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弟弟妹妹嚴防死守，但班森并不死心，班森總覺得不太對勁。
  班森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是在社會的叢林中磨練出的技巧，無論是看人還是看事，班森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
  梅麗莎蹲在小煤爐旁燒水泡茶，橙紅的炭火在灰白的余燼中緩慢地呼吸著，咕嚕咕嚕的熱氣順著窗戶結成白霧和水珠。
  克萊恩陪著“阿爾瑪納”坐在班森對面，三個男人皮笑肉不笑地面面相覷。
  班森最先打破了沉默：“你是在哪里長大的？”
  “我算是魯恩迪西郡人。”穆帆舸回答。
  “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班森盯著“阿爾瑪納”的眼睛，分辨謊言是在社會行走中必備的技能，盡管班森并不是專業的“心理學家”或者“職業談判人”。
  “我母親自己經營一個小農場。”穆帆舸重復著相同的話術，當他作為“阿爾瑪納”而存在時，他和每一個人都這樣說，有關“阿爾瑪納”這個身份的內容一字一句地刻在他腦子里，仿佛是他本就如此的人生軌跡，根本不需要思考，一個虛假的身份就這樣被一點點捏造出來。
  穆帆舸現在是行走的俄羅斯套娃，他這具身體目前一共有阿爾瑪納，科瑞希，莫林維卡，3563號阿蒙，穆帆舸，一共五層身份，不愧是詭秘世界，洋蔥人的本性越來越突顯了，這難道就是世界線收束的偉力嗎？
  班森很快將窗戶外那些“阿爾瑪納買的菜”和“阿爾瑪納母親經營農場”兩條信息聯系了起來。
  班森含蓄地指了指窗外：“買那么多菜，會不會太破費了？”
  穆帆舸搖頭，他買東西要么刷科瑞希的臉，要么刷亞當的卡，要么干脆刷阿蒙的單片眼鏡，穿越這么久居然一分錢都沒花過。
  班森觀察著“阿爾瑪納”的神色，默默思考著：這位小姐的眼神非常清澈，感覺比梅麗莎和克萊恩還要清澈，這種涉世未深和完全沒有金錢觀的神態靠演是演不出來的，這證明她自小至少衣食不缺，家中也沒經歷過變故，經濟狀況也很富裕，而且出手慷慨闊綽，并不像會精打細算的人。
  她將新鮮的蔬菜和肉食視作必備的食材，說明她過去，即使是在冬天，物質條件也相當充盈。
  她聊天時語氣很熟絡，明明和我說初次見面，但她表現的像是和我認識了很久一樣，回答問題也并不像魯恩姑娘那么矜持，面對克萊恩和梅麗莎也有著愛屋及烏的溫柔，只有一直被家人很好地關愛著的人才能這樣平等地去愛所有人。說不定她成長過程中，接觸的社交圈也很小，僅僅局限在農場周圍的村鎮里……
  確實沒經歷過社會毒打的穆帆舸繼續編故事糊弄班森：比如廷根有曾經合作過的蔬果供銷商，比如他平時沒什么開銷，所以偶爾買點菜也沒什么，買菜回來比出門吃甚至更省錢。
  不愿相信自己過高的靈感的班森捂住腦袋，他實在很難把眼前這位年輕漂亮的阿爾瑪納小姐和他潛意識中那個應該有三十多歲的邪惡老女人聯系在一起，現在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阿爾瑪納”的段位比班森還要高，她的演技甚至能騙過班森！二是“阿爾瑪納”確實是一個純凈無暇的女孩，但班森也確實在她身上感知到了深沉的危險和違和感。
  第一次從妹妹口中聽到“阿爾瑪納”這個詞的時候，班森甚至有一種從街坊鄰居口中聽到了報紙上的通緝犯流竄到附近街區的恐慌。也許阿爾瑪納根本不認為自己做的壞事是錯的，她是那種極少見的邏輯自洽的認知混亂的犯罪分子，那可就太可怕了，克萊恩和梅麗莎都會陷入危險之中！
