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睢出國那天,陳宜勉沒有來送。

        與導師李孝杰一起的，除了今睢，還有實驗室的一位研究生師兄。

        候機時，李孝杰問起兩個學生的情況,聽今睢說自己單身后,半開玩笑地把師兄介紹給她。今睢才剛二十,家里愛做媒的幾個親戚還沒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不過今睢每年春節回老家吃飯都要聽親戚給今淵朝說媒，也算是有經驗。

        她有樣學樣,回導師：“我夏天就出國了，暫時先不考慮這個。”

        李孝杰接話：“這怕什么。現在國際航班這么方便,也常舉辦學術論壇有出差的名額，不要讓外界因素成為束縛住自己的枷鎖。”

        今睢只管笑，點到為止,沒再說話。

        李孝杰做完今睢的工作,又看向男生，鼓勵道：“你們兩個接觸接觸。”

        -

        今睢在吃上很挑剔,來了美國后因為水土不服一連幾天沒怎么吃東西，體重掉了五六斤，整個人看著蔫蔫的，清瘦了很多。

        和今淵朝視頻閑聊時，今睢不敢說真實情況，只解釋是手機的瘦臉功能導致的。

        因為出差的時間跨了12月和1月兩個月，所以今年的新年今睢要在國外過了。

        中國比美國的時間快12小時，迎接新年的時間自然不統一。

        北京時間的零點,今睢正跟師兄導師在高校食堂里吃飯。經過這段時間的適應,今睢水土不服的癥狀緩和了不少,不再那么抵觸吃東西。

        今睢掐著國內的時間，給陳宜勉發了條新年快樂。

        對方可能是在后海和朋友們唱歌跨年，也可能是開車去郊區爬山拍日出，估計在忙，沒有回消息。

        她想到那晚在陳宜勉的公寓吃飯時，陳宜勉問了她第二天幾點的航班，又說自己那個時間要忙沒法送她，讓她在國外有事給自己打電話。

        遠水接不了近渴，但他能幫著想想辦法。

        結果他現在連消息都不回。

        陳宜勉的嘴，騙人的鬼。

        今睢下午進實驗室學習，不常看手機。等結束后拿到手機看了眼，她發現陳宜勉仍然沒回她消息。

        這么久沒回。

        他做什么去了？

        今睢突然想起先前自己不回陳宜勉消息的事情，突然就理解了陳宜勉當時生氣的心情。

        今睢心下空落落的，可能是過去時陳宜勉從不會這么久不回她消息。

        快十點的時候，今睢接到了陳宜勉的電話。

        “抱歉，剛剛在忙。才看手機，你在做什么？”

        今睢不想暴露自己一直在等他回消息，遂說：“準備去時代廣場跨年。”

        傍晚吃飯時，導師提了一嘴，讓今睢和師兄這兩個年輕人晚上去湊湊熱鬧，感受一下當地的文化。今睢沒打算去，這會是話趕話說出來了。

        陳宜勉沒探究這件事情的真實性，只說：“是嗎？那記得拍照片給我看。”

        可能是太久沒見，今睢覺得隔著電話的陳宜勉有些陌生，過去那些相處仿佛都是虛假的幻影，歷歷在目，但抓不住。

        “好。”今睢的情緒聽上去有些失落。

        若放在平時，陳宜勉會聽出端倪，追問情況。

        但今天，陳宜勉并沒有。他那邊有些亂，不知道在什么公共場合，說了句：“我先掛，一會聊。”

        今睢掛了電話在發呆，心想一會陳宜勉會不會給自己打電話。

        他朋友真的很多，身邊永遠不缺熱鬧，今睢離開后空出來的位置輕易地便能被人補上。

        想到這，今睢失落地垂眸，卑微地列著自己之于陳宜勉有哪些不可替代的吸引力。

        不多時，師兄來問她要不要去時代廣場，今睢本沒想去的，但想到陳宜勉讓她拍照片的事情，便答應了。

        時代廣場人山人海，晚上才過來的人，根本沒可能擠進去。不過他們所在的位置很好，距離廣場中央遠是遠了些，但人少，活動自由，不擁擠，正沖著倒計時的時鐘。

        今睢心里記得照片的事情，舉起手機找了幾個角度，拍了張現場的照片，給陳宜勉發過去。

        但這條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陳宜勉又消失了。

        過了會，她搓搓凍紅的手，把手機收進口袋里，張望著遠處。

        師兄跟她聊今下午的實驗，聊當地有趣的文化，說廣場上很多人提前八個小時便穿著尿不濕來排隊，今睢聽著，時不時應幾句，卻沒完全聽進去。

        又等了會，師兄說快要倒數了。

        今睢借著拿手機看時間的機會，查了下微信未讀消息，仍沒看到陳宜勉的回復。

        她正打算把手機放回口袋，決心今晚上不會再看時，陳宜勉的電話打來了。

        她本想等鈴聲想一會再接，但手的動作快于大腦的指令，下意識接通了。

        今睢在心里瘋狂地吐槽自己的不爭氣，同時賭氣地沒有開口說話。

        陳宜勉似乎是沒意識到她在鬧脾氣，語氣里帶著笑意，乍聽以為他心情不錯：“原來我們斤斤有人陪啊。”

        “什么？”今睢沒懂他在說什么。

        “回頭看一下。”

