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如蒙不棄,拜為義父
“阿祈你可以見,那個亂說話,自作聰明的楊恕祖,你見他作甚?......”蕭元徹聞言,眉頭一皺,顯然對楊恕祖已經討厭到骨子里了。
蘇凌一笑道:“丞相胸襟寬廣,當年之邊讓,那樣給你寫了無數次的小作文,您忍了許久,才迫不得已殺了他,這楊恕祖,不過是個讀書讀傻了,有點小聰明的家伙,再說楊家自楊文先死后,已然成不了什么大氣候了,丞相何必再對他耿耿于懷呢?敢問丞相,您打算關他到什么時候呢?......”
蕭元徹哼了一聲,還是火氣很大道:“這個人實在可惡,亂我軍心,我一直關著他,沒要他的腦袋,就已經給楊家面子了......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
蘇凌聞言,哈哈一笑道:“丞相您何必的,您不放他,還得派人盯著他,再說了,楊家雖然沒了楊文先,政局上無足輕重,但是畢竟還是有財力的,咱們不還地指著這個搖錢樹呢.....誰跟銀錢有仇呢......”
蘇凌頓了頓又道:“楊恕祖本身也不是什么十惡不赦之徒,楊恕祖之妻,與丞相夫人關系也密切,小子這次見他,是因為他曾做過龍臺令,他上一任就是那個丁士楨,以楊恕祖的聰明,定然在兩人交接之時,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小子有個提議,我呢,去見見楊恕祖,問問有關交接時,他有沒有什么線索能提供的,另外問問他如何看這個丁士楨,若是他提供的東西有價值,等小子回來之后,您不如就當楊恕祖戴罪立功,把他放了得了......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蕭元徹其實也知道,殺楊恕祖雖然不是不可以,但楊家的銀錢可就沒了,雖然他蕭元徹也并不是真的特別在乎這些,但誰跟白拿的銀錢有仇呢?
他這才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按你小子說的辦,什么時候去見他們......”
蘇凌一笑道:“趁熱打鐵,越早越好!......”
蕭元徹點了點頭,朝帳外喊道:“汪川......”
汪川趕緊挑簾進來,蕭元徹吩咐道:“你帶著蘇凌,去見阿祈,告訴他不要害怕,蘇凌問什么,他知道就說出來!......”
汪川點了點頭,朝蘇凌一笑道:“蘇長史,請把,老奴引你過去......”
蘇凌朝蕭元徹唱了個喏,就準備跟汪川離開。
郭白衣卻突然道:“蘇凌......這件事你既然答應下來了,就應該知道這件事的份量,記住把握做事的度,千萬不要由著性子胡來!......”
蘇凌停身站住,朝郭白衣一呲牙,表示明白,忽地朝蕭元徹嘿嘿一笑道:“丞相......那萬一小子一個控制不住,在龍臺捅了簍子,該如何是好啊?......”
蕭元徹哈哈大笑道:“我相信你知道該如何做的,這天下,暫時我還不敢說都是我蕭元徹說了算的,但是龍臺嘛......蘇凌啊,你小子記住一句話,天大的簍子,我蕭元徹替你擎著!”
蘇凌心滿意足,拱了拱手道:“有丞相您這句話,小子就放心了!......”
他這才和汪川出了中軍大帳,朝阿祈所在的帳中去了。
原本阿祈跟侍從們在同一個大帳中,都是雜役,一個大帳住的滿滿騰騰的。
可是,阿祈現在做了蕭元徹的文書郎,自然是有了點不同的身份,這才給專門設了一個小帳子,里面一應物什,雖然簡單,但好在俱全。
蘇凌見到阿祈的時候,見這個少年雖然穿著樸素,看樣子是個老實人,但卻發現,這少年看自己的眼神恭敬還帶著三分怯意,但是言行舉止,尤其是談吐,卻是不慌不忙,神情之中帶著難以掩飾的聰敏。
只是無奈,阿祈當時也只是一個流民,地位卑賤,除了他知道朝廷賑災的錢糧,他根本沒見著,不僅如此,還被官府催糧,搶糧,父母更是因為這事身死之外,便提供不出更多有價值的東西了。
尤其是說到自己父母死的時候,這個少年掩飾不住悲傷,掩面痛哭。
蘇凌見再問下去,也沒什么意義了,這才安慰了阿祈幾句,轉身出去。
汪川也隨后出來,蘇凌讓他不用陪著自己了,見楊恕祖,他自己去就行了。
汪川點頭,兩人拱手告辭。汪川見蘇凌走遠了,這才徑自又走回阿祈的帳子,挑簾走了進去。
阿祈剛擦干眼淚,見汪川走了進來,先是一愣,忽的緊走兩步,攙扶著汪川,朝帳中椅子出走去。
那汪川沒有說話,就讓阿祈攙扶著,似乎頗為的心安理得。
阿祈扶著汪川,坐在椅子上,這才轉到汪川的面前,二話不說,噗通跪在汪川腳下,叩首起來。
汪川淡淡地看著阿祈叩首三次,這才緩緩開口道:“阿祈啊,你這樣大禮叩拜雜家,是為什么啊?......”
