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季淮終于明白江夏那番話的意思——

        姓柳的一家人已經(jīng)沒臉沒皮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尤其那位叫王翠芬的女士，演技之好，眼淚之快，不去當(dāng)演員都屈才了。

        柳家人知道了他的身份，直接全天候全時段全地點地到處堵他，公司，餐廳，訓(xùn)練場，無孔不入，連公共廁所都埋伏上了，消息比私生還靈。

        而且他們比私生更過分，只要見到他，便是一群中年婦女喪尸似的圍過來，連醞釀都不用，張開嘴就能嚎——

        季總啊！我家進(jìn)去的二哥家里還有不滿月的孩子，孩子剛出生，爸爸都沒見過，求季總可憐可憐，高抬貴手！

        撓你的三姑姐有糖尿病，心肝脾肺全部不好，牢獄之苦實在受不得，嚶嚶嚶……

        我王翠芬也是一時糊涂，季總您大人大量，就別計較了，嗚嗚嗚……

        我們老柳的生意要是倒了，全家人就得喝西北風(fēng)，大人也就算了，孩子們可怎么辦啊啊啊啊……

        這幾天，家里老人眼睛都哭瞎了嗷嗷嗷……

        季淮滿頭啊啊啊的烏鴉盤桓，尷尬得恨不得當(dāng)場鉆地縫去，或者來道天雷劈暈他也行，他實在不想當(dāng)老娘舅的主人公了。

        他也是十分不理解，這群人打人的時候英姿颯爽，個個有以一敵十的風(fēng)范，怎么一挨懲處，分分鐘就全家絕癥了。

        既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呢？

        他開始還耐心地解釋，這是刑事案件，不是他原諒，警方就能放人的。

        結(jié)果他一開口，那群女人哭得更慘了，引得路人指指點點，好像他欠了人家好幾百萬。

        季淮奔逃無法，無奈向顧立成求救，顧隊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鼻涕蟲們的糾纏中解救出來。

        季淮生無可戀地坐在副駕上，拿著一大團(tuán)紙巾拼命擦手，剛剛那個王翠芬抱著他手不肯放，蹭了他滿手眼淚鼻涕。

        “送你回家啊？”顧立成看著兄弟的慘狀，又同情又好笑。

        季淮有氣無力地哼一聲：“回家？她們在我小區(qū)門口留了人，半小時后就能摸過去，我回家等于進(jìn)監(jiān)獄！連要外賣都不敢，小區(qū)不讓生人進(jìn)，結(jié)果昨天她們居然扮成送菜的混了進(jìn)去！”

        顧立成深表同情地拍了拍季淮肩膀。

        季淮繼續(xù)訴苦：“我就納悶了，她們干嘛就纏著我，怎么不去找江夏？她才是主要受害者好不好！”

        “你軟唄。”顧立成瞄了他一眼，促狹地玩笑道。

        “啥？”季淮眼睛一瞪，“老顧你怎么害我風(fēng)評？”

        “我說你軟柿子好捏啊。”顧立成哈哈道。

        然后他給了季淮答案：“江夏那邊態(tài)度強(qiáng)硬，她們倒是敢去作。”

        “什么情況？”季淮好奇起來。

        他救江夏以前，倆人算互看不順眼的陌路人，便是有了出手幫助的恩情，他倆頂多就算熟人。

        又因為他沒聽江夏的去住院，是以，高傲的江大小姐走后就再沒聯(lián)系他。江夏有了醫(yī)生照顧，季淮也懶得去關(guān)心江總的身體狀況。

        顧立成為他解惑：“人江總現(xiàn)在往醫(yī)院一躺，對外放話肋骨骨折，腦震蕩，得長時間靜養(yǎng)，不能見外人，連去做傷情鑒定的法醫(yī)都讓她請了出去。柳家人上門道歉，江夏那邊直接急了，說讓他們家人嚇到了，得接受心理治療，醫(yī)生說江夏處在應(yīng)激狀態(tài)，見他們家人一次病就重一分，柳家人生怕江總嚇得一命嗚呼，哪里還有膽子在她面前晃。”

        聽完，季淮愣了半晌，敬佩地嘖了聲。果然，對付無賴的辦法是比無賴更無賴。

        “我說那家人怎么瘋了似的求我呢，她把那家人吊得日夜懸心，擱誰誰不瘋？”季淮這才明白自己最近的悲慘遭遇，起碼讓江夏加重了三個檔次。

        顧立成看著自家的倒霉兄弟，說道：“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辦啊？要不去我那躲躲？我是警察，她們不敢假扮送外賣的上門。”