        身后傳來的聲音與聽筒里的聲音重疊，一虛一實，來自同一個人。

        今睢愣了下，后知后覺舉著手機扭頭，眼底帶著微微的茫然，看到本該在大洋彼岸的人此刻站在她的面前，登時雙眼瞪大，喜不自勝。

        他怎么來了。

        陳宜勉敞開雙臂，讓她看到一個完整的自己。風把大衣的下擺卷起流暢的弧度，他站姿挺拔，頸間深色的圍巾之上，是一張熟悉又思念的英俊臉龐。

        今睢在他展臂后，不自覺地小跑起來。

        臨近了，陳宜勉見她剎得不太穩怕她摔倒，抬手扶了她的腰側一下。

        兩人動作太流暢，像是她朝著他的懷抱奔來，他及時擁抱住了她。

        女孩秀氣白皙的下巴裹在圍巾之下，襯得臉龐愈發小巧，鼻尖因為嚴寒的氣候凍得泛紅。

        他點到為止地“抱”了她一下，很快松開，說話時依舊是今睢熟悉的性感動聽的嗓子：“瘦了。”

        臨近零點，遠處時鐘電子屏上跳著倒計時的數字，廣場上的民眾默契有序地倒數著，迎接著新年的到來。

        “3——”

        “2——”

        “1——”

        最后三個數，人群中爆發的聲音達到最高。

        陳宜勉在今睢滿足而恬靜的注視下，清晰地說：“新年快樂，今睢。”

        今睢覺得此刻無比快樂。她說：“新年快樂。”

        有煙花在高空綻放，漆黑單調的夜幕多了五彩斑斕的痕跡。

        短暫卻珍貴。

        “這位是……？”師兄慢了幾步過來，闖入兩人的視線，

        今睢適才想起他。

        陳宜勉看了一眼眼前戴眼鏡的瘦高男生，抬抬眉，朝今睢望去。

        今睢從陳宜勉的眼神中看出了強烈的占有欲和敵意，主動解釋道：“……他是我的師兄。”

        陳宜勉了然地一點頭，眼底含笑，卻讓今睢十分心虛。他沖師兄一點頭，說：“師兄好，我特意飛來美國，陪斤斤跨年。”

        師兄扶了扶眼鏡，得體地笑著：“特意飛過來啊，挺辛苦的。”

        陳宜勉沒正行：“沒辦法，女孩子的儀式感咱們做男生的盡量要滿足。”

        今睢：“……”

        跨年的慶祝活動結束，廣場上的人漸漸散去，今睢一行人也返程。

        她問陳宜勉今晚住在哪里，得知他只是來陪她跨個年，明早便趕回國內，登時一陣心疼。

        陳宜勉矮身，覷著她咬嘴唇的小動作，問：“我多留一天，你有時間陪我嗎？”

        今睢：“我可以請假。”

        只要好好說明理由，導師會批準的……吧。

        陳宜勉從今睢糾結的小表情里看出不確定性，無所謂地笑了笑，說：“來日方長。”

        陳宜勉沒讓她送，以明天白天她還有事為由，把她送回住的地方，讓她早點休息，自己看他離開后，則去了機場，搭上了回國的航班。

        -

        正如李教授預料的，一行人待到月中才正式返程。

        “這趟夠辛苦的，你們回學校倒倒時差，休息好了再來實驗室……”從機場出來，李孝杰正跟自己的兩個學生說話，很快注意到正前方站著的挺拔的帥小伙。

        帥小伙露著牙沖自己喊了聲：“李教授好。”

        今睢正低頭整理行李牌，聞言，猛得一抬頭，確認來人正是陳宜勉。

        他今天穿得板正規矩，打底的襯衣紐扣規矩的系到最頂，疊穿著毛衣，外面是一件深色的羽絨夾克服，領子上毛茸茸的半圈毛，看著格外溫暖。

        “您可能還不認識我，我是今睢的……”

        他略一停頓，故意似的，說到這朝今睢看了眼，輕輕笑了笑，很快看回到李孝杰身上，繼續道，“暫時是朋友。我來接你們回學校。”

        “……”今睢不知道陳宜勉是在搞什么名堂。

        她接住李孝杰投來的疑惑的目光，低聲解釋道：“教授，坐他的車吧。您和師兄都累了，開車也辛苦。”

        李孝杰點點頭，看向陳宜勉，和善地笑著：“那就麻煩……”還不知道他叫什么，不方便稱呼。

        陳宜勉很有眼力勁，自顧接道：“陳宜勉。您喊我宜勉就行。”

        安排李孝杰和師兄先上了車，陳宜勉幫著放好行李，關后備箱門的時候，今睢扯了扯他垂在一側的那條胳膊的外套袖子，低聲問：“你怎么來了？”

        “宣示主權。”陳宜勉關住后備箱，抬手撥了下她鬢邊的碎劉海，說，“下次你導師再給你介紹師兄師弟時，你知道該怎么說了吧。”

        “……怎么說。”

        陳宜勉嘖了聲，恨鐵不成鋼地教她：“你就說我正在追你，條件比我差的不考慮。”

        “……”

        坐到后座的人見兩人遲遲不上車，師兄下車往后探探頭，問：“是不是箱子太重了，需要幫忙嗎？”

        今睢別開臉，陳宜勉卻反手隔著衣服攥住她的手腕，不讓她躲。

        “不重。比斤斤輕多了。”

        “……”今睢懷疑自己少聽了個“的”字。

        好好的話被陳宜勉回答得平白帶上了挑釁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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