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的節奏愈發明快，季淮如同一架精密的舞蹈機器，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至極，就在他跳至酣處，原本高大上的舞曲忽然變了調——

        “哥哥面前一條彎彎的河，妹妹對面唱著一支甜甜的歌！……”

        某年春晚家喻戶曉的神曲響徹全場，觀眾嘩然一片——

        這是什么操作？

        中控區的工作人員一臉懵逼，音響師愣了一瞬后，忙慌慌地按控制臺上的按鈕。

        “怎么回事！音響師你腦子進水了！快關了！”總調度大吼。

        “關不了啊！控制臺壞了！”音響師快急哭了，他手下的按鈕都要竄火花了，可曲子依舊□□。

        此刻，神曲震耳欲聾，唱得極其歡快，觀眾席上嗡嗡的議論聲如潮水漸漸漲起來。

        “怎么就關不了！中毒了嗎？廢物，把電源拔了！”總調度出離憤怒，嘶吼聲直壓神曲。

        演唱會上出這么大的事故，他以后不用在業內混了。

        蘇瑞和謝明早在歌唱到第二句時，就雙雙沖向了中控區。

        全場議論聲大起，已經有大片的觀眾站了起來。

        整個中控臺亂成一團。

        最慘的就是季淮，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停下來？就站這等著？還是直接退場？

        不，這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他才不要這樣灰溜溜地下臺，心底的聲音斬釘截鐵。

        一念至此，他的動作僅僅凝滯一拍，下一秒，他就跟上了神曲的節奏。

        唱什么無所謂，他只要跟著節奏跳就好！

        當年在h國受訓時，他的老師說過，舞臺就是他們的一切，聚光燈前不允許任何失誤，也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們中斷表演。

        溫度不可以，傷病不可以，意外更不可以！

        即便天在他們面前塌下來，他們也得把表演堅持完！這才叫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觀眾！

        很快，有前排的觀眾發現舞臺上的小帥哥非但沒有因音樂故障下臺，反而是在伴著神曲繼續跳！

        神曲節奏歡快，配合季淮游刃有余，干脆利落的舞蹈動作，倒生出一種沙雕又暢快的美感來。

        議論聲中，前排舉起了手機，后排舉起了手機，全場舉起了手機。觀眾們驚嘆著，紛紛把這段難得見到的西洋景記錄下來。

        一曲終了，季淮嫻熟地定格結尾。

        全場靜了一秒，旋即掌聲喝彩大作。

        季淮面對著觀眾，眼眶紅紅的，他閉上眼睛，努力不讓委屈的淚水掉下來——

        他的舞臺毀了。

        他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毀了。

        再睜開眼，他狠狠地盯向一排中間。

        那里，江夏嘴角噙著看好戲的微笑，翹著二郎腿，一下一下輕合著手掌。

        末了，她見季淮看過來，還極有興致地拿起手機，咔嚓拍了一張。

        “哈哈哈，雖然出了點意外，不過我們跳舞的小哥哥還是堅持下來了，大家覺得他跳得好不好！”歲暮走上來打圓場。

        “好！”全場掌聲雷動，吼聲幾乎震破屋頂。

        “那讓他再跳一個要不要？”

        “要！”

        “好的，那么下面就請著名歌手歲暮為我們跳舞小哥哥伴唱新的神曲……”歲暮把話筒指向觀眾，“什么呀！”

        全場大喊出新曲的名字。

        歲暮話說得圓滑可愛，觀眾也十分買賬，一場風波就此消弭。

        季淮往后退去，站到眾多舞者中間，伴著歲暮的歌聲重新起舞。

        演唱會結束了，歲暮拉著季淮和全體工作人員向觀眾謝幕。

        蘇瑞幾個等在后臺，季淮一下來，幾個人就把他團團圍住。

        “沒事啊，季淮，大家都覺得你跳的好。”

        “季淮，你別難過，這不怪你。”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安慰著。

        匆匆趕過來的顧立成剛進場就趕上了神曲放送，他當即直奔了中控臺查原因。

        此刻，他看著季淮，神情格外嚴肅：“季淮你放心，最遲到明天中午，我肯定把那個黑中控的人抓來！”

        “不用抓了。”季淮聲音喑啞。

        “季淮——”顧立成有些心疼道，他也氣得半死，季淮人際圈子簡單，為人又好，根本沒有仇家，他想不出有誰能用這么損的招整季淮。

        “我知道是誰干的。”季淮目光直直的，顯得格外可憐。

        “誰干的！”哥幾個異口同聲，語氣狠地幾乎要把那幕后黑手撕成碎片。

        小圈子里的都知道季淮這條明星路走得艱難，若非深仇大恨，何至于毀掉他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季淮沒傷害過任何人！

