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下，姐弟遠遠看到小木橋另一頭有個矮小的身影，不是剛剛山上的蒙面歹徒，那人來回走動著，似乎有點著急。

        再靠近一點，是個小少年，還有點面熟，那少年看到他們走近，就停下腳步癡癡盯著三人不動，柏芊芊這才想起，這是第一天救葛叔下山時見過的，當時去幫忙找大夫來的那位。這少年有著大大圓圓的靈活雙眼，皮膚黝黑，瘦小卻結實，就是印象里會在陽光下赤腳奔跑，在田野間玩笑嘻鬧的孩童。

        那小少年盯著他們慢慢走近，一直不說話，好像呆住了。柏逸軒只好開口詢問：“小兄弟你…是有事要找我們嗎？”

        少年這才如夢初醒，也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人這樣不妥，有點不好意思的轉開視線，假意欣賞集萃山的風景。

        “是有什么事嗎？”

        少年聞言又轉回來，偷瞄幾人了一眼，鼓氣勇氣才開口：“是……”

        他又用力呼吸一下，才說：“我聽到一件事所以來找豐綵姐，豐綵姐覺得要讓你們先知道…”

        喔？那個隆哥摔斷腿的事，那么快就傳開來了？

        姐弟倆點點頭，就和這少年先回葛家一趟。

        “小兄弟，你怎么稱呼？”

        “哦？哦，我叫江則，叫我阿則就可以了。”

        少年好像常常神游天外，回答總是慢了幾秒，和第一天看到的感覺不太一樣。柏逸軒也自我介紹一下，說了三人的假名，這一次小少年終于回過神來，聽得很認真，然后開口叫人。

        “柏大哥、柏二哥…有貴叔。“

        柏芊芊試著確認：“你剛來不久嗎？過來時有沒有看到什么人？“

        “有三四個人從村里往那頭走，帶著鋤頭或粑子要下田。“他指了指小萃溪下游，那頭再往南，與瑞河交界一帶是村南的田地。

        柏芊芊再次詢問，確認這段時間沒看到人上下山后，點了點頭。從山腳走到發生山崩的山谷，來回大約一個多小時，下山速度會快些，那隆哥的同伙若僥幸沒摔倒能一路沖下山的話，應該是碰不上這少年的。

        姐弟帶著駱二與少年先去破屋，將竹子等工具材料放好，再帶著要去鎮上賣的水果等，一起去了葛家。在破屋時，小少年在門口附近等著，看著新制的竹門竹椅，充滿了好奇，但也沒開口問什么。

        來到葛家，葛豐綵和小安安在井邊清洗東西，看到幾人就站了起來：“還好有碰到你們“她壓低聲音“先進去再說吧。“

        這急迫的樣子…難道那摔斷腿的，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或已經指名道姓說是我們傷的他？冤枉啊，我們只在東邊砍樹摘果子呀…

        姐弟邊猜測邊帶著駱二進了堂屋。

        “開賭盤？”

        姐弟倆異口同聲喊了出來，眼睛還睜得大大的。有點像沒見過世面的天真孩童，葛豐綵忍著笑點點頭，邊添茶邊道出事由。

        這少年阿則不是守山村的人，而是隔壁屯田尾村的，他今早才從娘親那兒聽到這個消息，不過也只知道個大概。

        他們與李氏打賭這事，除了守山村，鄰村有些消息靈通的人也早早得知了。其中有個人和屯中鎮一些飯館及小商販還算熟稔，那人昨日上午帶著蛋去鎮上時，碰到一個飯館的店小二，兩人站著聊幾句時提到打賭這事兒。后來店小二回去飯館時就向掌柜的說了，兩人談論時又被幾個用餐的商人聽到，幾人都湊過來一塊聊了起來，說著說著，就想到開賭盤的事。

        在西北大災之前，一年也會有幾次較大的賭盤，最大的應該是每年的端午賽龍舟吧，但西北大災后大多的慶典和娛樂都暫停了，當然也包括龍舟賽。這幾近于國喪的特殊時期，也不能明目張膽地開賭，算算也經過三年了，今年龍舟賽也要恢復了，難得現在知道有人在打賭，大家越聊就越心癢，商人中有些門路廣的，就去找了以前常做莊家的馬市頭兒與當鋪老板，提了這件事……

        所以昨天下午，就有人從屯中鎮過來，到屯田尾開賭盤，沒直接來守山村是因為對賭的一方與守山村村長有關系，他們不敢大喇喇地跑來啊。因此屯中鎮和屯田尾下注的人，反而比守山村人還多，不過少年阿則不知道這些細節，他只知道兩件事，除了開賭盤，另一件事是……

        姐弟：……。

        “…一賠十…？？“

        葛豐綵像是在憋笑：“阿則不久前聽到的時候，說是兩方差距太大，莊家要封盤了。“

        姐弟：……。

        畢竟外頭的人不知道李氏與葛家間的彎彎繞繞，只知道「有兩個北漂來尋親的白面書生，與守山村長家的女兒對賭，賭能不能在三日內，將約有十畝大小田地的插秧活兒完成」這種賭約。

