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劫(二)
那一瞬仿佛拉得極長,季淮大腦一片空白,他躺在地上,根本夠不到偷襲江夏的人。
他幾乎預見了下一秒的情形,那塊石頭重重砸在江夏頭上,她軟綿綿倒下……
但視線里,江夏扭身,屈肘,猛抬,跟后背長了眼睛似的,一肘擊在對方的下巴上,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響起,男人仰面噴血,手里的石頭向著反方向飛了出去。
如此未完,江夏揮出去的手肘順勢打開,借著方才的力在空中劃回一道弧線,銀光閃過,男人門戶大開的頸部霎時出現一道淡紅的細線。
那條線纖細,平整,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但它是有顏色的,就像一副動態的水墨畫,由淡紅迅速轉為深紅,須臾便寬闊起來。
江夏面無表情地看著。
偷襲男懵了懵,方才沖上來砸人的勇氣消失殆盡,他怔怔地后退兩步,迷茫地捂住頸部剛才痛了一下的地方,濕濕的。
下一秒,大量溫熱的液體像開了閘的噴泉,爭先恐后地從他指縫間溢出。
他睜大眼睛,震驚地瞪著眼前的女人,喉嚨間嗬嗬兩聲,撲通倒下。
季淮渾身僵硬地目睹了一切,許久才有了知覺,他感覺到臉上也有幾點濕意,像不經意沾上的雨滴,但和雨滴不同的是,現在的濕意是紅的,熱的,帶著腥氣的。
他緩緩轉動難以置信的眼球,目光落在不遠處躺著的人身上,那人雙腿一蹬一蹬,一雙無神的眼睛瞪著他,嘶啞地呼喝著:“救我……救命……”
江夏不明意味地哼了一聲,輕輕一踢,腿上的壓力驟松。
她沒有猶豫,大踏步向著下一個目標走去。
就在手術刀纖薄鋒利的刀片貼上新的跳動的血管時,一只手突然伸出,猛地將整個刀片攥住。
血一下從那手中滴落。
江夏一驚,左手纏著的小#電#棍下意識送出去,卻止在距離對方皮膚的毫厘間。
她看見了一雙清明如鏡的眼睛,里面映著一個發狂不甘的自己。
你攔我?你居然用這種方式攔我?她愣了下,喘息驟粗。
“江夏,冷靜,不值得。”季淮擋在胖男人身前,用盡所有的沉穩和安定,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值得什么?紅著的那雙眼睛問。
不值得你親自動手。
不值得你為此賠上性命。
不值得你變成現在的模樣,季淮懇求地看著她,很想伸手把她擁進懷里。
但江夏推開了,許久,她松開刀,未發一言地站起身,搖搖晃晃離開。
她一路拖著沉重的腳步往面包車走去,邊走邊暴力撕扯掉左手纏著的膠帶,那個改變戰局的小#電#棍被她隨手丟在腳邊,就像丟掉一塊抹布。
到了車門外,她脫掉自己的防曬服,鉆進車里小心地把喬雅裹好,吃力地把人拖出來。
她似乎是想把喬雅抱進自己車里,但路上被絆了一跤,整個人連帶著昏迷的喬雅一同摔倒。
她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氣,這一摔,再沒有起來。
她狼狽地爬起,不顧滿地塵土沙礫,亦不管周圍或昏或倒的人,只瘋了似的將喬雅緊緊抱回懷里,仿佛這是她能抓住的,最后的東西。
殘陽如血,曠野無聲,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抱著她支離破碎的世界,仿佛靈魂已經死去。她孤獨地坐在昏紅的晚霞里,背景音是女人變了調的一聲接一聲的慘叫。
那場景像極了一副詭異的畫,畫中人早已死去,哀悼她的只有一首荒腔走板的挽歌。
季淮看不見江夏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在哭,無聲的慟哭。
江夏很少哭,他能回憶起的,唯一的一次是在醫院遇到她老師時,疼愛她的恩師知道了她廢掉了一個外科醫生最大的資本,廢掉了她一生的夢想。
這一次,她沒能保護好最好的朋友。
來的路上,喬雅一路都靠在江夏懷里打盹,時不時還迷迷糊糊地抱怨幾句江夏肩膀太硬,那是何等的輕松親密,現在,她依舊靠在摯友的懷里昏睡,只是一切,已經天翻地覆。
季淮眼中酸澀,很想去幫幫江夏,他甚至有一個荒唐透頂的念頭在心中迎風飛長——
他不應該阻止她,如果能讓她好過一點,就讓她把這群垃圾全殺了泄憤又如何?
他愿意做她的幫兇,做她的手臂,做她的替身,只要她能好過一點,哪怕只是一點點。
但他深知自己不可以這樣做。
他走到偷襲男身邊,發現那人已經昏迷,不再叫也不再蹬了,男人身下,聚積著一大灘觸目驚心的鮮血,季淮沒見過這樣的陣勢,更不知道該怎么救,在場唯一能施救的人就是出手抹了他脖子的人。
他回視了眼江夏仿佛定格的背影,又看了看瀕死的男人,深吸一口氣,脫下身上的短袖按在對方脖頸間,粘稠的血液很快浸透衣料,摸在手里,像陷入了觸感詭異的泥潭。
季淮強忍著不適,伸手拍男人的臉:“喂,你醒醒啊!”
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倒是面包車里的女人叫得一聲比一聲慘。
她見到季淮救人,猛拍著車窗:“救我!我要生了……救命啊!救我……求你救我的孩子!求你了!”
自從撞車,她的慘叫就成了這場沖突唯一的背景音,季淮沒法忽略她的存在。
季淮拍了半天男人,對方也沒醒,于是他咬牙站起來,向面包車快跑過去。
“站住!”
就在他快靠近面包車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斷喝。
季淮聞言,連忙回頭:“江夏?”
他以為她會一直泥塑木雕下去,卻不想突然出了聲。
“知道什么人最不能救嗎?”她忽然問道。
季淮挑眉,不解。
這個問題莫名其妙,季淮一時間根本沒有答案,誰會在親人蒙難,歹徒遍地的情況下考慮兔子是不是真愛吃胡蘿卜呢?
他退回幾步,蹲到江夏面前,輕聲喚道:“江夏?”
聞聲,她猛然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季淮,季淮悚然一驚,即便是最牛的化妝師和特效師合作,也造不出這樣一雙眼睛,季淮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窺見了地獄。
旋即,他就為自己的恐懼深深愧疚起來,這是江夏啊!他想。
江夏對他的驚恐沒表現出任何不滿,她仿佛一具被魂穿的行尸走肉,僵直的眼球沒感情地盯著眼前人,緩緩地自問自答道:“老人,孩子,還有……孕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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