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源湊近去看了一下，廚房門口處的泡沫箱子里的蝦、鱖魚、鮑魚擺放的很齊整，旁邊塞滿保鮮用的冰塊。

    各類蔬菜選的是早市上最新鮮的，有一些底部尚掛著濕潤的泥土。

    玻璃門處豎著兩根原來姜凝從沒買過的大蔥，將近一人高。

    “不是……這中午的菜你們要準備的多豐盛啊？”他忍不住嘀咕道。

    他是睡了個好覺，貼心的凝凝和瑤瑤早上沒有打擾他的休息，起來后稍微梳洗了下就直奔菜市場，那時候天剛蒙蒙亮。

    “陳崽，你快去收拾一下，提前去車站等著吧，接到了記得跟我發個消息，我好把握下煲湯的時間。”

    廚房里，凝凝切著菜，抬頭講了一句。

    “知道了，”陳源走了兩步，復返回來，“其實也不用做太多，我們幾個人吃不完也是浪費，就比平常普普通通的豐盛一點就可以。”

    “我明白，你去吧。”姜凝催促。

    陳源知道凝凝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便不再多做勸阻，利利索索的收拾一番。

    隨后下樓了。

    陳爸和陳媽是坐高鐵過來的，從泉城到這里的時間要久一些，起碼得兩個小時，他掐著點過去算的話應該是十點鐘到。

    路上的時間還是很充裕的，所以陳源并沒有太過著急。

    他到車站的時候，春日的陽光已分外熾烈，城市中再難見到裹著厚衣服的路人，天空澄凈的一碧如洗。

    說不緊張是假的。

    陳源自己坐在車里，思慮了好久，刷了會手機覺得沒什么意思，索性任由自己的思緒亂飛。

    他在兩姐妹面前必然表現的很平靜，可是，歸根結底是把談戀愛的事情擺到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父母面前。

    陳源當然緊張。

    這點微妙的忐忑讓他忍不住每隔幾分鐘就看下時間，想到待會坐在車里他將這件事告知父母的場景，心跳陡然加速了。

    已說不清內心到底是慌張多幾分，還是期待更甚。

    ……

    清晨10：27。

    有些擁堵的高鐵站，匯滿了前來接人的路人，停車處，來去的車輛陸陸續續，隔著數十米遠有無數的黑車司機撐著傘，叫嚷如同吵架般爭搶客人。

    這嵐京東站，并非主站，地理位置偏僻，管理沒有那么嚴格。

    陳源也站到了接客的站口，這里好歹有幾個遮陽棚，只不過比接姜凝時擁擠多了，人擠著人，找到個下腳的地方就得站死了不動，否則就被擠到邊沿去了。

    他這時候體會到身高的好處了。

    因為旁邊有個矮個子的小蘿莉，被前后幾個大叔夾的喘不過氣來，一臉的難捱。

    陳源看了她一會兒，主動撐出來半個位置，朝那個穿著波點過膝襪的小蘿莉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對方愣了半秒鐘，隨后眼眸中涌現出感激，不斷的小聲跟陳源道謝。

    半分鐘后。

    人群中有騷動聲響起，大家的視線不約而同的朝里望去——出站的乘客來了。

    很快，陳源瞅到了這一堆乘客里的兩個熟悉臉龐。

    他趕忙招手。

    “爸！媽！在這邊。”

    聽到喊聲，柳禾一下子抬起頭張望，在出站口無數人中尋找著陳源的面孔，待鎖定目標后她頓時驚喜，趕緊也招了招手。

    她才出站口，已經嘮叨起來了。

    “哎呦，這天曬的，我早跟你爸說帶把傘，他嘴上應承結果轉頭就忘了。”

    “我明明記得我放到了包里，年紀大了，記不清也是。”

    “您記不清我吩咐了當時就去做啊，非得拖著，多少年的毛病也沒見你……”

    依舊是熟悉無比的嘮叨和埋怨，陳源聽著爸媽的對話，微笑著把行李箱和包都接了過來，一手一個。

    “爸，怎么把我的書包背過來了？”

    陳爸扭過頭不聽妻子嘮叨，過來摟著兒子的肩膀：“我那個公文包多少年了，縫了好幾次，來的時候裝了點東西，沒出門底就漏了，去你房間找的舊書包。”