阿祈跪在那里,聲音很小,但說得鄭重無比道:“是大監您心里想著阿祈,更是在丞相面前提了阿祈,阿祈才能去給丞相做事,是您給阿祈的機會......阿祈能做文書郎,脫離雜役的身份,也是大監您的栽培!.....大監對阿祈,天高地厚之恩,恩同再造......所以,阿祈這三叩,大監您受得起!......”
他的聲音顫抖,極其的恭敬謙卑。
汪川聞言,心中十分滿意,點了點頭道:“好孩兒,你倒是不忘本啊!......還念著雜家的好......難得有這份心了......行了,起來吧,只要你記住一句話,在主人面前好好做事,你早晚有更好的前程......這也算不辜負雜家的一份心了!”
“是!阿祈明白,不論以后阿祈什么身份,您永遠是阿祈的恩人!......”阿祈一臉感激地點頭道。
“唉,你也是個可憐人啊......我汪川沒多大本事,說到底是個副監......頭上還有個魏長安......雜家是看你的確可憐,這才想著幫一幫你......也算給雜家啊.....積點德吧......”汪川說著,似乎也動了情,一臉可憐他,又有些無奈的神情,嘆了口氣道。
“阿祈能做一個文書郎,已經知足了!大監您也不要憂慮,您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魏長安已經老了......只要您有心......那相府大監的位置,早晚都是您的,我阿祈,愿意為大監肝腦涂地......!”阿祈說著,又叩拜起來,一邊叩拜,一邊用眼角余光看向汪川。
汪川聞言,先是變得十分激動,然而不過片刻,神情上已經沒有了絲毫激動神色,竟忽的一甩手中拂子,沉聲道:“胡說什么,魏大監,他可是跟主人同甘苦,共患難的......他們的感情,無人可以取代......阿祈,你給雜家記住了,什么時候魏大監都是相府的大監,就是死了,也不會改變!......聽明白了沒有!......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可別怪雜家對你翻臉無情!......”
他雖然這樣說,然而語氣卻越來越平和,到最后一點怒意也沒有了。
阿祈心中一動,自然明白汪川心中的想法,趕緊又一叩首道:“您說的是......阿祈謹遵教誨!......絕對不會有非分之想的!”
汪川這才又點點頭道:“好孩兒......你若真的有心,那就在主人面前好好當差,好好做事......主人那里日理萬機,各種折子啊、文書啊多如牛毛,不免有些要緊的、秘密的、棘手的折子文書,你可要仔細著點......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你自己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啊,你得好好地掂量掂量......懂不懂啊?......”
說著,汪川一臉深意地看向阿祈。
阿祈心中一動,立時明白了汪川的意思,使勁點了點頭道:“阿祈明白!......一定會好好辦事的!”
“嗯!......行了,雜家也乏了,你留著吧,雜家這就走了!”
說著,汪川便要作勢起身。
卻見阿祈似深吸了一口氣,忽地又是連番叩首道:“大監,汪大監,您留步,阿祈還有一事相求!......”
“行了,雜家知道你的身世,從雜家將你帶到身邊之時,就告訴你,你的仇早晚有一天會報的,這次蘇凌去龍臺,查當年的貪腐舊案,定然會攪動風云,你也會大仇得報的,放心吧,蘇凌是個有大本事的人!”汪川擺了擺手道。
“不......阿祈不是說的這件事......”
“那是什么?......”汪川有些疑惑的抬頭道。
“大監您對阿祈天高地厚之恩,如蒙不棄,阿祈愿拜為義父!......”
汪川聞言,心中一顫,瞇縫著眼睛盯著跪在腳下的阿祈,眼縫之中,放出兩道難以掩飾的光芒。
“好孩兒......跪下,磕頭吧!......”
............
離著蕭元徹軍營核心位置偏遠的南側,有一處低矮的小帳子,搭地還沒有人高,進去都要低著頭,周圍冷冷清清,沒有一點的燈火。
帳子外面,兩個執矛的士卒無精打采的站在那里,時不時的打著哈欠。
他們正昏昏欲睡之時,卻忽的被一陣腳步聲驚醒,抬頭看去,月色之中,一個身影緩緩走來。
兩個人頓時警覺起來,心中更是納悶,這是哪個不開眼的夜里跑這里來?這是要行刺里面那位倒霉鬼?
