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錦半躺在病床上，手背沒有針頭，身上也沒有穿藍白條寬松病服。

        但這是醫(yī)院無疑。

        眼前的醫(yī)生胸口掛工作證，神外科主任計俊，性別a，從醫(yī)二十年。

        他手里拿著一張白色化驗單，已經(jīng)盯著上面數(shù)據(jù)看了足足三分鐘。

        溫錦醒來時，主任身邊助手正用一根醫(yī)用小錘錘，對她膝蓋敲打，嘴里嘀咕膝跳反射正常。

        溫錦當過醫(yī)生，她當然明白代表什么意思，膝跳反應能夠檢測出患者條件反射以及神經(jīng)系統(tǒng)是否運行正常。

        大部分用于長期昏迷、失去行動力的病人。

        溫錦掀開眼皮，表情還算淡定：“我得了絕癥？”

        醫(yī)生終于不再研究化驗單，轉(zhuǎn)向溫錦，表情看上去十分復雜。

        “你沒事。”醫(yī)生說：“血常規(guī)，血清值、肌反射都顯示正常。信息素指標是0，作為beta在正常閾值范圍內(nèi)。”

        溫錦哦一聲：“還有嗎？”

        醫(yī)生說：“沒有了。”

        “可您的表情不像是沒有事情。”溫錦狐疑挑起眼角：“是我同學把我送來醫(yī)院的嗎？她沒有跟您說，我是無緣無故暈倒”

        醫(yī)生表情微妙：“你同學比你問題嚴重，你這種情況，不叫做暈倒。”

        溫錦挑眉：“叫什么？”

        “叫正常睡覺。”計主任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他身后助手卻忍不住捂嘴笑了聲。

        溫錦：……

        “白天犯困大多是由作息不穩(wěn)、晝夜顛倒，睡眠不足，嚴重會引起腦部缺血，心肌梗塞。。”

        溫錦看見醫(yī)生從胸前取下鋼筆，在溫錦的化驗單上龍飛鳳舞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以后盡量不要熬夜上網(wǎng)，嗜睡癥狀會減輕。”

        如果夜晚十二小時睡眠算熬夜的話，星際人類可能睡眠都不太健康。

        溫錦懷疑醫(yī)生敷衍她。

        桃花眼微微撐開，目光投注過去，沒有錯漏醫(yī)生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她沒病，要病也是懶病。

        只有溫錦清楚這個診斷絕對算不上靠譜。

        退休養(yǎng)老是一回事兒，身為快穿局業(yè)務能力最優(yōu)秀前骨干。

        只是不想動腦，但不意味失去腦子。

        無緣無故昏睡，讓自己處于不安全狀態(tài)，是不可能發(fā)生事件。

        溫錦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她開始從頭到尾回憶一遍，穿越至今身體狀態(tài)。

        很快從龐雜記憶里，整理出不對勁兒癥狀若干。

        比如咖啡廳里各色信息素撲鼻，她會感到煩躁，洛溪三人組在寢室里大聲說話，她會很煩她們。

        又或者精神力高的a/o靠近，會本能感到抵觸。

        面對人群生出嘈雜煩躁的情緒，原主以往的記憶里一次都沒有發(fā)生過。

        還有最后一點，穿越至今，溫錦遇到的人中，除beta身上沒有味道，但凡a/o湊近，只有阮聽枝溢散開來、純度極高的薰衣草加冰龍舌蘭信息素在溫錦能容忍正常范圍內(nèi)，甚至覺得好聞。

        溫錦倏然抬頭：“您剛才說我同學生病？是哪位同學？”

        “阮聽枝。”計俊語氣復雜，穩(wěn)住語調(diào)說：“她信息素出了些問題。”

        阮聽枝信息素當然有問題，可這是在醫(yī)院。

        溫錦直覺事情不妙。

        她試探問：“很嚴重嗎？”

        計主任的回答等于沒說：“不好說。”

        有后話。

        計主任似乎在等溫錦主動問兩句，然而溫錦很能收斂住好奇心，慢條斯理將話題帶回自己身上：“您幫我開幾包能讓beta隔絕a/o氣息的藥片吧？”

        計俊反問：“嗯？什么藥？”

        溫錦抬眸，與醫(yī)生荒謬眼神對視上，忽然意識到不對。

        直視醫(yī)生：“正常beta能聞到a/o信息素氣息么？”