    “你別說，背上還挺好看。”陳源豎起大拇指。

    “那肯定，這是我在你初中過生日的時候去逛世博會，那會兒買的，好像還是個名牌，你媽當時還不讓買，這質量多好。”

    “見什么買什么，你爸把自己當大款了。”柳禾翻了個白眼，走過來，習慣性的靠在陳源的肩膀旁。

    “難得帶你們娘倆出去旅游，總不能摳門。”

    陳源夾在爸媽中間，臉上的笑意沒下去過，他領著兩個人往停車的方向走，內心忽而有一種很奇異的感受。

    以往不管往哪去，總是爸媽帶著他沿途一路前行，現在輪到他引著爸媽進入這個他們完全陌生的城市。

    一家三口的身影。

    從背后望去，中間的陳源已經成了最高的那個，他比柳禾高出十幾公分，陳父也只到他眉間。

    陳源的身姿挺拔，是正當青春的大學生，夫妻倆的身影卻有些不自覺佝僂了。

    歲月果真無影無形，只悄悄在人身上留下痕跡。

    “兒子，你怎么過來的，打車嗎？”走著走著，陳爸疑惑問道。

    “沒有，我開車過來的，就在那。”陳源指了下停在前面，在陽光下泛著光澤的黑色奔馳。

    “你這開誰的車？”柳禾有些驚奇。

    “公司里的，爸，媽，之前忘了告訴你們，我前段時間找了個公司實習——”

    陳源話沒講完。

    柳禾一下子蹙緊眉頭，不解道：“你不好好在學校里上課，實習做什么？難不成缺錢花？兒子。”

    “沒有，不缺錢，只是想著增加一點點社會閱歷，體驗下職場。”

    “畢業了不有你體驗的嗎？去的什么公司，別是什么不正經的地方，多耽誤人啊。”

    “沒有……”

    “算了，先別說了，在這曬著，上車吧。”

    陳父大手一揮，率先坐上了副駕駛，沒有留給妻子去副駕駛嘮叨的機會。

    坐進車里，陳源趕緊開了空調。

    “嗬，你們公司給實習生的待遇這么好，頂配的奔馳讓你開，”陳爸是真的既來之則安之，舒舒服服的往椅子上一躺，調整著座位，試著各個功能，“兒子，有沒有座椅按摩功能？”

    “當然有。”

    “嘶——我這腰，舒服了。”

    他沒享受幾秒，后座柳禾一巴掌拍到肩頭。

    “正事你是一點也不關心，怎么不問問兒子不好好上課去實習？什么狗屁按摩，讓你享受上了。”

    “關心什么？一猜就知道是正峰的安排吧？”陳爸推了推眼鏡，扭頭看著他，“不然普通的實習生怎么可能給配車。”

    “確實是我爸的公司。”陳源心想老爸真是料事如神。

    這是陳源力求低調，所以只挑了公司車庫里最便宜的一輛，其他那些要配司機的商務車，他都拒絕了。

    作為董事長，其實他要求什么車都不過分。

    “瞎安排！”柳禾嘀咕了一句，不再作聲，獨自一人生悶氣去了。

    可前排的陳源跟老爸可是興致熱烈的對這車研究上了，一直在討論性能和功能，比較這些豪車廠商的底蘊。

    陳爸雖然沒開過，但侃侃而談。

    半路上陳源還停了車，讓陳爸體驗一下。

    兩個人笑聲不斷，跟小時候一起研究新奇玩具的氛圍一模一樣。

    柳禾頓時感覺備受冷落，對著兩人一個勁兒的撇嘴。

    “還生氣呢？不是我說，正峰怎么安排有他的想法，他不比咱們懂得多啊？無論如何都不會害兒子的，你心放肚子里就好了。”

    “媽，我去也只是周末去，”陳源勸解道：“不會耽誤學習的。”

    “你最好是。”