        想當然耳，開盤后便是一面倒的局勢……

        姐弟：……。

        葛豐綵繼續說：“不知道你們對這個有沒有興趣，但怕等你們下午從鎮上回來時已經封盤，又不知道你們人在山上的哪兒，我就先請阿則在小橋那等著你們。“

        柏逸軒忽然轉身，用力拍向阿則的肩膀：“兄弟，你真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啊！“

        阿則先是嚇了一跳，后來才靦腆笑了笑。

        柏芊芊先問葛家有什么打算，葛豐綵已經問過父母了，手邊的銀子不多，但會拆成幾份，請可靠的親戚朋友幫忙下注。

        柏芊芊點點頭，駱二的荷包是有一些錢，她對輸贏也還蠻有信心的，但卻不敢將錢全拿出來。倒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是沒賭過，對這種莊家私人開的賭盤，沒辨法完全放心，萬一人家收了錢跑掉，或事后不認賬怎么辨呢？

        駱二的荷包里有三個完整的銀錠子，還有一些小碎銀與銅錢，姐弟討論一下，決定拿出兩錠銀子，其他的先不動。

        柏芊芊也想確定這銀子是值多少錢，她將兩錠銀子攤在手心上試探著問：“我們也沒賭過錢，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太多？”

        少年倒吸一口氣：“這…這不會是二兩吧？“

        葛豐綵點點頭：“沒錯，是二兩銀子。“

        柏芊芊看著小少年身上滿是補丁的舊衣，心下嘆了一口氣，她裝作自信滿滿地說：“我們對自個兒很有信心，所以能拿的都拿出來了，一賠十耶。”

        阿則好像被這么大數目的銀兩震驚到了，只看著手心上的銀兩呆呆地點頭。

        柏芊芊問葛豐綵：“有辨法也拆成幾份，請人幫忙下注嗎？”

        葛豐綵想了想后點點頭：“應該可以的。“

        姐弟就與葛豐綵討論了一下，其間阿則不發一語，只盯著幾人發呆。

        柏芊芊想了想，從自己前兩天賣水果的銅錢中，拿出五文錢要給少年：“這是答謝你的，謝謝你特地過來提供這個消息。“

        葛豐綵聽到這話，臉色有點古怪，但也沒說什么，少年則是雙手亂搖“不用，不用…”

        后來姐弟又勸說幾次，小少年還是不拿，柏逸軒只好說：“那不然，我們用你這五文下注，輸的算我們的，贏了你再拿總可以吧？這個消息可是你提供的，別再推辭了。“

        少年聽了還在猶豫不決，柏芊芊趕緊一錘定音“就這么說定了喔。”

        最后阿則被逼著答應了，只能靦腆地點了點頭。

        討論完，因為等會還要去鎮上，姐弟干脆就借用葛家的井來沖洗水果，柏逸軒只轉了轆轤幾下，駱二就過來搶過把手，開始拼命汲水。忽然動起來的駱二，似乎嚇了小少年一大跳，他嚇到后，就一瞬不瞬盯著眼前的人。

        柏芊芊蹲著洗了一些果子后，先拿出幾個來：“既然你不拿錢，那拿一些水果回家吧。我們的水果可是又大又甜的。“

        柏逸軒則接著說了句大家不懂的話：“耶斯耶斯，柏氏柏氏(yes，yes，boss，boss)。”

        柏逸軒只是隨意說個冷笑話，抬頭卻看到小少年一副淚眼汪汪快哭出來的表情。

        ！？不會吧，這樣就把人嚇哭了？

        阿則忍著說：“不用…我出來太久，娘會耽心，我得先回去了。”說完就轉身快步往門外走去。

        姐弟：？？？地鐵老人看手機。

        葛豐綵撿起那幾顆水果快步追了上去，對著頭一直低低的少年勸說了幾句，少年才拿著水果離開。

        柏芊芊看到葛豐綵似乎嘆了一口氣，才轉身返回來。

        在柏家兄弟（妹）詢問的眼神下，葛豐綵只好開口解釋：“阿則的爹也是早早就從軍的，和大哥一樣，三年前在西北失了踨，現在剩下江大娘和阿則相依為命。“

        柏芊芊的心沈了下來：“這幾個村莊，從軍的人不算少吧？“

        葛豐綵苦笑：“附近軍營多，多少都會接觸到。入伍后雖然收入不一定多，但都有固定薪響，也會配給些食物和用品，如今又無戰事，的確不少人都從軍。所以西北大災后，影響不算小。“

        “能全須全尾回來就算非常幸運的，大多回來的身上都有不小的傷，不得已只能退伍，雖然有恤銀但數目不多，手腳受傷的下田也不方便，有些人的生活就比較艱難。還有更多是像我們家這樣，連人都沒消息的……“

        柏芊芊嘆了一口氣，拍拍葛豐綵的肩膀以示安慰。

        柏逸軒：……。

        是我的感覺變了嗎？之前覺得這葛姑娘對姐有意思，但現在看起來，怎么變成了閨蜜還是gay蜜的即視感？

        柏芊芊：“阿則母子倆生活也不容易吧？“

        葛豐綵點了點頭：“他們家有一點田，江大娘個性比較強勢，加上江大叔和鄰村的木匠有交情，所以黃木匠蠻照顧他們的，沒受欺負，勉強能過活。”

        她說到這邊，又有點欲言又止。

        姐弟兩就看著葛豐綵吱吱唔唔，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其實…江大叔的外貌，和有貴叔蠻像的…阿則看著有貴叔，一定是想到他爹了。“

        倆人先面面相覷，再同時轉同問葛姑娘：“江大叔是絡腮胡？“

        葛豐綵看著倆人點點頭。

        原來如此！難怪兩次遇見這少年，總覺得這人怪怪的，不是發呆，就是愣愣盯著三人瞧……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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