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別離
寧風黎走后,回到了無上之境。
寧織羽記憶中的無上之境,同現(xiàn)在完全不同。那時還沒有那道好似隔絕人世與幻夢的冰橋,只一道厚重的鐵索長橋,將無上之境與外界連通。
無上之境清凈優(yōu)美,云霧繚繞,來往之人慢聲細語,如同人間仙境。
她一路走,偶爾也同路上遇到的一些熟人點頭招呼。許多人叫她寧姑娘,也有些老成一點的人,客客氣氣地叫她“家主”。
寧風黎似乎還不習慣,但也沒有否認。
她徑直走進了無上之境里最古樸莊重的一處宅邸。踏過主道,穿過拱門,又轉(zhuǎn)了個彎,走到僻靜的寧家深處,才找到她想要找的人。
少女坐在湖邊,一晃一晃地蕩著秋千。湖邊的石桌上碼放著茶點,她的秋千蕩得高高的,燦爛的陽光落在湖面上,反射到秋千下的土地上,映出七彩的光芒。
寧織羽腳尖踏過彩虹影,笑容燦爛,真正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那樣。
寧風黎在秋千旁站定,微微抬首望著玩得正開心的自家妹妹,“織羽,先下來。”
寧織羽聽到姐姐的話,笑意盈盈地松開抓著繩索的手,任自己被搖擺的秋千甩出去,落進寧風黎的懷里。
她像個才幾歲的小丫頭一樣抱著寧風黎的腰撒嬌,“姐姐,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樣早呀?”
父親去世后,寧風黎白日通常都呆在無上之境的藏書樓里。她在那邊支了個書案,偶爾處理些無上之境的雜事,無事的時候也多半是留在那里讀書。寧織羽常常覺得,像姐姐這樣好看的人,竟然一門心思地鉆進了書山學海里,可真是無趣極了。
她經(jīng)常裝模作樣地說姐姐是書呆子,姐姐也從不生她的氣。
不過今日姐姐回來得這么早,倒真是有些反常。
她舒舒服服地抱著姐姐,好一會兒沒等到寧風黎開口,這才疑惑地從她懷里抬起頭來,然后才意識到……姐姐好像很不開心。
這大概是姐妹間的默契。寧風黎其實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妹妹織羽只要看過她的眼神,總能一眼看出來她到底是喜悅還是悲傷。
寧織羽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她退出姐姐的懷抱,轉(zhuǎn)而拉住寧風黎的手,擔憂地問道:“姐姐,你怎么了?”
寧風黎低頭看著她,眼神中有些許猶豫。
寧織羽心底微感不安。她的印象里,從未見過姐姐流露出如此彷徨的神色。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抓著寧風黎的手晃了晃,“姐姐,到底怎么了?”
寧風黎看著妹妹擔憂的神情,默然許久。
寧織羽也沒有再催促。
半晌,寧風黎才下定了決心,“織羽,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日子。”
寧織羽詫異道:“為什么?”她抓緊對方的手,“你要去哪里?去多久?”
寧風黎安撫地用空著的那只手覆在兩人相握的手上,“不去多久。我只是想出門去散散心,也暫時不想見任何人。”
寧織羽咬著唇看著姐姐的臉,“是不是宋明衡又給你氣受了?”
寧風黎微訝,“你怎么會想到他?”
“除了他還會有誰?”寧織羽猛地抽出手來,氣惱地原地跺了兩腳,像是想把腦海中的那個人踩在腳下,“從小到大,你每次不開心都是為他。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們有婚約是天注定的伴侶,只有他一個人狼心狗肺拖拖拖,就連爹爹去世他都不來看上一眼。這種沒良心的男人有什么好惦記的?我看也只有姐姐你人好,又跟他一起長大,才愿意惦記著他,要是放在我身上,多一眼我都不會看他!”
寧風黎笑笑,垂眸望著妹妹的眼神中帶著點縱容的笑意,“阿衡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倒叫你說得一文不值。”
“本來就是!”寧織羽恨聲,“宋明衡剛剛繼任枯榮堡堡主的時候,不也什么都不懂嗎?還是姐姐你連著幾日御劍趕去枯榮堡幫他處理問題。現(xiàn)在他地位穩(wěn)固了,就打算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處處給你難堪。姐姐,這樣的人,還為他生氣做什么?要我說,不如早早忘了他,我在臨松壑谷讀書,認識了許多勤勉上進的同學,不如我多給你介紹幾個,我們把他踹了,叫他以后去后悔!”
寧風黎聽笑了,刮了一下寧織羽的鼻頭,“你說得這么順溜,這些想法在心里憋很久了吧?”