    父子倆主動示弱去哄，陳媽心情才好轉了一些，主動詢問起陳源在嵐京的生活來，當然少不了打聽楓亭小區的這個房子。

    這正合了陳源的意，他原本不知道如何開口說姜凝姜瑤的事情，有了話題自然好開口提起。

    不然突兀來一句自己談戀愛了。

    那是真的會尷尬。    
    在陳源有意的引導下，話題自然而然的引導到中午這頓豐盛的飯菜上，憋了兩天的重頭戲，在輕描淡寫的交談中開始。

    “中午我們不用下館子，我已經準備好了，在家吃就行。”陳源微笑道。

    “那最好了，我們家那邊有新房入戶，一家人必須團聚吃頓飯的習慣，最好是拜灶神求保佑，雖然你早就住進去了，可這流程不能少，”柳禾好奇問道：“兒子你是讓餐館里送的，還是怎么？”

    “沒有，有人在家里做菜……”

    “嗯？你親爸給你請保姆了？”

    “不是，”陳源深吸一口氣，看了看爸媽的臉色，悶聲道：“我女朋友前兩天知道你們過來，主動請纓負責今天的飯菜。”

    此話一出口。

    車內瞬間安靜了下來，再沒有了說話聲。

    陳爸和柳禾明顯愣了一下，來回在內心品味重復著陳源剛說的話，臉頰上的表情僵硬。

    這份靜謐，隱隱有些壓抑。

    如果陳源仔細觀察的話，他會發現，兩人的表情各不相同，變幻的極其精彩。

    家長終究要面對這一天，只是他們可能沒想到，這天來的稍早了一些。

    之前這對夫妻，從陳源去上大學以后，在家中有時候開玩笑似的談論到陳源會不會找個女朋友，畢竟也成年了。

    現在這話應驗的足夠迅速。

    “呦！”陳爸率先反應過來，挑了挑眉毛：“兒子你可以啊，女朋友找的挺快，領家里來當大廚了，行，這本事一點也不比我差。”

    “什么……什么時候找的女朋友。”柳禾有些發愣。

    “前段時間，幾個月前搬到嵐京這個小區的時候。”

    陳源此刻，只能強裝鎮定，盡量把這件事當做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樣講。

    “好事，長大了該交女朋友了，大學正是談戀愛的好時候，”一反常態，柳禾居然沒有斥責，憋了半天竟給了句好話，但下一句她就有些擔心的問道：“兒子，你們可沒同居吧？”

    “沒有，當然沒有。”

    “那就好，我可告訴你不準哄人家小姑娘一塊住，你是男孩子倒沒所謂，可人家家長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兒，這點一定要注意的。不是我封建，自由戀愛也要注意分寸，平常一塊在學校里吃吃飯，圖書館學習，共同進步是很好的。”柳禾拍著陳源的肩頭叮囑道。

    “對！這點我贊同你媽說的，男子漢應該有責任心，你小子只要不過火，我跟你媽會支持的。”陳爸附和道。

    “一定，我會牢記的。”陳源說這話的時候，倒是沒臉紅。

    現在是臉皮頗有長進了。

    只是，他著實為這兩個女朋友的事情，捏了一把冷汗。

    不過火就沒事……那談兩個在不在這個過火的范圍內，他不太清楚，于是扭過頭去尷尬的看著窗外。

    “兒子，媽能不能問下，你談的這個姑娘哪里人啊？跟你同專業的嘛？身高如何？家庭情況了解沒？”

    “他才談幾個月，哪能了解那么詳細。”

    “總不能什么都不了解。”

    “現在大學生談戀愛就這樣，孩他媽你落伍了，現在講究眼緣，別的都不重要的。”

    “欸？我問兒子，你怎么這么多話，閉嘴老老實實開車！”

    倆人一番對話。

    陳源趁此機會整理措辭，他扭頭看見老媽一臉對未來兒媳婦的好奇，頓時覺得談倆女朋友這事是真難繃。

    來之前他各種心理安慰。

    此時此刻才知道，自己說出嘴都覺得頭皮發麻，更不用說讓觀念傳統的父母接受了。

    但沒辦法，橫著死豎著死，無非是死法不同。

    到最后大概都是可以超度的。

    “明珠市的，跟我專業不同，學哲學和社科的，哦對了也算藝術生，最近她正打算學學金融，身高有一米七左右，家境情況不太了解，反正不會很差。”陳源想了想，這也算如實回答。

    “這小姑娘這么多才多藝嗎？”陳媽頗有些驚喜，興趣更大了：“哲學好啊，就適合文靜的小姑娘，藝術培養氣質，金融又能掙錢，這是全面發展吧老陳？人明珠市來的學生就是不一樣!”