這也太有些不可思議了吧。
“前面何人......停步報名!”其中一個士卒厲聲道。
“蘇凌!......”那人一邊繼續走來,一邊朗聲道。
那兩個士卒聞言,先是一驚,趕緊迎了上來,拱手道:“原是蘇長史......天黑,我們......”
蘇凌一擺手,隨意的一笑道:“沒事......你們辛苦了,去找個沒人的地方休息一下,我要進去跟楊恕祖聊一會兒,這里你們暫時不用管了!”
這兩人先是一怔,原本是想問可有丞相的命令么,但轉念一想,就算沒有,蘇凌想進去見楊恕祖,也不是他們能夠阻攔的。
想到這里,兩人趕緊抱拳拱手道:“既然如此,蘇長史您請便......”
蘇凌對他們十分識相,很是滿意,點了點頭,邁步朝帳子方向走去。
忽的轉頭問那兩個士卒道:“楊恕祖被關了也很久了,可有為難他啊?”
兩個士卒趕緊抱拳道:“郭祭酒關照過,一日三餐,從不缺少,想睡就睡,想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出帳......我們自然不會為難他的!”
蘇凌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好,沒你們的事了,忙去吧!”
那兩個士卒走后,蘇凌這才一條簾,還得彎著腰,才能進得帳中。
卻見帳中除了床榻和一張椅子,一個小幾,再無他物。
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坐在椅子上,他的臉色有些不太正常的發白,當是許久未見陽光的緣故,臉頰消瘦,眼窩深陷,愁眉苦臉,垂頭喪氣。
時不時的,還會唉聲嘆氣一番。
他這尊容,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衰神附體的感覺。
正是龍臺名閥楊文先之子楊恕祖。
“楊司馬,許久未見,你可好啊......”蘇凌淡笑開口道。
楊恕祖丟了龍臺令之后,被重新啟用為匠作大監,龍煌臺那一炸,把這個匠作大監的官職炸沒了,還差點丟了性命,要不是談父親壯士斷腕,選擇了自盡,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待風聲過后,蕭元徹看在楊文先的面子上,再加上楊家一族還有些財力,可以為他所用,這才又給了他一個小小的隨軍司馬的官職,他也就稀里糊涂的跟著上了戰場。
只可惜,他那一點小聰明,嘴還沒把門的,一句雞肋,把蕭元徹氣得火冒三丈,差點就砍了他的腦袋,好在郭白衣苦口婆心的勸阻,這才暫時押著,等大軍班師再做處置。
于是從舊漳開始,這貨就被關了禁閉,大軍到哪里,一路上手銬腳鏈,駐扎在哪里,就地小帳子,畫地為牢伺候。
也是混的夠慘的。
楊恕祖原以為這一次,自己的仕途徹底終結了,便是性命保不保得住都在兩說之間,整日被這樣關著,跟籠中的金絲雀差不多......
不對,還不如金絲雀呢,人家怎樣也是個寵物,他呢......活死人罷了。
他以為所有人早把自己遺忘了呢,之前他可是對蕭元徹的女兒蕭璟舒有點心思的,太尉之子,丞相之女,門當戶對嘛。
現在......這條心徹底是死了。
然而,就在他幾乎萬念俱灰之時,卻忽的聽到一聲極為熟悉的聲音在叫他,還叫他楊司馬。
他趕緊抬頭,借著帳中昏暗的燭光看去,正見一個白衣公子模樣的人,彎著腰走進來,笑吟吟地看著他。
這不是蘇凌,還能有誰呢?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現在別人都像避瘟神一般躲著自己,怎么蘇凌竟然來了?
楊恕祖使勁地揉揉眼睛,發現自己沒有看錯,果真是蘇凌。
剎那間,他激動的從椅子上豁然站起,三步兩步走到蘇凌近前,激動的聲音顫抖道:“蘇凌!是你!......真的是你,莫不是夢中相見么!”
“楊司馬......怎么會是夢中相見呢,弟蘇凌,前來看你了!......早想著來見楊兄......只可惜太忙了,一直耽擱到現在,楊兄不會怪我吧!”蘇凌仍舊笑吟吟地看著他道。
卻見楊恕祖使勁搖搖頭,忽地納頭便拜,聲音極盡哀求道:“蘇凌啊......賢弟,不不!......蘇長史,救我!救我啊!......”
