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誰審誰?
舊漳臨時監牢。
舊漳原本就是一處幾乎廢棄的城池,監牢的環境可想而知。
偌大的監牢,大約有八九間監號,不過都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囚犯。
打仗還應付不過來,哪里去抓囚犯呢?
昏黃的燈光,將整個潮濕又泛著難聞氣息的監牢映襯得更加陰森恐怖。
外面是人間,這里便是煉獄。
只是這里比平素多了許多守衛,大家都知道,今天這閑置了許久的監牢終于開張了。
沈濟舟麾下的重要人物——審正南就關在最里面的監號里。
監牢的深處,是一片寬闊之地,便是審問犯人的所在。
此時卻擺了三張桌子,桌子上杯盤羅列,滿眼望去大魚大肉,美酒佳肴。
桌前更是坐滿了獄卒牢頭兒,他們推杯換盞,吃喝得十分盡興。
而不遠處那個監號里,正盤膝坐著一人。
正是審正南。
審正南起初并不是這個架勢,只是架不住這大魚大肉,美酒佳肴輪番轟炸,更有這些一干人等吃的那是有滋有味。
心如磐石的他,也遭不住。
他是真累,也是真餓。
餓得眼都快花了。
打了一天,水米未沾唇。
被抓在空無一人,暗無天日的大牢里,本就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這些獄卒又整這么一出大吃大喝的戲碼。
對審正南來講,是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與煎熬。
索性,他盤膝而坐,口問心,心問口,想要排除一切雜念,讓自己冷靜下來。
只是這群獄卒不知是真的
還是故意的,越吃越嗨,越嚷聲音越大。
加上美酒佳肴的氣息輪番轟炸。
他審正南不是神仙,如何能夠超然物外。
但見他眉頭緊皺,一臉掙扎之相。若是走得近了,更能聽到他肚子像出喇叭一樣,吱哇亂叫。
要在往常,給這些牢頭獄卒一百個腦袋,他們也不敢如此放肆,在監牢中大吃大喝,還有美酒佐餐。今日不同以往,字審正南被押進來沒多久,蘇長史麾下的親衛秦羽便帶人送來了許多好酒,更用食盒盛了好多大魚大肉,佳肴珍饈。
眾人不知為何,那秦羽卻說,這是蘇凌蘇長史的一番美意。一則,戰勝了沈濟舟,大家都要沾沾喜氣,二則諸位辛苦,勞心費神看押審正南。
這些美酒珍饈是蘇長史犒勞大家的!
這些牢頭兒獄卒自然是不敢接的,更不敢享用。
律法高懸,他們也不敢放肆。
秦羽又說,諸位弟兄不要擔心,蘇長史已經奏明丞相,丞相已經準許了。再者,若真的有人怪罪,一切包在蘇長史身上!
這下眾人可就樂開花了。蘇凌蘇長史何許人也?蕭丞相的心腹紅人,地位聲望直追郭白衣郭祭酒。
牢頭和獄卒們這才千恩萬謝,皆言說有蘇長史作保,我們還怕甚事,弟兄們吃喝起來!
于是就在審訊之處,當著審正南的面,拉了幾副桌椅,就此大吃大喝起來。
............
且說這些人吃喝到酒足飯飽,那審正
南肉眼可見的臉色越發難看,卻忽地從監牢路上傳來一語道:“諸位,吃喝得如何啊?可合胃口?”
眾人轉頭看去,卻見一身月白緞長衫的蘇凌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看著他們。
這下大家皆站了起來,朝蘇凌拱手。
無論獄卒還是牢頭兒,平素都不入流,很多官員都不正眼看他們。可是蘇長史不同啊,對咱們如此照顧,還有好酒好肉。
蘇凌蘇長史對咱們真的夠意思!
“蘇長史!蘇長史好!”大家伙不約而同地喊了起來。
蘇凌朝他們揮手致意,邁步走了進來。
卻未見許宥之。
更有牢頭兒親自小跑前來,朝蘇凌一躬掃地道:“蘇長史您怎么親自來了......有什么事知會一聲,咱們親自過去便好,這里實在有些晦氣......”
蘇凌一擺手笑道:“大家都在,我如何就不能來了?哪里就晦氣了?”
“蘇長史說得對!蘇長史說得好!”眾人齊聲道。
蘇凌這才正色道:“既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接下來要賣賣力氣,該干正事了!”
那牢頭神色一肅道:“蘇長史吩咐,咱們保證絕對配合!”
蘇凌點了點頭正色道:“奉丞相鈞旨,審問俘虜審正南!”
那牢頭兒聞言,正色點頭,一回身道:“弟兄們,都打起精神來,把這些東西趕緊撤下,全力配合蘇長史審訊那姓審的!”
大家七手八腳,頃刻間將審訊之地,一用物什都準備停
當。
那牢頭兒又搬了把高腳椅子,親自用袖子在椅子上抹了抹,這才請著蘇凌坐了。
待獄卒們分列兩旁,蘇凌這才向前探了探身子,朝監牢內看去。
卻正看見審正南閉著眼睛,盤膝而坐。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蘇凌淡淡一笑,沉聲道:“審大人,這么快咱們又見面了......實在對不住,我安排酒肉時,把這里所有人都想到了,卻把你忘了......怎么樣,餓了吧,酒肉是不是聞著挺香的......”