    “確實，全方位的人才，這么優秀我都怕咱兒子配不上了。”

    “沒關系，我兒子也很優秀，就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女生。”柳禾抿著嘴角，忍不住自豪道。

    陳源有些靦腆的撓撓頭。

    “那聽你這么說，她還會做飯？特地來家里做菜?這孩子有心了，老陳我們也沒帶什么禮物，這不太好看吧……”

    “是，要不拐個彎去買點東西？讓兒子幫忙挑下她喜歡的。”

    “會做飯，而且做得很好吃，禮物的話不用，什么都不用買，直接去吃就行了。”陳源趕緊勸阻。

    “你這孩子，一點禮數也不懂，買份禮物怎么了，小姑娘知道叔叔阿姨過來費那么大力氣準備飯菜，我們做長輩的肯定不可以空手，”柳禾再度教育起陳源來，“聽我的，馬上拐彎去商場，不準還嘴。”

    “媽……”

    “嘖？”

    柳禾嘖聲一句，陳源頓時慫了。

    可他頃刻就有些頭疼，在心中腹誹道：媽，這不是買不買禮物的事情，這是買幾份的事情。

    原本陳源是想等到了家里，餐桌上再說。

    陳爸陳媽最顧忌臉面，再生氣也不會在吃飯的時候翻臉，所以最難的一關可以這么渾水摸魚過去。

    私底下罵就罵了，事情已經到此地步，說不定見了面之后就有可回轉的變數。

    可買兩份禮物陳源要怎么圓？
    這是他頭疼的原因。

    ……

    東茂商場，一層樓。

    夫妻兩人臉頰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一個勁兒的談論陳源談戀愛的話題，討論人姑娘喜歡什么，對他們來說。

    這可結結實實是個大驚喜。

    因為陳源提供的信息要是屬實，那這女生優秀到一定地步了。

    有身高、有姿色、學習成績極度優異年年拿獎學金的那種，還會彈鋼琴學過芭蕾舞，戶口是明珠市本地的。

    真是打著燈籠找不到這樣的。

    而且，這未來兒媳一片誠心，早晨五點去菜市場準備，專門做的陳源家這邊的地方菜。

    陳源看著，暗自有些咂舌。

    這一兩千的護膚品，平常老媽自己舍不得用，這次大手一揮就要買，誰攔也攔不住，并且振振有辭。

    “花錢是應該的，見面禮窮酸了不得被人家笑話？就買這個大牌子，你倆不用說了。”

    “行，那去結賬。”陳爸表示同意。

    “太太你可真有眼光，這是我們品牌的爆款，供不應求，今早才剛送來的新貨，您確定要買的話我簽個單子，送您八樣贈品。”售貨員微笑道。

    “媽……”

    “媽什么媽？你小子，又不是花你的錢，別在這跟我裝心疼。”柳禾一瞪眼。

    “我不是勸你別買，我的意思是……”陳源憋了半天，“要不，咱買兩份？”

    “嗯？”柳禾一呆。

    “哎！我剛看了這里有兩份促銷的活動，你們店打多少折？”陳源看見品牌店里的促銷牌子，眼前一亮，宛如找到了救命稻草，“太好了，兩份促銷九九折哎！這也太劃算了。”

    “劃……劃算嗎？兒子。”陳爸猶豫道。

    “那就聽兒子的，買兩份！”柳禾一咬牙，“再拿一份包起來，打單子，我去付款。”

    “好嘞！”

    售貨員臉都要笑爛了，這么爽快的一家，她確實沒見過。

    三人終于是拎著禮物出了門。

    柳禾迫不及待的上了車，催促著再度坐上駕駛位的陳源趕緊開車，別讓人家小姑娘等太久。

    陳源一口應下。

    他深呼吸，系好安全帶以后，拿出手機給姜凝發了個消息。

    消息內容是：快要到小區了。

    之后，陳源認命般發動汽車引擎，駛向楓亭小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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