        計主任：……

        先前收到家主死命令，要對眼前這位特殊病人，進行全方位檢測。

        結(jié)果對方一切指標正常，生命體征、血常規(guī)檢查、信息素沒有任何特殊數(shù)值，值得進一步研究，更不要提給家主治病了。

        拿到化驗單，計主任站在原地有些破防。因為昨天家主送溫錦過來時，信息素外溢，出了些小狀況，幸運的是這是阮家自己的醫(yī)院，緊急情況尚且能夠壓下去。可如果人在外面……后果不堪設想。

        同時這件事也給阮家所有人，敲響警鐘，必須盡快解決家主信息素污染問題。

        計俊心情復雜，結(jié)果他看見比他更破防的年輕人，篤定自己有病且開始口不擇言，問了小朋友都知道的問題。

        四目相對，病房死一樣寂靜。

        計主任職業(yè)道德超強，忍住被耍的荒謬，耐著性子給病人解惑。

        “通常情況，除非a/o信息素變異，濃度值高達百分之五百以上，beta是不能能聞到信息素溢散的味道，所以才不會受到信息素影響。你放心，血清檢測顯示你是健康的beta，除非遇到特殊情況的a/o，否則不會受信息素影響，你沒病。”

        溫錦壓下唇角，哦一聲。她有病。

        溫錦問：“有沒有例外？”

        計主任沉默，與溫錦對視。

        溫錦也沉默下來，沖計主任倦怠的打了聲哈切。

        三分鐘后，計主任無奈給溫錦重新開了一副化驗單。

        溫長榮去了一趟學校，從老師口中得知溫錦下落。

        他找到病房的時候，溫錦正躺在vip病房舒適閉目養(yǎng)神。

        “女兒，有錢嗎？”

        溫長榮喝的醉氣熏天，他個子不高，一米六五左右，大約是又在外頭賭錢回來。

        頭發(fā)還不算凌亂了，就是眼袋像是沙包似的下垂的厲害。

        溫錦不知道他怎么找過來的，但溫長榮絕對是原主記憶里隨時隨地爆炸的炸彈。

        溫長榮好賭，常年混賭場，市井氣很濃，認識不少富太太，幫著插科打諢干些下流事情，仗勢欺人的事情做多了，人也跟著勢力起來。

        但這不是溫長榮的優(yōu)點，因為溫長榮在貴人那處受氣，打牌輸了都會回來揍原主。

        開場白就是：“女兒，給爸點錢花？”

        原主哪里來錢。

        “沒錢你怎么敢招惹洛家？成天正經(jīng)事不干，讓你討好洛溪，你就跟她絕交，老子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跟老子對著干，好好好。”

        溫長榮大步邁進來，擼起袖子像往常一樣去抓溫錦的頭發(fā)，打算把人拽地上好好教訓。

        然而手腕忽然多了一只手，白凈，骨節(jié)分明，來人從身后斜側(cè)方的位置截獲了溫長榮打人的手，她很輕松的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也沒見使用多少力氣。

        咔嚓一下溫長榮的左手被卸掉了。

        阮聽枝松開溫長榮軟趴趴的手腕，細細鼻梁架了一副金色細邊圓框眼睛，眼鏡鏈將臉頰拉長。并沒有看出發(fā)、情的感覺。

        她鹿眼無辜睇過來，有些靦腆：“抱歉叔叔，我力氣大。”

        溫長榮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但看阮聽枝一身名牌，溫長榮強行忍下去。他判人眼光不錯，在有錢人面前能屈能伸，不過回頭再找借口把這口氣撒在溫錦這身上。

        溫長榮眼神渾濁的看向溫錦，市井小人，他有一百種辦法鬧。

        溫錦懶洋洋斜他一眼：“要多少？”

        阮聽枝低垂眸，不認同說：“你今天把錢給他了，明天他會想要更多……”

        “人心不足，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溫錦認同點了點頭，卻執(zhí)意轉(zhuǎn)賬。

        阮聽枝唇角的笑容淡去，她有些失望。

        到這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對溫錦可能投入了過多的無效情緒。

        盡管知道溫錦在植物學藥劑有些天賦，但阮聽枝身邊全是有天賦的人。

        花費時間在溫錦身上，目的很明確，一是想抽取溫錦血清去化驗，二來覺得溫錦還有秘密。

        但今天無論化驗結(jié)果還是此刻溫錦令人失望的三觀都證明，阮聽枝對一個沒有用的人投入了過分的關注。

        人怎么能擺爛成這樣？

        “五千！”溫長榮覺得溫錦手上最多也就這么多，他眼珠一轉(zhuǎn)試探道。

        結(jié)果沒料到溫錦爽快成交，她耷拉著眼皮：“把手環(huán)給我。”

