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  陸封遲很快便提早下班過來接她。

　　其實自從遲枝懷孕之后，總是在家待著也會覺得很悶。不過她基本上每次出來逛街不是陪朋友就是父母，這次因為要和陸封遲一起回陸家吃晚飯,  這才順便跟對方一起去逛了逛。

　　去的時候,  陸封遲便已經提前跟商場里打好了招呼,  提前包了場。

　　遲枝剛開始進去的時候還不知道,  甚至覺得很奇怪怎么除了服務生和保鏢之外都沒有什么人。

　　后來才知道是已經提前打好招呼的緣故。

　　陸封遲陪她逛街的時候從不會發表什么意見,  只是在她后面慢慢的跟著。遲枝的購物理念還停留在之前,  一時間也沒有什么變化。

　　看到一套擺在外面的衣服,  有一條搭配用的粉色圍巾。

　　遲枝覺得可愛,  還拿下來在陸封遲脖子上掛了一下。男人的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戴著，只要她開心就好。

　　逛完街，又去了臨近的一家連鎖書店。

　　恒盛有注資在里面,  所以也算是陸家自己的產業。只不過從表面看上去是沒有掛鉤。

　　比起逛衣服，遲枝倒是更喜歡逛書店。

　　小的時候沒有地方去，忘記帶鑰匙,  或者是在家里無聊不知道該干什么的時候。她就總是買一杯喝得然后往書店跑，拿一本喜歡的雜志一看就是一下午。

　　這樣的話,  時間就會過得很快。

　　比起晦澀難懂的那些書籍，她更喜歡逛兒童區那種比較可愛的繪本。或者是看起來就比較有趣的書。

　　說是要給還未出生的孩子選一選書，其實還是她自己想看。

　　遲枝算了算，自己大概也有一年半的時間沒有逛過書店了。其實逛書店的感覺要比試衣服更加輕松。

　　她選了幾本看上去就很有趣的繪本,  還有幾本懸疑類型的小說和母嬰的書,  準備帶回家慢慢看。

　　陸封遲就跟在她后面,  通常情況都是沒有說話的。只有遲枝一邊翻書一邊跟他說的時候,  才偶爾會發表一下意見。

　　從書店出來之后兩個人才回陸家吃飯,  買的東西會有專門的負責人送到家里。

　　——

　　陸家老宅在圓明園西路北側，雖然不算特別近，但也不遠。

　　邁巴赫慢慢駛進園區，目光所及之處便是平靜的湖面。夜晚的人工湖面很平靜，原本是深邃的黑，但被別墅里通明的燈火一照，便有了一種別樣的美感。

　　這頓飯吃得中規中矩。

　　東西自然是好的，但飯桌上卻沉默得很。雖然不至于壓抑，但總歸有些怪怪的。

　　陸封遲和陸父難得的沒有互嗆，遲枝的眼睛則一直不由自主地盯在陸母身上。

　　那是一種很特別的氣質。

　　很溫婉，然后又有些淡淡疏離的書卷氣。她一個女生看了，都會莫名被吸引。

　　其實自進來之后遲枝就有注意到，陸家的走廊里有很多攝影作品。她有聽陸封遲說過，陸父沒有別的愛好，唯獨偏愛攝影。

　　但早年間因為家里的關系只能繼承家業，漸漸放棄了這個愛好。

　　雖然平時仍會收藏和拍賣一些獨立攝影師的作品，但自己卻不怎么拍了。只是把拍賣收藏的作品在家里面掛著。

　　遲枝一路看過去，到覺得陸父的審美比陸封遲好多了。

　　她都不知道陸封遲喜歡什么。

　　飯桌上的時候幾個人都沒有怎么說話。唯一聊的話題也是公司方面的事，遲枝沒有插上什么話，跟她也沒有關系，只是專心干飯。

　　最近懷孕那種惡心的感覺漸漸沒有了。

　　食欲上來之后，吃什么都是香的。不僅如此，遲枝現在還時不時會突然很饞什么東西，巴不得立馬就能吃到。

　　吃完飯，正準備回去的時候，遲枝不經意間有注意到最靠近門的走廊上，掛著的一幅攝影作品。

　　從色彩和質感上來看，那應該是很久之前拍的了。被玻璃相框裝裱起來，掛在扶梯旁，米白色的墻上。

　　下面有一行，鉛筆寫的日期。

　　1991/6/7。

　　遲枝不由自主站在那里，眼睛視線落在那幅畫上。畫面里的一個年輕女生站在舞臺中間，背對著坐在一把凳子上，穿著一身淺色的短款旗袍，露出一雙修長的腿。

　　她坐在那里，腰背挺得很直。

　　身體的曲線便已經是極美的，再加上微微側過頭的動作。仿佛像一首詩一樣，哀婉動人。

　　明明畫面整體都是暗色的，但光線打在她身上，卻好像有銀絲般的微塵在光里下墜，好像整個命運都望到了頭。

　　美是美的，卻又有一種悲劇感。

　　遲枝忽然有些理解了，為什么陸母和陸封遲這個親兒子之間看起來也沒有那么親密。甚至覺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樣本來就像仙女似的美人，好像本應該就是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