  班森只能命令自己往好的方向想，也許阿爾瑪納這個人沒問題，但這個事不會這么簡單，難道說阿爾瑪納小姐現在陷入了她本人也不知道的陰謀之中嗎？
  班森覺得，這應該是唯一合理的正確答案了。
  穆帆舸倒不在意班森最后得出了什么結論，雖然克萊恩的腦子比他多，班森的腦子又比克萊恩的多，但腦子悖論告訴我們，如果腦子的數量是有上限的，當腦子多到了一定程度，那么你預測到我預測到你預測到我預測到你預測到我出石頭，和你預測到我出石頭，其實是沒有區別的，所以腦子越多，腦子就越少，而如果對手根本沒有腦子，那么另一方不管有多少腦子都沒有意義！
  （真的有這種悖論嗎？）
  班森：按照她的心理側寫，我預測到阿爾瑪納小姐應該會出石頭，所以我應該出布，但阿爾瑪納小姐肯定會預料到我出布，所以她會出剪刀，所以我還是應該出石頭，但萬一阿爾瑪納預料到我能預料到她出剪刀，她就會出布來戰勝我的石頭，那我也應該出剪刀……但如果阿爾瑪納小姐直接出了石頭，我就是自作聰明了，那我還是應該出布…如果阿爾瑪納小姐能預料到我的心路歷程，那么……
  穆帆舸：哈哈哈！我要出老虎！
  就像是圍棋的博弈，人類之間可以借助預測對方的落子和棋局走向來獲取勝利，但如果一方是完全隨機落子的猴子，或者是可以算出棋盤上每一個格子落子走向的機器，這個博弈游戲就失去了意義。也許和“你無法盲目癡愚一個傻子”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所以在這種信息完全不對等，腦子又有限的情況下，班森只有被他自己繞暈一個結局。

  失敗的班森默默喝著梅麗莎遞來的茶水，敏銳地提出疑問：“阿爾瑪納小姐，請問你最近是否陷入了自己無法解決的困難之中？”
  一直偷聽墻角的梅麗莎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前后兩個問題的跳躍性也太大了！
  克萊恩也很慌張，主要是因為阿爾瑪納確實遇到了困難，他們甚至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克萊恩想要陪阿爾瑪納去農場尋找解決問題的線索……如果班森發現了他們的真實意圖，一定不會同意讓克萊恩身入險境的！
  班森立刻注意到弟弟妹妹的神色變化——看來他的猜測沒有錯，克萊恩知道這件事，而梅麗莎不知道。
  穆帆舸摸了摸鼻子：亞當要殺他，塞恩奈特爾又派他去抓亞當，這怎么算不算是自己無法解決的困難呢～
  班森重整旗鼓，又對克萊恩展開攻勢：“說起來你今天怎么回來了？”
  克萊恩故意抬起手一拍腦門，假裝自己是經班森提醒才想起了正事，回答道：“阿爾瑪納邀請我去他家的農場玩，我說我不能讓梅麗莎自己在家里，阿爾瑪納說梅麗莎也可以一起去，所以我回來找梅麗莎……”
  穆帆舸則意識到魯恩語中男性和女性有著不同的第三人稱代詞，他趕緊打斷了無意中口誤的克萊恩：“班森先生你要不要一起去？我家房間很多的！”
  轉移注意力效果明顯，班森委婉拒絕道：“我還得工作，讓梅麗莎和你們一塊去吧。”
  然后班森又發覺不對勁，明知道阿爾瑪納小姐有問題還讓梅麗莎跟著一起去，那不是把妹妹推進了火坑嗎？
  “那個…”班森趕緊往回找補：“你家的農場是在…迪西郡那邊是吧，我也許可以看看公司有沒有去那附近出差的活計……說不定能去看看你們……”
  “好耶！”
  克萊恩扭身和穆帆舸擊掌相慶。
  梅麗莎則捂住頭暗自嘆息：哥哥！社交禮儀！社交禮儀！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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