        “……是江夏。”季淮閉了閉眼睛，撥開眾人，獨自去了休息室。

        “江……”蘇瑞愣了下，“她明明花了高價……”

        他聲音卡在半路，事實很明了了——今天江總興致勃勃地花高價來看演唱會，不是來給心上人加油助威的，是來看季淮笑話的。

        “……她有病吧？是她死活要嫁的，又不是季淮強娶她！還可以這樣糟踐人的嗎？”謝明義憤填膺，“我找她去！”

        說著，他就要往外沖。

        蘇瑞一把抱住他：“冷靜，冷靜，咱上門打架也得先把事情搞清楚，江夏可不是省油的燈。”

        “什么事情也不能這樣欺負人！”謝明蹬著腿，兀自不忿，“季淮殺她全家了？她這么搞？這是斷人前途，這是砸人飯碗！”

        “你小聲點兒。”顧立成輕喝一聲，朝著休息室使了個眼色，“季淮能聽見。”

        “等季淮緩緩，咱們再問。”顧立成安撫另兩個道。

        他話音剛落，休息室的門哐當打開，季淮低垂著眼簾：“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處理，不用你們管。”

        說完，他大步離開場館后臺。

        蘇瑞看著他背影，有些不相信地喃喃道：“哭了？”

        謝明狠狠一砸拳：“我跟江夏那瘋子沒完！”

        顧立成神色陰沉，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他們幾個相識多年，情分比親兄弟還好，若說謝明是四人中最多愁善感的那個，季淮就是最堅韌的那個，記憶中，季淮掉眼淚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江夏來了不到一個月，季淮居然被她氣哭了。

        逼婚的事，雖然他們時不時拿出來當笑談，但那畢竟是上有長輩恩情，下有利益糾纏，最重要的，是季淮自己選擇了回來。

        可對于沒能力掌控公司，只能靠結婚求庇護的江夏，他們并沒有什么好感。

        學霸啊，氣質啊，聊聊無所謂，畢竟木已成舟。

        可毀了季淮的舞臺，那就是踩底線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季淮卸載掉了手機上所有能接觸到新聞的軟件。

        歲暮首唱是今晚娛樂媒體關注的重點，這樣的大失誤肯定上熱搜了，而他，被搞的神曲小丑，應該已經成各個視頻網站的鬼畜頭條了。

        油門擰到了底，季淮一個人在空曠的海濱公路飛馳。

        傍晚下過一場小雨，海濱的風很冷。

        可季淮沒有絲毫減速，涼風刀子似的割在他裸露的皮膚上，可他渾然不覺，似是這樣，才能讓心里的冷減輕些。

        耗盡整個青春的堅持，最后成了笑話。

        這個念頭微微動了動，他就覺得胸口酸悶不已，可現在，他連大哭一場的力氣都沒有了。

        視線盡頭忽然出現了一輛車，季淮猛地剎車，堪堪在撞擊前停下。

        關甜雨從駕駛位上跳下來：“季淮！”

        她踉蹌著撲到季淮車前，眸中淚光盈盈：“我都知道了。”

        季淮看著她，心頭一軟，忽然想把她狠狠抱進懷里，讓她的體溫來溫暖自己涼透的心。

        “我陪你，不管怎么樣我都陪你。”關甜雨抓著他的手哭道，她眼睛生得很美，無淚都有三分瀲滟，何況現在。

        可理智讓季淮止住了沖動，他已經結婚了，抱一個未婚的姑娘算什么？

        身邊的人知道內情，其他人呢？他總不能向全世界宣布他的婚姻有名無實吧？

        關甜雨還要在殘酷的娛樂圈里打拼，同一個已婚富二代糾纏不清，這個新聞一旦被爆出，那將是她一生都抹不掉的污點。

        哪怕他明天就跟江夏離婚娶了關甜雨，“小三上位”這樣的罵名也會跟她一輩子，這個圈子里，對女孩子向來比對男人更殘酷。

        他不能為自己一時痛快毀了這個單純愛他的姑娘。

        許久，他推開關甜雨的手，硬擠出一個微笑來：“我真沒事，又沒人知道我是誰。”

        好說歹說，他終于送走了依依不舍的關甜雨，勸走她，他自己也是身心俱疲，獨自回了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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