        “不去，在你那和在我家不都跟蹲監(jiān)獄似的？”季淮搖頭。

        說著，他眼睛一轉(zhuǎn)：“你送我回家收拾行李，一會我也去醫(yī)院。”

        顧立成一盆冷水潑過去：“這招不好用了，那家人已經(jīng)知道你沒事了。”

        “誰說我要裝病去，我照顧江夏去。”季淮義正詞嚴(yán)，“我跟江夏在一起，她們不就不敢來找我了？”

        顧立成噗嗤笑出聲，給季淮比了個大拇指：“高！”

        季淮伸手把顧立成的大拇指按下去，自嘲道：“要不是被逼無奈，誰要這樣？誰想到我一個打醬油的，還成主角了。”

        “醬油不醬油的，不是事前看，得事后看，是不是主角，本來也不是你能定的。”顧立成安慰他。

        “你怎么跟江夏似的，也講起雞湯了。”季淮嫌棄地嘶了一聲。

        “哦，她說什么了？”

        季淮把江夏昨晚的話給顧立成復(fù)述了一遍。

        顧立成聽完，深以為然地點頭道：“江總所言極是。”

        “一會到醫(yī)院，你倆可以深入探討下人生，都是有閱歷的年輕人啊。”季淮看著顧立成思索的眼神開玩笑。

        “不談。”顧立成斬釘截鐵地拒絕。

        “為什么？”季淮不解，老顧不是那么古板保守的人啊，何況他知道江夏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當(dāng)初對關(guān)甜雨，顧立成也沒這樣敬而遠(yuǎn)之啊。

        顧立成被這個問題為難了一下，摩挲著下巴措了半天詞才說道：“怎么說呢？我總感覺江夏這人，很有當(dāng)犯罪分子的潛質(zhì)，我怕我跟她接觸多了，忍不住抓她。”

        “她不一直這樣？”季淮不解，江夏有犯罪潛質(zhì)這不是共識嘛？前幾天倆人還防著江總召集人手砍人呢。

        “之前算玩笑，但江夏……，我這么跟你說吧，我懷疑她身上真的有事，只是藏得太好，沒人發(fā)現(xiàn)罷了。”顧立成認(rèn)真起來。

        “啊？”季淮微驚。

        他了解顧立成，這哥們天生感覺敏銳，小時候玩捉迷藏，這小子就沒輸過，等上了學(xué)，他們幾個藏手機(jī)，偷拿外賣進(jìn)校，跟教導(dǎo)主任斗智斗勇，次次都是顧立成墊后掩護(hù)，每回都能在被發(fā)現(xiàn)前成功預(yù)警。

        他二叔也總夸顧立成天生是當(dāng)警察的料，這家伙簡直人形感應(yīng)式警犬，一個人從他身邊隨隨便便走過，他都能聞出這人身上的犯罪味兒。

        所以顧立成這么說江夏，季淮真的開始脊背發(fā)涼了。

        “沒事！”顧立成見季淮有相信的意思，忙往回找補(bǔ)，“我看得出，她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你也不是她的菜。既然她放話不捆你一輩子，你用不著太擔(dān)心。”

        “讓你說的我都起雞皮疙瘩了。”季淮把胳膊伸給顧立成看。

        他覺得老顧把氛圍搞得太詭異了，江夏哪有那么可怕，于是說道：“我覺得你這次感覺錯了，江夏頂多是聰明過度，超越了咱哥兒幾個的智商上限，所以讓你覺得危險，她家境良好，父母疼愛，這樣的家庭怎么可能養(yǎng)出個犯罪分子？再說，江夏真有什么，我爺爺怎么可能同意這樁婚事？老頭子古板歸古板，但不糊涂。”

        顧立成想想也是，江總大好年華的，有錢有勢有靠山，天天忙著賺錢，哪有空去犯罪。

        他不好意思地?fù)蠐项^：“你說得也對，我大概犯罪嫌疑人抓多了，看誰都不像好人。”

        “我看你也是神經(jīng)過敏，要不一會去醫(yī)院，給你掛個精神科？”季淮壞笑著打趣。

        “滾一邊去！”顧立成笑罵，然后發(fā)動了車子。

        話題結(jié)束，季淮靠在椅背上看窗外流動的風(fēng)景，不知為什么，他忽然想起江夏左手那道貫穿整個手心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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