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赤吻非朱雀,小損是福緣。
白老師才又說道:“其實我自小家境就比較優渥,從小也沒吃過什么苦。來到這里后才知道,這里上幼兒的小朋友其實早就已經開始給家里放牛、撿柴、割豬草了。”
“更不用說幾乎每個小朋友還會自己做飯,這確實讓我很驚訝。”
頓了頓之后又說道:“班里有個叫姜翠蘭的女孩幾乎每天都會遲到,我去過她們家,才知道她媽媽前幾年因為嫌棄家里窮,拋棄了她們父女倆。”
“而她爸爸因為常年有病在身,不能從事重體力活,基本喪失了外出務工的可能,只能在家種點莊稼和蔬菜。”
“家里養了兩頭豬,算得上是家里唯一的經濟來源。她爸說,她念書、穿衣都要靠這兩頭豬賣了才能換錢,她不自己喂,誰給她喂?”
白老師嘆了口氣,又繼續說道:“雖然說的是氣話,其實我也看得出來,她爸特別介意她媽媽的不辭而別,恨屋及烏的也就影響到了對翠蘭的感情,再加上翠蘭又是個女兒身,從她爺爺奶奶幾次說話和做事就看得出來……”說到這有些沉默。
石醫生安慰道:“有些觀念不是短時間內能改變的,這個社會已經改變了很多。”
白老師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其實翠蘭這孩子很懂事,又聰明,只是有時候會打人……”說到這,突然抬起頭住了嘴,像是想起了什么。
石醫生心神領會,笑呵呵地說道:“我家陳石也挨過她的揍對不對?”
白老師有些不好意思,卑微的點了點頭,歉笑道:“班里就我一個老師,實在是有的時候看不過來。不過,我保證不會有下次,我跟姜翠蘭約定好了的。”
石醫生點點頭,其實他并沒有責問之意,說道:“她們家的情況我知道,我去給她爸瞧過幾次病,那時候還沒她,她爸也還年輕,正是莽撞的時候,他不顧家里人的勸阻一個人跑去海口打工,也是那時候認識的翠蘭她媽,好像也不是海口本地人,在一起不到一年就懷了孩子。”
“后才在工地干活傷了肺腑,氣虛力竭,所以干不了重活。又因為戶口的問題,就帶著懷有身孕的翠蘭媽回了老家。”
說到這石醫生好像突發現了什么,隨即起身道:“白老師,這次麻煩你送陳石回來,他這傷沒事,等消了腫就好了,只是得麻煩你給請幾天假。”明顯有了送客之意。
白老師也是心明眼亮的人,便順勢告辭道:“沒把孩子照顧周全,實在是抱歉。我爸媽在城里,要是需要什么藥或者去醫院的話,應該可以幫得上忙。”
石醫生:“好的,有需要的話再來討擾。陳石,還不送送老師?”
陳石乖乖起身,跟著白老師的腳后邊送她向外走去。
白老師心里有些疑惑,她來到這個學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也見過很多孩子的家長,可今天見著陳石的爸爸,就感覺和這兒的其他人不太一樣,具體哪兒不一樣又說不上來。他比其他人要有禮貌一些,雖然其他家長也很客氣,但這又不是客氣不客氣的關系。聽說已經有四十多歲了,但看著不太像,頂多三十幾歲,又是醫生,又有禮貌……過年的時候,家里又催婚了,我才二十四歲,真不知道著什么急……
不談白老師心里跑馬在想些什么,等送走了白老師,石醫生從屋里拿了一根黑色的細繩,從陳石右手手腕處輕輕地繞了幾圈,然后束上一個活結。這時候,陳石整個右手都有些腫了。
石醫生不慌不忙的說:“你在這等我,我去配點中藥,一會兒給你藥浴熏手。”
陳石坐在小板凳上乖巧的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等石醫生配好了中藥,直接裝在了一個瓦罐里,順便還提了爐子。
那個時候,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是燒柴火的,所以幾乎都有備一些木炭,這種炭有個好處,易燃、火勁足,而且燃燒完就一撮軟軟的白灰,也沒有異味毒煙。
等引燃了炭爐,才用紗布把陳石的右手細細地繞了兩三層,而陳石就這么一直乖乖的看著。后來讀大學的時候我問過陳石,你不是一直都挺猴的一個人嗎?怎么在你爹面前跟個貓似的?
他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說:“石老爹是個神人!”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陳石的右手掌包括中指整個已經腫得就像個饅頭似的,其他四根手指稍微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兒去。奇怪的是,齊手腕黑繩以上的地方卻既不紅也不腫,細皮嫩肉的跟沒事似的判若泥云,照說勒得也不緊啊?