　　坐車回家的時候，遲枝心里還想著那幅畫。就好像嵌在腦子里了似的，怎么也揮之不去。

　　而另一邊。

　　陸家老宅的別墅依舊燈火通明，延續著剛剛的熱鬧，但內里卻忽然安靜冷淡了下來。

　　陸母剛剛送遲枝和陸封遲他們回去，看著車子走了，才關上門回過頭來。

　　“你有空應該多和他說說話，畢竟是你的孩子。”

　　陸父站在不遠處，這樣說：“等我走了，也不至于留你一個人。這樣還能有人能照顧你。”

　　陸母抬頭看著他，眼神淡淡的，但沒有說話。

　　沒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也是。

　　“其實想一想，時間過得真快。”

　　“你還記得嗎？我們結婚的那天晚上，你就坐在床頭一直哭一直哭。我根本都不敢碰你。”

　　“可后來，你就再也沒有哭過了。”

　　“他剛出生的樣子好像就在昨天，被護士包在被子里。可現在，再過幾個月我們就要做爺爺奶奶了。一晃，一輩子就過去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她忽然打斷他，這樣問。

　　陸父卻只是看著她，空白了幾秒沒有說話，而后眼睛才落下來。

　　“沒什么。”

　　我只是怕你孤單。

　　許婉白沒有再看他，邁開腿徑直上了樓梯。可走到一半的時候，卻聽到他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年輕時候真的很沖動。”

　　“直到去年，我都沒有為我所做的任何決定后悔過。”

　　“可我現在卻好像有些后悔了。”她聽到他說。

　　“以前覺得還是自己的感受比較重要。但后來才覺得就算擁有了，也一樣不開心。與其這樣還不如一個人難受。總好過兩個人一起都被毀掉。”

　　她的腳步停下來，轉身向看樓下的方向望去。看到那個人站在樓梯口的地方。

　　“你現在后悔有用么？”許婉白回了一句，聲音里沒有什么溫度。

　　“能補償我什么？”

　　她咄咄逼人。

　　但他只是看著她，眼睛有些紅，卻一句話都沒說。

　　——

　　遲枝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在本子上寫了自己下一本書的大綱。

　　靈感是她看到那張照片所迸發出來的。

　　就是突然的，想寫一個民國背景的故事。也算是一種新的嘗試。

　　到底能不能寫出來還不一定，但腦子里已經有了大致的雛形。

　　寫完就已經快九點半了。

　　她現在基本上十點左右就會回到房間，十一點左右就一定會睡覺。回到臥室簡單的泡了一個澡，遲枝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小肚子好像有了微微隆起的痕跡。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也不知道究竟是胖的，還是里面的胎兒在一點點長大。這讓她有些意外，驚喜，但也有隨之而來的擔心。

　　其實這段時間也看了不少懷孕相關的知識，知道這是一件很復雜的事情。

　　同時也看到了好多老公孕期出軌的案例，看得讓她也不由自主的，總想懷疑陸封遲。

　　遲枝泡完澡出來的時候，男人還暫時沒有回來。她就一個人在床上翻了一下手機，看到沈喬相關的熱搜已經稍微降下去了，但還在前十。

　　就在這個時候，身后不遠處的門被打開。

　　是那家伙回來了。

　　遲枝躺在床上，很自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說：“沈喬發布會的時候，那個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沒安裝好忽然掉下來了，你知道嗎？”

　　男人本來在脫衣服，所以回話的時候也沒有看著她。

　　“沒有。”

　　“今天一天都在公司。現在的這個秘書不太行，在考慮換一個。”他說。

　　“好吧……”

　　遲枝抿了抿唇，“雖然是被人擋了一下，沒有受傷。”

　　“但還是很讓人后怕的。”

　　她說完，繼而又補充了一句：“你換秘書可以，但不許換女秘書噢。”

　　兩個人說起話來，似乎早已經有老夫老妻般的默契。

　　遲枝放下手機，看向陸封遲認真說道。

　　男人則是脫了外套放在旁邊，回過頭看了遲枝一眼，笑道：

　　“為什么總覺得我會找女秘書？”

　　“不是說了嗎，沒有女秘書。”

　　“除非你過去給我當。”

　　陸封遲揚了揚眉，淡淡道：“不過當秘書太累了，我猜你也干不好。不如還是安心點兒，在家當你的陸太太吧。”

　　他對她這樣說著，頭頂的燈光映亮了他眼底藏著的，輕描淡寫的笑意。

　　遲枝坐在床上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被陸封遲這句話弄得臉蛋一紅。

　　仿佛有一絲絲纖細的甜蜜正在血液里靜靜流淌。

　　“今天選的那些書送過來了，我讓他們放到書房去了。就拿了幾本過來準備睡前看。”