蘇凌最早對這個楊恕祖沒有什么好印象,覺得無非是仗著他老爹和楊氏一族的紈绔二世祖罷了,跟那些紈绔唯一的區別是,有點小才情,會寫一些有點小文采的文章和詩詞罷了。
但隨著他對楊恕祖的了解,發現這個楊恕祖,還真就不是一個單純的紈绔。
這個人沒那么多壞心思,反倒是比較單純和老實,只是總喜歡耍些小聰明,彰顯自己的才情。
可是這個人,為官倒也清廉勤勉,不貪財,不懶政,就這一點,已經遠遠超過自己那個時空,不知道多少官員了。
而且,這哥們兒,也很講誠信。
蘇凌初到龍臺時,楊恕祖還是龍臺令,就跟蘇凌合伙做了小生意,說好要幾分利,就要幾分利,從來不多拿。
因此,一直到現在,他跟楊恕祖生意的合作,一直還在。
蘇凌見楊恕祖如此,趕緊一把將他攙扶起來,使勁擺手道:“楊司馬,楊兄,使不得,使不得啊......安坐,安坐啊!”
說著,將楊恕祖按在了椅子上,自己隨意地坐在了一旁榻上,這才能直起腰來。
“什么司馬......蘇長史,您就別取笑我了......還有,莫再喚我楊兄,我現在是個待死的囚徒,再不敢跟您稱兄道弟了!”楊恕祖坐在椅子上,苦笑道。
“楊兄哪里話來......別人怎么看,蘇凌不管,咱們是有交情的......在我心里,楊兄該叫還是要叫的......”蘇凌呵呵笑道。
楊恕祖心中涌起一陣莫名的感動,暗道,蘇凌還是個實在人啊,別人都是落井下石,只有他,還是沒變啊!
“好吧,那我楊恕祖也不矯情了,蘇兄弟,來見我這個落難之人,有什么事么?......”楊恕祖這才嘆了口氣,開口問道。
蘇凌嘆了口氣道:“怪我!沒有早來......不想楊兄竟然到了這步田地......實不相瞞啊,我此次來,是有求于楊兄啊......”
“求我?......”楊恕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臉詫異道。
“不錯......不過,既是有求于楊兄,更是要來救楊兄出這牢籠的......”蘇凌不緊不慢,淡淡笑道。
“什么?......你說能救我出去?蘇老弟啊,只要能出去,就是當個普通的百姓,我都愿意啊,莫說求我,讓我為你做什么,只要用得著楊恕祖,你盡管開口!”
楊恕祖的眼中,終于透出了無比的希望。
蘇凌點了點頭道:“我此次來,是奉了丞相之令,來找你了解一些事情的,只要你提供的東西有價值,我已經在丞相面前為你求情了,待要做的事情做完了,你不但能出這牢籠,還能官復原職啊!”
“真的?!......”楊恕祖一臉的難以置信道。
“楊兄,蘇某何曾騙過你啊......”蘇凌笑吟吟道。
“是是是!當年咱們一起做生意,蘇兄弟就已經是慷慨了,后來龍煌臺的修建,也是蘇公子幫了我的大忙......只是我實在糊涂,著了紫衣教的道......蘇公子,你盡管開口問吧,只要是楊恕祖知道的,您用得上的,我絕不隱瞞!......”楊恕祖鄭重道。
“額......也不用這么太正式,我呢,就是隨便和你聊聊......”蘇凌一擺手,顯得很隨意道。
然后,他這才話鋒一轉道:“我若記得不錯,楊兄與我初識之時,還是京都龍臺的龍臺令對吧!......”
“不錯.....唉,越混越......”楊恕祖無奈搖頭苦笑道。
“額......但不知,楊兄上任前的龍臺令,是哪一位啊?......”蘇凌一副隨意問問的樣子道。
“哦,這個我卻是記得的,楊某之前那任乃是丁士楨,丁大人......”楊恕祖不假思索道。
“哦......丁大人......楊兄啊,都好多年了,您不會記錯吧......”蘇凌故意試探道。
“這不可能的......實不相瞞,當時楊某和蘇兄弟相識,乃是我剛到任龍臺令不到兩月,所以記得清楚,除此之外,吏部的名冊之中,亦有記載,楊兄弟可以去查的......”楊恕祖十分篤定地說道。
“嗯......既然如此,那就錯不了了,那我想問問楊兄,不知你覺得,這個丁士楨,丁大人,此人如何啊?......”
說著,蘇凌不動聲色地看著楊恕祖道。
“好人!.....好官!......沒得說啊!”
楊恕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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