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西湖彩墨
事關皇家,已經不是揚州知府和林如海等人所能管的。
揚州知府雖然喜歡壓事情、和稀泥,但該辦事時還是知道要辦事的,更別提當這件事已經搞到人盡皆知了,他不辦也不行。
揚州知府一邊詛咒著賈赦的祖宗十八代,怎么生了賈赦這么一個混蛋;另外一方面也連忙讓人將楊太醫給關押起來,又借了賈赦親兵看守,很明顯也是防著甄家殺人滅口。
楊太醫大概也知道已無轉回余地,不用賈珠再用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不只是謀害林如海一事,就連八福晉之事也略說了說,甚至還自己招供出他當年任職太醫院時,沒少按著甄貴妃的吩咐向一些宮妃下手。
雖然這些事情因為年代久遠,難以追究,也不好說真假,但這事要是讓旁人知道,不要說圣上的不滿,光是那些宮妃背后的家族就足夠讓甄貴妃吃一壺了。
見楊太醫如此配合,賈赦難得的說了一句,“我看關押了楊太醫怕是不夠,得把他的家人也一起關押才是。”
揚州知府和楊太醫一臉驚恐,看不出來賈赦竟然這么殘忍無情,他們還是小瞧他了,就連林如海也是一臉不忍之色,勸道:“舅兄,若是關押女眷未免太過了。”
官場規矩,非到最后,絕不輕易關押女眷,因為女子一但入了獄,便會成了獄卒、衙役的玩物,貞節盡失,是以官府一般素不輕易關押女眷,便是避免這種情況。
賈赦翻了一個大白眼,“你們也想太多了。”
當他不懂官場里的規矩嗎?他可是歷史學者,女子在獄中的遭遇他怕是比林如海還有揚州知府更加清楚。
“也不用將楊家人關進牢中,只要讓人守在楊家外,按時送糧食進去,不讓人逃了,也不讓人進去便是。”
揚州知府不解問道:“有這必要嗎?”
沒有路引,楊家人也逃不到那去,犯不著特意看管他們。
賈赦沒好氣道:“你們是不是忘了那個甄家?別忘了,甄家畢竟是地頭蛇,你們覺得甄家會完全不做什么嗎?”
他頓了頓直言道:“一般犯案,不是為了銀錢,便是為權勢所逼,要是甄家拿了楊太醫家人的性命來威脅,你說楊太醫從是不從?”
在這沒有科學證據來證明的年代,楊太醫就是唯一的證人,事到如今,能讓楊太醫改口的,也就只有他的家人了。
“無論楊太醫有罪沒罪,得先確保其家眷,一則,是避免旁人拿其家眷逼迫其改口,隱暪真相;二則,謀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一但證據確鑿,少說也是個流放,不先關押住,要是逃了一個二個,誰來負責?”
賈赦一臉這不是常識的神情,看的揚州知府頓時一噎。
神他媽的常識!誰家這么閑捉了楊太醫全家上下就為了威脅楊太醫,當他們養這么多人不用費糧食嗎?
不過想想那個甄家,揚州知府不得不承認,這還真挺有可能的。
他沉吟道:“我馬上讓人守在楊府外。”
關押女眷是萬萬不可行的,即使是他也管不住監牢里的那群油頭子糟蹋女眷,只能讓人守在楊府外監視兼保護了。
揚州知府如果認真辦起事來,速度倒也是極快的,除了將楊太醫的家眷盡數鎖在楊府里外,就連甄大管家先前買通楊太醫的銀子與田契……證據也盡數取了回來,賈赦把玩著那一張田契,久久不語。
揚州知府倒是個貼心人,笑道:“賈大人若是喜歡,不妨收下。”
他頓了頓道:“橫豎這些不義之財到時也是得變賣賠償受害者,略早一些也無妨。”
咳咳,一般這種銀錢大多是他這些官員先分了,少部份再賠償受害者及充公,不過轉換一下順序也無妨,再則,不過區區二十畝良田,他也沒放在眼里,要是能這樣就打發掉賈赦,倒也是件幸事。
“那赦倒是先謝了。”賈赦大大方方的收下。
賈赦雖是笑著,但眸底卻異常凝重。
區區二十畝的田地他也沒放在心上,但這份田契不同,上面確是甄大管家的私印沒錯,但這塊田地原本可不屬于甄大管家的,如果他沒記錯,這一塊可是賈家的地,而且還是分給賈政那一房的田地!
賈赦眼眸微沉,如今回想起來,甄家在乎的,應該只有一個林如海,會對賈敏出手是順手為之,還是……?