　　遲枝實在是不知道怎么接陸封遲剛剛那句話。

　　只好略顯生硬的轉換了話題，眼神飄向一邊，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嗯。”

　　男人應了一聲，“我先去洗澡。”

　　遲枝坐在床上，乖巧的說了一句好。然后便坐在那里，從旁邊挑了幾本新書拿過來翻。

　　其實她現在都懶得閱讀。

　　但就是喜歡新鮮的紙張拿在手里的感覺，以至于那幾本書拿著就愛不釋手。會有一種開心的感覺。

　　等陸封遲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遲枝才剛剛拿著一個繪本過來。

　　薄薄的，但插圖的質感和紙張印刷都很好。

　　問聞起來還有一股，淡淡的，新書獨有的味道。

　　“要一起看么？”

　　他上來之后，瞇了瞇眼睛，問她。

　　聲音沉沉的，有一種莫名的蠱惑。

　　遲枝現在都有些搞不清陸封遲瞇眼睛的含義了。有時候是危險，有時候是懷疑，但有時候又只是單純的覺得她有趣？

　　她摸不清。

　　“那你給我讀。”

　　女孩兒伸出手，把書遞過去，然后很自然地躺在了男人懷里。

　　陸封遲胸和肩都是那種恰到好處的寬，躺在里面會覺得很舒服，熱烘烘的。平時穿上衣服卻又顯不出來。

　　她躺在他懷里，腦袋枕在他的肩口，手隨意搭著。

　　只覺得很暖和，很踏實。

　　心里像是被某種可以具象化的溫暖所填充。

　　“好。”

　　男人默默地應了一聲，接過書來的同時，很自然地將右臂繞過女孩兒的肩頭，將她摟得更深了些。

　　一邊又讀著那本書上，一小段一小段的文字：

　　“夜晚，所有的星星都睡著了，小小的小不點兒，卻好像剛剛從沉睡中醒來。”

　　……

　　“我是那么地愛你，有時真想有兩個你。”

　　“為什么？”

　　“這樣我就可以左右手都牽著你。”

　　“噢，只有一個我也沒問題呀！”

　　繪本里其實沒有什么故事情節，只是那種有著童真感的對話。配上好看的插圖，給人一種格外的溫馨。

　　男人讀著讀著，沒有過去多久，本就不厚的繪本便已經翻到了后面。

　　“那要是我改變了呢？”小不點兒問，

　　“你會更愛我嗎？或者不像以前那么愛我了？”

　　“不，我會非常愛你。我所愛的，也藏在你身體里最深最深的地方。它就像一個果核，不會改變。”

　　說完，陸封遲的聲音停了下來，但眼睛卻還在繪本上的那段話上停留了很久。

　　等他再低頭去看遲枝的時候，才發現懷里軟乎乎的小姑娘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

　　他嘆了一口氣。

　　微微起了一下身子，將繪本放到旁邊的書臺上。本來很小的幅度，但遲枝本來也睡得很淺。

　　自己正靠著的男人這樣一動，她便也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嗯？讀完了？”

　　“嗯。”陸封遲嗯了一聲，緩聲道：“因為都是插圖。所以實際上的內容并不多。”

　　“哦……”

　　遲枝揉了揉眼睛，剛剛睡過去了一會兒，現在困意還沒有完全消散。

　　她從陸封遲的懷里出來，剛躺倒自己的枕頭上，便忽然聽到旁邊的男人說了一句。

　　“其實沒有認識你之前，我本來是打算今年去歐洲的。”

　　“去歐洲做什么？”

　　她眼皮沉得不行，這樣問了一句，但眼睛卻沒有睜開。

　　“準備去擴展一下歐洲的市場。所以去了的話，估計一時半會也回不來。”

　　遲枝到現在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那你今年還去嗎？”她睜開眼看著陸封遲，嘴唇動了動，不自覺問道。

　　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陸封遲要去國外待個一年半載，自己一個人還帶著孩子在家里，心里就特別難受。可要跟著陸封遲過去呢？

　　異國他鄉，孩子這么小，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暫時不考慮了。”男人沉沉道。

　　“哦……”

　　遲枝點了點頭，很簡單的應了一聲。但實際上，心里卻有一塊大石頭放了下來，狠狠松了一口氣，讓人輕松了不少。

　　可心剛放下來沒多久，便又聽到男人在她身后補充了一句。

　　“誰讓我放不下家里的某只小豬呢？”

　　“她今年就要生小豬仔了。”

　　遲枝剛剛睡醒，一時半會兒都沒聽懂陸封遲在說什么。幾秒過后，才恍然大悟般發現對方是在調侃她。

　　氣死了！

　　“你才是小豬呢。”她氣呼呼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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