能對九嶺做什么呢,小題大做。”
頓了頓,她又微微一笑:“不過日后嘛,倒也不一定。”
江承恩被她這句話給憋紅了臉,他腦子一熱,也不管不顧,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就知道你狼子野心,留下你這禍患就是他日的災禍!你也別得意太久,反正等你一成魔,整個仙門就會不遺余力地將你誅殺!”
玉臨淵狀若無意地問道:“你就那么確定,我會成魔?我現在□□凡胎,可沒覺著自己哪里有魔族血脈。”
江承恩見她不信,當即梗直了脖子一臉嗤笑:“那不過是現在你瞧不出來罷了!實話告訴你,臨淵尊者身邊之人必會入魔,這是整個仙門都知道的不傳之秘,你既然入了她的門下,就命中注定要成魔,你還以為你能逍遙法外多久?!”
玉臨淵歪了歪頭,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白玉手鐲。
她略帶遺憾地輕聲笑道:“果然,朝霞山上的其他人都成魔了啊,難怪這一派只有我跟師傅二人。”
好似連夜風都沉寂無聲,在終于再次肯定自己所得知的事情后,玉臨淵十分平靜地輕嘆了口氣,有種塵埃落定后倍感無聊的感覺。
江承恩這才發覺自己說出了什么,頓時咬緊牙關,他接到家書的時候,信上千叮嚀萬囑咐告訴過他,此事不能聲張。仙門雖然都知道,但也藏著掖著,畢竟光靠這事斷定玉臨淵會成魔,說來也入不得臺面。
如果不是年少輕狂為了殺一殺玉臨淵的銳氣,他那日也不會說出口。
他跟喬凌簫跌跌撞撞逃出朝霞山,被師門質問的時候,一半是因為玉臨淵的威脅,一半是因為家中的叮囑,所以刻意略過了告訴玉臨淵她將來會成魔這件事情。
到此刻,九嶺也不曾知曉,其實玉臨淵已知道此事。
玉臨淵收回目光,落在江承恩臉上,露出一個挑釁的神情:“看來我比你要重要些,你看,我傷了你,卻還是你得一直跪在這里。”
今天挨了一天的奚落,江承恩氣得理智全無,再一聽這嘲諷,頓時怒氣高漲。既然話都開了口,剩下的也沒什么多做遮攔的。旁邊剛剛聽完這番話的喬凌簫臉色蒼白,連忙拽住他的胳膊,阻攔了一下:“表哥!別說了——”
江承恩撇開她的手,惡狠狠道:“那只不過是現在!縱容你這魔頭不過是為了日后好將你誅殺罷了!你身上的罪孽一樁樁一件件,她們都給你記著呢!”
“你師傅一直在等著你成魔,好將你誅殺,還天下一個太平!你以為你還能囂張多久?”
(https://www.dzxsw.cc/book/52269774/3088081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