他心下微沉,看來賈政此人比他想像中的要更為涼薄。
xxx
一回府,林如海重重的對賈赦一躬身道:“這一次辛苦大舅兄了。如海感激不盡。”
乍看之下,賈赦這一次告官沒有達成目的,但事實上,他們這一次可是真真正正把甄家給拖下水了,甄家想要脫身,可沒有這么容易。
先不說賈赦這一次告官,把事情搞的沸沸洋洋,全揚州城里人都知道了,再加上楊太醫自承八福晉都是遭了他的毒手,想來過不了多久,便會傳到京城去。
一但這事入得圣上耳里,之后該頭疼的便不是他們,而是甄家。
八福晉雖然善妒無子而被圣上所不喜,不過再怎么的也都是皇室中人,對于她被甄家算計而死一事,圣上不可能會沒有半點想法;再則,甄家做出絕人子嗣如此陰毒之事,他就不信圣上在用著甄家之時,不會感到閣閤。
賈赦提醒道:“雖說楊太醫一案自有圣上決斷,不過圣上對甄家的偏愛,你也是明白的,接下來如何,要靠你自己了。”
甄家有奉圣夫人在,犯了再大的錯誤,圣上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至于宮妃之死,有甄貴妃在,再加上時日過長,難以追究真相,說不得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當然,事情到了這地步,圣上也不會一點表示也沒有,甄家說到底是圣上的狗,這只瘋狗亂咬人,康熙這個做主子也不能不表示一番,如果運作的好的話,林如海說不定能夠從江南這一團泥沼中脫身。
提到這事,林如海也露出一絲輕松之色,他做了足足十年的巡鹽御史,早就膩了,眼下終于有了脫身之機,怎么可能會不高興呢。
林如海也很上道,知道這一切大半是托了賈赦之福,親自拿了一套從明嘉靖年間的西湖十景詩彩墨給賈赦賞玩。
這一套墨配的竟是金絲楠木蓋盒,內以云錦包裹,并照每塊墨錠大小挖出凹槽,墨錠與凹槽緊緊扣合,制作極為精致考究,光是這包裝上竟比林如海先前送的吳天章集錦墨要強上幾分。(注一)
而且更難得的是這一套墨竟然是彩墨,而非黑墨,彩墨比起一般的墨錠更加不易制作,向來極為稀少。
而這一套西湖十景詩彩墨,制作精美,墨質精良,色彩艷麗純正,又是明嘉靖年間的古物,其珍貴處可不下于先前林如海贈的程君房與方于魯墨,甚至更為重之。
林如海輕拍墨盒,難得的露出幾分不舍之色,“此墨乃羅小華親制,可謂之絕品。”
羅小華是明嘉靖年間的制墨大家,后為嚴嵩之子嚴世藩的幕賓,曾官至中書舍人,在嚴家伏法時受了牽連,從此下落不明(注二)。因為曾為官身,傳世之墨本就稀少,彩墨更是少之又少,這一套彩墨可說世上僅此一套,可謂之絕品中的絕品。
嚴嵩勢大,又負責明朝當時的貢品,暗中扣下的珍貴貢品不知有多少。明朝制墨業本就鼎盛,羅小華依附嚴家,更是得天獨厚,不惜用料,無論是膠、煙非精品不用,光是材料就超出旁人一大截,再加上做工上精益求精,是以他的墨曾有當朝第一品之稱。
可惜羅小華制墨算是副業,主業還是當官,是以傳世墨本就極為稀少,彩墨就更別提了,這一套彩墨可說是絕品中的絕品,要不是這一次賈赦可說是冒死相助,他斷是舍不得拿出來相贈的。
賈赦連忙拒絕,“此物怕是林家的傳家寶,我怎么能收。”
要是尋常的彩墨,如吳天章,曹素功的他也就收了,橫豎這些人還活著,林如海要再求一套墨也不難,可這可是前朝羅小華的墨,說是傳家寶也不為過,他那好收下。
林如海嘆道:“大舅兄切莫跟如海客氣,這一次要不是大舅兄出手,我們夫婦和敏妹腹中的骨肉怕是不保,我林家絕了嗣,這東西也不知道會便宜了誰。”
在揚州這些年,什么好東西沒見過,這套墨雖然珍貴,但能及得上他們全家人的性命嗎?大舅兄冒了生命危險幫他,僅僅只是贈一套墨,他還嫌這禮輕了呢。
賈赦微微點頭,難得的有些認同;先前他也問過賈璉,當年林如海過逝之后,林家所藏的古墨去了那?
結果這個混小子竟然告訴他,他當時嫌那些古墨沉重,又不知道古墨珍貴,直接將其丟棄,氣的賈赦差點想把賈璉再揍一頓。
重生一次,賈赦自然不會再讓賈璉做這種暴殄天物之舉。
推脫不得,賈赦最終還是收下了這一套西湖十景詩彩墨,正樂和之時,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嘩之聲,竟然是甄二管家持拜匣求見,說是奉圣夫人請賈赦過府一述。
賈赦連拜匣都沒接,沒好氣道:“不見!”
他和甄家都鬧成這樣了,離翻臉只差一線,還有什么好見的,當他不知道嗎,這甄老太太和賈母可是好閨蜜,說不定什么毒藥也是分享著的,他可不想去甄家一趟,回來身上又中了什么有的沒的前朝密藥。
甄二管家的年紀比甄大管家更大一些,為人也更加穩重,他笑道:“老太太是真心誠意想見一見賈大老爺,畢竟老太太和賈先夫人有舊,也想見一見故人之子。”
說著,甄二管家將拜匣打開。
一般人出門訪客都會先送上拜帖,約好時間再行上門拜訪,而拜匣便是承放拜帖的匣子,人還未至,拜匣先行,拜匣也算是人的門面,往往做的精致無比,可看出主人的品味。
像是賈赦喜歡一水無紋飾的黃花梨拜匣,而林如海則是偏愛沉穩的紫檀木拜匣,而甄家則是更是隱隱展示其富貴,用的竟然是陰沉木拜匣,仔細一瞧,這陰沉木竟然還是金絲楠木陰沉木,更是珍貴無比。
但讓賈赦注目的是拜匣里的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白瓷妝盒,妝盒極小,不及半個巴掌大,這才能呈放在拜匣之中。
素雅的白瓷妝盒上簡簡單單的描繪著一枝蘭草,整個妝盒用色不多,妝盒上大面積留白,更襯得那株蘭草別具韻味,雖不及青花瓷大氣,但極為典雅。
雖然這白瓷妝盒并非古物,但一看見那白瓷妝盒,賈赦的眼神頓時變了,他眼眸微沉,淡淡道:“我明白了。”
看來這甄老夫人,還真知道些什么。
(https://www.dzxsw.cc/book/52242731/3214675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