寧織羽順勢又握住姐姐的手,加重了語氣,“姐姐!我是認真的。”
寧風黎看著妹妹眼中的篤定,眼底笑意慢慢散了。她垂下眼簾,避開妹妹的目光,輕聲道,“不用了。我跟他的婚約,已經(jīng)作廢了。”
寧織羽一愣。
她剛想要歡呼,卻又在電光火石之間想到,姐姐那樣喜歡宋明衡,肯定是不會主動取消婚約的。那難道是……
一股火頓時涌上心頭。寧織羽甩開姐姐的手扭頭就要走,“我去找宋明衡算賬!”
寧風黎早知她有如此反應,卻也不攔著她。
寧織羽走開十來步,站定,無聲回頭。
就見姐姐用一種很平靜的目光望著她,似乎也并不在意她要去做什么。
寧織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姐姐沉靜如水的面容,眼圈慢慢地紅了。
寧風黎輕輕嘆了口氣,上前把妹妹抱進懷里。
“你哭什么?我的婚事沒有了,我都不哭的。”
寧織羽咬唇不語,只把額頭抵在姐姐的肩頭,溫熱的淚水洇濕寧風黎的衣衫,她感覺到了,靜靜地垂下眼簾。
然后她用一種非常和緩的聲音說道:“織羽,不要哭了,我終于要向前走了,你要為我高興。”
可是寧織羽只一門心思地抱緊了她。好半天才吭聲,“我想你會離開他,但我不希望你被他傷害啊……”
寧風黎輕聲,“沒有。他沒有傷害我。”她想著見到宋明衡的最后一面,那人一直不肯回頭,仿佛回頭看她一眼是十分讓人厭惡的事。想到這里,她自嘲地笑笑,“人如果傷害一個人,也證明他眼中是有對方的。他眼中無我,何談傷害我?”
寧織羽沉默。
她只把頭埋進姐姐的懷里,悶聲道,“姐姐,你走吧。去哪里都好,無上之境有我呢。”
寧風黎笑起來,“不攔著我了?”
“不攔了。”寧織羽道。
她想,姐姐當然是該出去走走的。從爹爹去世,到現(xiàn)在婚約取消,一直是姐姐守在無上之境,替她、替寧家守護著這里。但這里,又何嘗不是一個讓人傷心的地方?
小的時候,在還沒有她的時候,聽說姐姐和宋明衡那時兩小無猜,總是在無上之境一同玩耍。
這里的山水花草,一景一物,又有哪里不讓姐姐傷心呢?
寧風黎摸摸妹妹的頭,“那好,姐姐收拾收拾就要走啦。”
寧織羽“嗯”了一聲。
“至于生花筆……”寧風黎猶豫了一下。她想起不久前臨仙谷段月亭曾來無上之境拜訪,意圖借用生花筆,當時她以不能私自出借為由拒絕了他。盡管段月亭再也未曾為此事來找過她,段月樓也說他哥哥這些時日毫無異樣,但她隱隱覺得段月亭那個人心思深沉,不像是會輕易罷休的性格。
她話還未說話,寧織羽抬頭看著她,“生花筆你帶走,姐姐,我道行不夠,怕守不住。”
寧風黎搖搖頭,“不,留給你。若段月亭真的來搶,你我聯(lián)手也擋不住他。我不在的時候,若真有人來討要生花筆,你直說在姐姐身上就好。世人皆知我才是無上之境的主人,你這樣說,應該能瞞過九成的人。但如果真是段月亭……我沒把握能騙過他,如果你發(fā)覺不對,直接用生花筆繪出幻境來躲進去,然后你用靈照鏡叫我,我來想辦法。”
靈照鏡是無上之境收藏的寶物之一,是寧織羽出生時,爹爹送給她們姐妹的禮物。此鏡為一對,持鏡者無論相距多遠,皆可互通訊息,不失聯(lián)絡。
寧織羽抬手揉了揉眼睛,一邊揉一邊道,“可我還是很擔心我會弄丟生花筆。”
寧風黎嘆口氣,拉下妹妹的手,指尖聚起靈力,輕輕拂過她的眼睛,“織羽,我并不是希望你看守生花筆。說到底,這些個神器都只是沒有靈魂的物件罷了。我不希望你為了保護所謂的神器丟了性命,將生花筆留給你,只是希望你能多一樣防身之物。生花筆畢竟是神器,總有抵擋段月亭的力量。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她壓低了聲音,“那就直接將生花筆交給他。反正神器齊聚,并不差生花筆這一件,無上之境主修幻術,本就不善于爭斗,如果真的有事,我們退讓,明白嗎?”
寧織羽點點頭,“我知道了,姐姐。”
寧風黎看著妹妹清澈的眼睛,“姐姐很快會回來。等……等姐姐想通,就回來。”
寧織羽道,“沒關系。”她眼睛還紅紅的,卻努力地笑著,“姐姐,我會好好等你,多久都沒關系。”
寧風黎定定地看著妹妹,閉了閉眼,最后輕輕地抱了抱她。
寧織羽順從地靠在姐姐的肩頭,閉上雙眸,睫羽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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