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菊花藥枕
賈赦與張氏為了京城之行而憂心忡忡,另外一方面元春和賈敏也聊的熱絡,只要不談賈赦,姑侄倆也是挺有話聊的。
元春瞧著賈敏的氣色,心下暗暗狐疑。
賈赦一家子和溫太醫交好,幾個孩子也或多或少的跟著溫太醫學了一手醫術,特別是張氏素來諱疾忌醫,幾個孩子不得不學了一手察言觀色的能力。
她原先以為四姑姑是中了毒,但瞧著四姑姑的神情,面色紅潤,不似中了毒,元春也著實摸不清情況,只能緩著來。
好在沒等她想著要怎么不著痕跡的勸賈敏看太醫,機會倒是來了。
王嬤嬤笑咪咪的親捧湯藥上前,“太太,該服藥了。”
她也不想在這時候打擾太太和大姑娘,可這藥重要的緊,非得要掐緊時間服用,早不得也晚不得。
賈敏微微皺眉,淡淡道:“放下吧。”
王嬤嬤勸道:“太太,這藥得趁熱喝,要是晚了,怕是沒有效用啊,太太這大半個月來的辛苦也白費了。”
賈敏輕嘆,接過藥正要一飲而盡之時,元春突然開口問道:“四姑姑,這是什么湯藥啊?”
觀四姑姑氣色,不似有毒,按說無需服用什么湯藥,而這她在這湯藥里聞到濃濃的黃耆、黨參的味道,雖說這兩道藥材是補氣養血之用,但四姑姑頗有幾分亢陽之勢,怎么能再補呢?
賈敏臉色微紅,突然扭捏了起來,“沒什么,不過是一些溫補的湯藥罷了。”
她服的是坐胎藥,她嫁進林家多年,始終未得一兒半女,無論是她還是林如海都急的很了,不只是她這邊服了坐胎藥,就連林如海平時都沒少用苦藥汁子調養身體。
可惜的是他們夫婦倆都努力服藥了,至今仍沒有個一兒半女的。
吃坐胎藥這種事雖然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丑事,但她那好在一個未出嫁的侄女兒面前明說,當下便含糊過去。
“四姑姑。”元春難得的正了正臉色,“雖說是溫補的藥,還是請大夫來幫忙瞧瞧才好。”
賈敏不好說自己是吃的是坐胎藥,只好含糊道:“這方子是咱們揚州城里出了名的老太醫幫著開的,不仿事。”
“雖是如此,但還是請太醫再瞧一瞧才好。”元春拿出了哄張氏吃藥的本事,鄭重道:“要藥方子要因時因地因情況調整的,那有一味藥吃到底的理,看看大夫,再微調一下藥方也是好的。”
元春續道:“像溫太醫平時給我爹娘開方子都是三日一調,以符合病人的情況變化呢。”
賈敏微微沉吟,一般太醫三日一調她也是知道的,不過這坐胎藥也能調整嗎?
見賈敏意動,元春又勸道:“俗話說藥補不如食補,如果當真要溫養身子,還不如吃些藥膳,免得壞了胃口,到時飯都吃不下了,這身子怎么會好呢。要不請溫太醫給四姑姑開幾道藥膳方子試試?”
元春說的輕描淡寫,好似多請個太醫不過是來開道好吃些的藥膳似的,倒是惹的賈敏忍不住輕笑,
“溫太醫可不是人人都請得呢,那可是溫院判的獨子呢,醫術高明,要不是圣上心疼你養父,那會讓他千里迢迢到廣州醫治你養父,請他給我開藥膳也未免太委屈人家了。”
說到此處,賈敏微微一頓,這才驚覺有些不對。
按說榮國府早就沒落,即使圣上還記她父親的功績,當初親自審判大哥的案子也就夠了,何必特定送太醫給她大哥?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是她亡父,甚至是當今心腹的自家老爺,也都不曾得到這待遇啊。
賈敏越想越覺得古怪,可怎么想都始終想不出來她大哥有那一點值得圣上青睞?