不管如何的神奇,這時候的陳石也見慣不怪了,畢竟從小就已經接觸到了很多各色各樣的病人,種外傷內痛他也見過不少。
一邊配合著老爹用藥水給他熏手,一邊好奇的打聽道:“爹,這是被什么咬的?咬的時候痛了一下,后來就不痛了。”
石老爹一邊看著爐火,一邊緩緩說道:“咬你的應該是赤歾鳩,有毒。以前你爺爺也養過兩只,后來用不著了就給放了。一般我們這兒沒有,也不會主動咬人,大多生活在更南邊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怎么被你給碰上了。”
陳石眨巴眨巴眼睛,驚奇的說:“是有兩只啊,咬我的一只,還有一只在樹上呢。爹,你說會不會就是爺爺放的那兩只?”
石老爹有些驚訝的抬頭盯著陳石,問道:“兩只?你看清楚了?”
陳石點點頭,認真的道:“是啊,它咬了我之后也飛到樹上了,兩只都停在那兒看著我,真的是兩只。我跟老師說不是蟲子而是鳥,她不相信,非要說是蟲子,還說鳥兒沒有牙齒。后來我指給她看,可是她就是沒見著。”
石老爹臉色微微有些變,但也只是稍縱即逝,接著說道:“可能是吧。赤歾鳩很少,但生命力很強,一般不被捕殺的話,能活個四五十年都不是問題。”
陳石:“那它為什么咬我?不是爺爺養的嗎?”
石老爹笑了笑:“那時候還沒你呢,就算是那兩只也不認識你啊。”頓了頓又說道:“也不一定就是你爺爺當年養的那兩只,因為你爺爺當年養的那兩只,就是為了讓它們倆輪流咬你爺爺。”
陳石驚呼了一聲啊,緊張兮兮地問道:“為什么?”
石老爹嘆了一口氣,才緩緩道:“你爺爺年輕的時候受過傷,中了寒毒,后來傷雖然好了,但毒卻沒有清除干凈,也就落下了病根。每夜子時或者寒冬臘月,關節處就痛徹骨髓,哪怕是夏天炎熱的晚上也是只是稍緩漸微。”
“后來你爺爺的朋友送給他兩只赤歾鳩,讓他每隔幾天就讓赤歾鳩咬一口,赤歾鳩有火毒,被咬了之后全身發熱而紅,正好可控制你爺爺的寒毒。只是不會像你這樣,腫得跟饃饃似的。”
陳石聽得一知半解,只是好奇的又問道:“為什么?”
石老爹也懶得跟他解釋太多:“因為你還小啊,受不了它的火毒。”
陳石:“我又沒有寒癥,它為什么要咬我啊?”
石老爹又笑了笑,說:“因為你一天調皮啊。”
然后又接著說道:“赤歾鳩可解一切寒毒,對祛風濕、風邪、惡瘴也有奇效。但對身體孱弱的人來說,就是火腐之毒,就像你現在的樣子。”
“但是,它的毒在通過白石、千足蟲、通草、陳艾……等草藥的調和之下,又是最好的鍛體良藥。所以說,你這次被它們咬了,因禍得福,至少你今后十年都不會有風侵寒傷什么的。”
石老爹心里清楚,赤歾鳩既然又稱“小朱雀”,怎么可能就這點好處?心里不免對小陳石的期待又多了些許。
之所以給還是小屁孩的陳石說那么多,也是細心教導之意。本來藥石之路途就非一日之功,時常耳濡目染、爾復咀嚼總是十分必要的過程。
這個假,陳石一請就是一周多,途中白老師來看過他兩次,見已經慢慢開始好轉,心里也放下了不少。順便給他帶了一點當時鄉下比較少見的蘋果和香蕉,這可把陳石給高興壞了,一個勁的說謝謝白老師,整得老師不好意思自己帶的太少,臉都紅透了耳根。
第二次來看他的時候,還刻意多拿了一些。
其實第三天的時候,腫已經消得差不多了,但是整個手掌還有手指頭都還是紅的,像是戴了一只緋紅的手套。
第四天的時候,石老爹就把手上的黑繩給解了。當時黑色的繩子一解開,那緋紅的顏色就順著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因為陳石記得這是有毒的,所以嚇得陳石嗚嗚亂叫,在石老爹給他屁股上踹了一腳后才消停下來。
石老爹:“嘰喳什么?大部分的毒已經散了,這火毒的余熱正好可以把你全身的寒濕驅一驅,又不痛,瞎咋呼啥?”
陳石揉著屁股,委委屈屈地道:“我又不知道,只覺得一股子熱,就是想跳嘛。”
等第七天的時候,石老爹說這是最后一次藥熏,陳石反而不樂意了,他倒是挺會享受的。因為后來這幾天,石老爹會把熏過之后的藥水留給陳石用來泡澡,而泡在里面的陳石說特別舒服,以至于每次都是石老爹拿著竹條催他才起身。
手指頭被咬的地方只留下了兩個紅點,中間還有一條若隱若現的紅線,當初也就是因為有這一條線,石老爹才十分確認這是赤歾鳩給咬的。
手指頭是好了,只是,這指甲蓋在毒發的時候火骎了根基,退的時候也一并給腐掉了。
好在,新的指甲已經如往常一般又長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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