        于是溫長榮把自己右手環(huán)遞過去，下一秒滴，轉(zhuǎn)賬成功，溫長榮啊喲一聲，也不叫疼了。

        他正高興，忽然右手不知道怎么回事，軟趴趴的垂了下來，他疼的齜牙咧嘴。

        然后聽見小畜生勾著唇說：“以后再問我要錢簡單，一只手五千。”

        “你怎么能這樣對待把你養(yǎng)大的父親。”

        溫錦奇怪看他：“你也是這樣對待我的啊，小孩子的性格都是大人性格的縮影，有樣學樣。但我跟你不同，我給你五千。你打我一頓五百都沒有。”

        溫長榮要面子，他打女兒天經(jīng)地義，但是打完錢給的前，實在丟人。

        這像是指著他的脊梁骨羞辱他摳搜。

        站在原地，好半天溫長榮一句話都說不出，直到一通電話打進來，才臉色通紅罵罵咧咧踹門而出。

        病房里只剩下兩個人。

        溫錦發(fā)現(xiàn)阮聽枝在看她，眼神透著打量。

        她覺得阮聽枝今天不對勁兒，似笑非笑，目光不見澄然明亮，倒顯得高深莫測。

        “聽醫(yī)生說。你生病了？還好嗎？”溫錦問。

        阮聽枝不動聲色說：“不好，昨天送你來醫(yī)院，我信息素出現(xiàn)些問題，迷暈了一位beta護士，目前需要留觀。”

        正常人都會問一句，保持好奇心，然而溫錦倦怠的把蓋在身上的薄被往上提了提。

        阮聽枝等待了一會兒，瞇著眼，主動帶了話題：“你剛才怎么想的，我原本以為你……”

        溫錦心理素質(zhì)不錯，應變能力極強，她懶洋洋把散開在臉頰的發(fā)絲撥開，打斷阮聽枝：“對，就是你原本以為的那樣。”

        阮聽枝一愣：“嗯？”

        “溫長榮手腕其實是自己掉下來的。”溫錦誠懇說：“你剛才一定也這樣吧，碰一碰就掉，骨頭太脆了”

        阮聽枝：……

        溫錦都已經(jīng)敷衍成這樣，不知怎么想的，阮聽枝沒有走。

        溫錦嘴角抽了抽，不寄希望阮聽枝能全信，之前處理溫長榮，是為給原主出氣，顧不上阮聽枝在場，。

        可是到底被麻煩盯著，溫錦當下顧不得其他，只能冷處理。

        她耷拉著眼皮，漫不經(jīng)心問：“還有事？你不用回病房嗎？”

        那語氣是真情實感的劃分界限，敬而遠之，即便她們即將成為室友。

        阮聽枝漂亮的鹿眼微微瞇了一下，下垂的睫毛幾乎遮住了半邊眼眶。

        原本準備放過這人，結(jié)果溫錦避開她如蛇蝎。

        阮聽枝面不改色路過溫錦床尾向里走，“嘩啦”一聲，她把不遠處淺藍色布簾掀開，這間病房是兩人間，靠窗的位置有一張床位。

        溫錦看見阮聽枝走到床邊，蹬掉小白鞋，然后蜷坐在那張病床上。

        溫錦還沒露出頭疼的神色。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隔壁病友忽然轉(zhuǎn)過頭，一絲不漏將溫錦煩躁的情緒收入眼底。阮聽枝輕笑，滿臉戲謔：“發(fā)生了三次這種巧合，我都要以為這不是巧合而是人為了。”

        阮聽枝其實是故意的，巧合都是她算計的，但溫錦這女人太可嫌棄的表情太可恨了。

        她睜雙黑亮的眸子，看進溫錦眼睛里。

        面容沉靜，鹿眼月牙般彎折。

        也不知是故意嘲諷多一些還是別的。

        溫錦頭一回意識到，阮聽枝為人處事興許有一套自己的標準，她不是單純不通世事的小白花，能成為主角，黑化前期除了性格單純，卷到無人能比，興許還有自己的脾氣。

        女孩子輕飄飄的目光只落在溫錦身上一眼，沒有多少壓迫，不過指向性明確。

        溫錦被天大的誤會砸的無言：……

        她眼皮都懶得睜開，卻還是被女主o懷疑自己刻意制造機會追她？

        溫錦表情復雜，正想解釋，對面布簾刷的一聲落下來。

        重的像是被人撕下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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