賈敏百思不得其解,雖然不明白,但這倒不妨礙她蹭一蹭太醫,揚州城里的太醫雖好,但那及得上溫院判的獨子呢,只要溫太醫有溫院判的三分功力,也就夠了。
她沉吟了一下,“讓人取老爺的帖子過來,請溫太醫過府一述。”
哪怕是親姑侄,有些事情也是不好說的,特別是元春還是個孩子,服用坐胎藥這種事情賈敏怎么也不好當著孩子的面說的。
她一方面請了溫太醫過府,一方面又讓王嬤嬤親自送元春回去,免得她撞見了尷尬。
元春也貼心的讓賈赦身邊的大管家陪著林府下人親自走一趟,畢竟溫太醫不同與旁人,他是圣上當年親賜給賈赦的太醫,專司看顧賈赦的身體,再順帶看一下賈家其他人也就罷了,但要再看看賈敏,未免有些過了。
是以元春特意讓賈赦身旁的管家陪著走一趟,又奉上了重禮,可說是給足了溫太醫面子。
見元春小小年紀,便把事情做的如此面面具到,王嬤嬤也不由得贊道:“沒想到元大姑娘管家倒頗有一手。”
賈敏微微點頭,自言自語道:“看來大嫂的身子骨當真不好。”
瞧元春這么熟練,便知道元春管家絕非一天、兩天的事了,一般人家里那有讓個孩子長期管家的理,想來大嫂的身子骨當真是差到不行,這才會讓元春管家。
賈敏難得的有了幾分兔死狐悲之感,讓人送了一些上等的藥材給張氏不提。
且不說張氏拿到藥材之后二丈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賈敏又腦補了些什么,溫太醫倒是個爽利的,接到帖子之后二話不說的便來了林府給賈敏瞧病。
原本他想過不過是把個平安脈,也就大大方方的來了,那知道一把脈,溫太醫的臉色頓時變了。
溫太醫沉聲問道:“敢問太太,太太這坐胎藥吃了多久了。”
賈敏臉上微紅,低聲道:“也不長,不過就吃了大半個月。”
溫太醫微微的松了口氣,“還好不長,不然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怕是就保不住了。”
賈敏一愣,一時間竟字字都聽的懂,但又字字都聽不懂。
她下意識的捂住肚子,“你說我……我有孕了?”
“是的。”溫太醫笑道:“太太有孕約莫有一個多月了。所以太太這坐胎藥絕對不能再吃了,雖然這藥有暖宮之效,但隔日吃上一次便就夠了,這藥過了頭,便成了毒,反而對胎兒有害。”
說到這,溫太醫忍不住搖頭,自從八福晉因為吃多了坐胎藥而壞了身子之后,太醫們開坐胎藥時總是仔細再仔細,他已經很久沒看到這么胡來的情況了。
他頓了頓又道:“其實這坐胎藥傷身的跡像已現,敢問太太是不是近日總覺得睡不安穩,暴燥不安,忍不住發脾氣?這就是已經傷了肝氣的前兆了。”
按著賈赦的講法,這叫做藥物所導至的早發性更年期,嚴重者甚至會脾氣暴躁,性格大變。
賈敏臉色微變,還來不及說話王嬤嬤便連連點頭,“是的,太太近日的確……”
王嬤嬤頓了頓,瞧了賈敏一眼,不好再說下去。
太太的變化她們這些近身服伺的人最明白也不過了,太太以往雖說和賈大老爺不和,但面子上該做到的從來不會失禮,不只是年年回的年禮足足有賈大老爺送來的年禮的好幾倍,往來的書信雖然不熱絡,但總算能維持個面子情。
那像最近,太太先是故意待慢了賈大老爺,又故意提及元春姑娘非大老爺非出之事,一次次的挑釁賈大老爺,原先她還以為太太是忍不住了,如今瞧來,怕是受了這坐胎藥的影響。
賈敏微微沉吟,“太醫是說,這藥應該隔日吃上一次是嗎?”
