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總，季總。對不住，是我管教家人不力，我……”柳志同忙不迭地向江夏和季淮道著歉。

        可站著的兩個人神情沉郁，并沒有原諒的意思，柳志同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于是心下一橫，回手朝自己老婆又是一耳光“混蛋！趕緊給江總季總道歉！”

        打完老婆，他又沖上去對自己的小舅子，大舅嫂一頓推搡，邊推邊罵：“完蛋玩意，我這輩子全讓你們毀了！”

        “給人道歉！”

        “道歉！”

        鬧事的娘家人偃旗息鼓，乖乖地任由他收拾——

        他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啊。

        他家翠芬當初可是低嫁，誰不知道，桑樹屯的王家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戶。

        想當初，姓柳的要錢沒錢，要勢沒勢，家里窮得叮當響，要不是花言巧語騙了他家翠芬鼓了肚子，誰會把姑娘嫁給他？

        好嘛，如今你柳志同混得人模狗樣了，就嫌棄糟糠之妻了，小三小四小五整一沓不說，居然還搞出了私生子！

        他們可問了村里新來的大學生村官，人大學生說了，非婚生子和婚生子有一樣的繼承權，那還得了！這么大的家業怎么能給外人！

        今天死活得把那小賤人肚子里的娃給踹掉了！

        企業老總不都得四五十歲嘛，哪有這么年紀輕輕的，也不能怪他們認錯啊。

        柳志同扯破嗓子的叫罵還在繼續，季淮沒心情看他們裝模作樣的鬧劇。

        他回頭看向江夏，見她一手攏著扣子全無的衣襟，一手捂著小腹，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發燒，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著。

        “沒事啊，有我在呢。”季淮輕聲安慰道，說著就脫下自己襯衫，罩在江夏身前，然后用兩個袖子在江夏脖子后面打了個結。

        江夏冷眼看著那群混賬，她這人有一個本事，就算發生天大的事，本體之外還能勻出個極端冷靜克制的上帝視角，此刻的她，腦子飛速琢磨著這件事情的處理方式。

        可季淮一回頭，臉上那兩道血印子猝然撞進她眼睛里。

        那滴滲出的血匯聚成型，緩緩滑落，季淮皮膚天生奶白，襯得這滴血格外刺眼。

        江夏眼睛唰地怒紅了。

        媽的！這么帥一張臉！居然敢給老子打破相了！

        “夠了！”她忽然厲聲道。

        柳志同不住手，打得更起勁了，大有江夏和季淮不出氣就不停手的架勢。

        他那妻子也乖覺，她只想給小三一個教訓，沒想到誤打了貴人，見老公要為此付出代價，她也不干了。

        于是她連哭帶嚎地撲到季淮腳邊，大聲干號道：“對不起啊，季總，我也是不得已啊，我老公這樣，我超可憐的……”

        她家人也跟著加入道歉軍團，轉瞬間，剛才還耀武揚威氣勢洶洶的一群秒速哭成一片鼻涕蟲。

        江夏冷漠地看著變臉如翻書的一群人，拉起季淮的胳膊就往外走。

        這是不肯原諒啊！王翠芬見勢不好，撲過來拽住江夏褲腳，就地砰砰地磕起頭來。

        季淮成長環境良好，從未接觸過這樣撒潑打滾的婦人。

        他眉頭深鎖，看著那磕頭不止，嚎地震天響的卑微女人，沉聲開口：“你先……”

        江夏握著他手腕的手忽然緊了緊，季淮不解地抬頭，就聽見她冷聲諷刺道：“怎么，我今天要不說句原諒，柳總是連醫院都不準我們去嗎？”

        柳志同訕訕，不情不愿地上前拉開被他推出去的老婆。

        江夏拉著季淮上車，柳總急慌慌地拉車門：“江總，我陪你倆去……”

        江夏咔噠落鎖了全車，只把駕駛位的窗降下一條縫：“柳總不會以為打黃蓋兩棍子，再賠點醫藥費，這事就能了吧？”

        “不是……江總，我這……”

        “公安局見吧。”

        柳志同保持著挽留的姿勢傻在江夏的汽車尾煙里，半晌，他往地上一坐，狠狠抓住自己頭發，大難臨頭地悲聲道：“完了……”

        他的大舅子，七嬸子看著自家頂梁柱，皆怯怯不敢言語。

        柳志同看向一群幫忙不行只會添亂的貨，大吼：“還愣著干嘛啊！追車啊！看他倆去哪家醫院！”

        七大姑大八姨忙慌慌四散而去。

        季淮坐在副駕，翻下車上的小鏡子，看自己被撓傷的臉，不禁嘖了聲。

        江夏怒極，等紅燈時，她忽然來了句：“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光是聽語氣，季淮都能感覺到那股鋒利的殺氣，作為一個大男人，他并不想讓一個女孩子替他報仇，而且他也不想報復回去，于是擺擺手無所謂道：“小傷，沒事，……。”