卻不料那審正南宛如一口枯井,老僧入定,眼都不整一下。
不動,不說,不睜眼。
“呵呵......”蘇凌無所謂地笑了笑,朝著那牢頭兒一揮手,牢頭以為要動刑,于是抄起一根水火棍,橫眉立目的就朝審正南身前湊去。
蘇凌趕緊道:“這是干什么......不用如此!我的意思是,還有吃剩下的酒么......”
“那有的是!”那牢頭兒轉頭朝蘇凌一樂,親自到后面端了一個酒壺,又捧了酒卮回來,給蘇凌滿飲一卮。
蘇凌一邊慢條斯理地品酒,一邊似自言自語道:“審大人是沈濟舟那邊舉足若輕的人物,自然有他的氣度,不想開口,那就不說......我便一邊品酒,一邊候著審大人愿意說話的時候再說......”
“滋——啊!”蘇凌抽了一口酒,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又不住搖頭贊道:“好
酒,真是好酒啊!”
便在這時,那審正南終于睜開眼睛,一臉鄙夷沉聲道:“蘇凌,收起你那下三濫的手段,這些對審某人無用,想要在我嘴里套些事情出來,我現在就能告訴你,無供,想要收降我,我現在亦能告訴你,不降!要殺要剮,給審某來個痛快的!”
蘇凌這才一笑,將酒卮推在一旁,起身來到審正南近前,隔著監牢柵淡淡道:“收降?口供?審大人,怕是你想多了罷,我此次來呢,主要是兩件事......”
審正南,睨了他一眼,并不說話。
蘇凌伸出一只手指頭道:“這第一件事嘛,我是來通知你,你要死了......作為老對手,我還是念些舊的,想著你臨死前再跟你嘮兩句......”
蘇凌說完,不動聲色地偷眼看向審正南。
他發覺,審正南雖然竭力地保持著淡然,但神情中不免還是流露出稍縱即逝的驚訝和駭然。
老小子,你也怕死啊!
蘇凌又道:“這第二件事呢......是想讓審大人在臨死前,見一位故人......也算我功德圓滿了!”
審正南冷笑一聲道:“舊漳皆為我的仇人,哪里有什么舊人......”
蘇凌一笑道:“有沒有的,待會兒再講,咱們先辦第一件事......”
審正南冷笑道:“你我本為仇人,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跟你有什么舊可以敘的?”
蘇凌一擺手道:
“哎,審大人此言差矣,舊仇也是舊,敘敘舊仇也好啊,反正閑著也無聊不是......”
審正南這才哼了一聲道:“我已然是階下囚,我在牢中你在外面,這敘舊有這個敘法?蘇凌,你敢不敢放我出來,咱們面對面好好敘一敘。”
蘇凌一笑,朗聲道:“有何不敢!來啊,將牢門打開,放審大人出來!”
那牢頭眉頭一皺,湊到蘇凌近前,壓低聲音道:“蘇長史,這人可有點邪乎,放他出來,跑了事小,萬一對您不利......”
蘇凌淡淡一笑,擺手道:“料也無妨,兄弟只管放心,出什么事我擔著便是!”
話說到這里,那牢頭兒只得一揮手道:“既然蘇長史有話,來人開門!”
牢門打開,審正南站起身來,方不卑不亢的踱步而出,與蘇凌對面站立。
那些獄卒已然惱將起來,齊聲喝道:“大膽!還不跪下!”
審正南冷笑一聲道:“審某上跪皇天后土,下跪父母主公,他蘇凌算什么東西!”
“好個狂徒!打他!揍他!”
數個獄卒一擁而上,拽胳膊踹大腿,想要將審正南強按倒地。
那審正南功夫了得,被他們扯拽了半晌,紋絲不動。
蘇凌擺擺手道:“罷了罷了,論實授官職,人家審大人也比我高半格,怎么能如此無禮呢?都退后,再給審大人搬把椅子,尋個酒卮,我和審大人也好對飲幾卮......”
那些獄卒一百個
心不甘情不愿,但蘇凌有話,他們只得搬了把椅子,找了個破卮,沒好氣的往審正南眼前一頓,又惡狠狠的瞪了他幾眼。
蘇凌仍舊淡若清風,朝審正南做了個請字道:“審大人,可愿與蘇某人共飲幾卮么?”
審正南看了他一眼,大馬金刀的朝椅子上一坐,一推酒卮道:“如何不愿......”
蘇凌這才笑吟吟的先自己斟了一卮酒,又給他斟了道:“審大人放心,這酒我方才飲過,絕對無毒好酒......”
他話還未說完,那審正南端起酒卮,一仰頭,一飲而盡。
蘇凌給他連斟了三卮,他也連飲了三卮。
審正南這才一抹嘴道:“蘇凌啊,你我都是明白人,花的虛的都不要用了,撈干的,你想知道什么,問吧!”
蘇凌點了點頭道:“審大人倒是個敞亮的人啊,我的問題不多,三個,審大人只需回答我三個問題......”
審正南點點頭道:“反正我以抱定必死之心,死了死了,一死白了,你有問雨,我必有答言,但里面是真是假,你自己琢磨......但我也有個要求!若你不應允,你那三個問題也別問了,問也是白費口舌,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蘇凌一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審大人這話不算過分,但不知是什么要求呢?”
審正南看了蘇凌一眼,一字一頓道:“你有三問,我有三答!只是,我亦有三問,你敢
答否?”
蘇凌暗道,審正南你這老東西,你要搞搞清楚,現在是勞資審你,不是問答互動環節!你這樣搞,到底誰審誰呢?
但想也無法,只得淡淡一笑道:“很好,蘇某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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