“這是自然。”溫太醫道:“而且服藥一段時日之后,便得停上一陣,避免坐胎不成反傷胎,畢竟這坐胎藥不過是輔助,過猶不及。”
賈敏再問道:“是否這藥如果日日吃著,這助孕的藥效更強些呢?或有太醫急于求功,便改為一日一服?”
溫太醫曬道:“怎么可能,況且這藥效這么強,不緩著吃怎行。”
這藥方里的份量已經比一般坐胎藥要多了好幾倍了,再日日吃著,到時暖宮不成反成了燒宮,連生都生不出來,才有得哭呢。
賈敏垂眸不語,許久后謝道:“多謝太醫提醒。”
她頓了頓又道:“妾身還有一劑藥方,可否也請太醫幫忙瞧瞧?”
溫太醫臉色尷尬,“又是坐胎藥?”
他心下嘀咕,這林家究竟是怎么了?就算再想要孩子,也不該糟蹋自己的身子啊,要知道是藥三分毒,藥吃多了就算是好人的身子也會被硬生生弄壞的。
賈敏秀臉微紅,“算是吧,勞煩太醫幫忙瞧上一瞧。”
溫太醫無奈長嘆,既然來了,他也沒有推脫的理,當下便就應了。
賈敏低聲吩咐,“讓人把老爺的藥方子也拿來。”
私下服著助孕藥可不只她,還有林如海,如果她猜的沒錯,只怕不只是她,就連林如海都被人算計了。
果然一拿到林如海的助孕方子,再聽聞林如海日日吃著這藥,饒是素來冷靜的溫太醫也忍不住怒了,“這是那個大夫開的方子?”
他看著方子,越看越是驚心,先前賈敏的坐胎藥好歹還是坐胎藥,只不過份量過重了些,但林如海的這方子已經是要命了。
林如海這方子乍看之下似是在治療腎虧,但這是以透支身體為代價的治療,按著這方子,即使是求到了子,壽元也會受損,極為不智。
溫太醫連忙道:“林夫人,你和林大人絕對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怕是對壽元有礙。”
“多謝溫太醫提點。”賈敏眼眸微沉,“還請溫太醫幫我開些安胎藥,穩住我腹中的孩子,免得受這藥的影響。”
“這沒問題。”溫太醫微微思索,飛快的給賈敏開了一劑安胎藥,宮中太醫流傳多年的方子不見得是頂頂好的,但絕對是頂頂穩的,也正適合眼下林夫人。
除了賈敏的安胎藥之外,溫太醫也另行開了一劑解毒的方子給林如海。
林如海服用這助孕的藥劑也有不小的一段時日了,傷害已然造成,也得好生醫治,不然壽元有損。
賈敏又開口問道:“敢問溫太醫,據聞厲害的太醫莫約有孕半個月左右就能把出來,是嗎?”
溫太醫沉吟了一下,含糊道:“這不好說,總歸還是要一個月左右才能說的準。”
他頓了頓,終究忍不住多口道:“在那之前,大概只能有五分準,如果是我的話,少說也有八分準。”
話一出口,溫太醫就想打自己一巴掌了,這愛顯擺的老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
做太醫的,比起醫術最重要的就是嘴緊,他就是嘴巴緊不起來,便干脆躲出宮去,沒想到在廣州輕松慣了,又忘了謹慎。
賈敏再問了一句,“如果是楊太醫呢。”
溫太醫本不愿談,但賈敏再三追問,溫太醫只好坦承,“如果是楊太醫的話,按說該有七分準。”
旁人不好說,可楊太醫向來以婦科聞名,又是宮里退下的老太醫,雖未見過其人,但他也曾聽聞父親講過楊太醫此人,以其醫術,七分準都是少估的。
賈敏溫柔淺笑,“是嗎。”
她雖是笑著,但捉著身下菊花藥枕的手已經緊了。
賈敏的眼眸中一片冷凝,她知道這鹽道里的水很深,可真真沒想到深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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