        “什么叫小傷！快毀容了還叫小傷！”江夏陡然暴喝，把季淮嚇了一哆嗦。

        綠燈亮了，后面的車滴滴地催促著，江夏回頭罵道：“滴個屁滴，老子就愛在這停著！”

        季淮：“……”

        他這時才發現江夏神情陰鷙得都快滴水了，眼眶通紅，除了憤怒，竟還很——委屈？

        不對，他給江夏圍衣服時，她只是黑著臉生氣，一副要吃了姓柳的神情，可沒有絲毫弱勢的情緒。

        她難過成這樣，不會是因為他吧？

        他試探著安慰：“江夏……”

        可江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我他媽弄死姓柳的一家！”

        季淮：“？？？”

        “江夏，你別這樣。”季淮輕聲道。

        “你閉嘴！”

        季淮訕訕，這怎么還無差別攻擊上了？而且江夏這委屈點也夠奇怪的。

        女孩子都在意容貌，她自己被打的雙頰淤血無所謂，倒因為他被撓了兩道子氣成這樣，果然，學霸的腦回路與常人不同。

        季淮怕真把她惹哭了，一路都沒敢說話，只小心地覷著她的神色。

        到了小區大門，季淮才敢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不是去醫院嗎？怎么回家了？”

        “醫院處理你這種傷都是實習的青瓜蛋子，我信不過。”江夏解安全帶下車。

        季淮嗓子發干，他想起某人昨晚連扎自己三針的戰績，小心臟微微發抖。

        他想說，還是去醫院吧，但他不敢說，生怕說了，江夏再賞他一記九陰白骨爪。

        江夏打開她的秘密倉庫，季淮看著她在書房里叮鈴哐啷，躊躇半晌，鼓起勇氣說道：“你的傷，沒事吧？”

        “老娘抗揍得很。要不是你跳過來把我擋住了，我早廢了那死胖子了！”江夏兀自不甘。

        季淮：“……”合著我還耽誤您老人家發揮了唄。

        “坐那。”江夏命令道。

        季淮看著她那琳瑯滿目的一盤子，感覺自己在看巫女的魔藥。

        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說：“我自己來就行。”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江夏眼睛一瞪。

        季淮泄氣，心里碎碎念地吐槽，你不江氏老總嗎？

        再說，我也沒見過您的行醫執照啊。

        還有就你老人家昨晚展現出的技術，可實在不咋地。

        他看著江夏寸寸逼近，這些話終究還是沒說出口，算了，就一張臉，她愛折騰就折騰吧，反正他有神器在手，輕易毀不了容。

        出乎意料，江夏的動作很輕柔，季淮臆想中粗手大腳，大卸八塊的發泄并沒有來，反而傷口處不知被她擦了什么，涼涼的，還挺舒服。

        給他擦完藥，江夏把鑷子往盤子里一摔，漂亮的眼睛里肉眼可見地泛起新淚花。

        季淮不知所措：“你……你這……”

        江夏憋憋屈屈地發狠道：“傷到真皮層了！雖然你不是疤痕體質，但這樣也會留疤的！”

        季淮無奈，安慰她：“哎呦，毀也是毀我的臉，你這么委屈干嘛。”

        “誰委屈了！”江夏又狠狠擦了把眼睛，她似乎很不喜歡在人前哭出來。

        “停停停，”季淮最受不了女人哭，他噔噔噔跑進自己臥室，一會，他拿著一管藥膏下來。

        “你看，我有這個。”他把藥膏遞給江夏看。

        “這什么玩意？”江夏接過來。

        “錦屏醫院內部特研藥，祛疤神效，我玩滑板騎摩托，經常磕磕碰碰的，我媽就給我買了這個，效果超級好，你看我膝蓋，之前摔壞了，縫了五六針，現在不一點都看不出來了？”季淮邊說邊把褲腿挽到膝蓋，用曾經的傷口來證實此藥膏的神奇。

        “連國藥準字都沒有。”江夏翻看著膏體外面的說明，半信半疑，然后蹲下身研究季淮膝蓋，“五六針……左邊右邊？”

        季淮得意一笑：“你看，我就說什么都看不出來吧，所以你不用擔心了。”

        “撒謊！”江夏看著他膝蓋斷言道，“怎么可能真的一點疤痕都沒有？真要有這療效，它的研制者早該得諾獎了！”

        季淮無奈，怎么女孩子不講起理來都一樣蠻橫。

        他解釋道：“這東西是錦屏集團的董事長蕭大夫研究出來的，他這人非常低調，不愛寫論文，也不愛做學術，所以知道這東西的人非常少，我媽也是聽別人說的。”

        奈何江夏還是將信將疑，季淮還要解釋，就接到顧立成電話。

        電話那邊的老顧聲色俱厲：“你讓江夏打了？在哪呢，我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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