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祺壓下怒火，施施然坐到了座位上，“聽聞黎將軍麾下有一員大將，神勇無匹，曾以一人之力殺破千軍，因為每次上陣殺伐皆戴著狼頭面具，故而被人稱作天狼孤辰，可就是將軍？”

        “奇聞陋稱，不然污了貴人清聽。”武將不卑不亢地說著，“另外一人之力殺破千軍之說，更是夸大其詞。當時臣身陷重圍，勉強支撐，幸而有將軍率兵及時趕到救援，才得以逃生罷了。”

        說是面容損毀，聲音倒是意外的好聽。景祺坐在椅子上，俯瞰著這位最近聲名鵲起的武將。

        一人之力殺破千軍當然是夸張，但景祺看過詳細的奏報，眼前之人以一當百是絕對沒錯的。那場戰事能順利扭轉，全靠他神勇過人，死戰不退。

        這樣的人才，聽說只是那人幾年前在雪地里撿來的孤兒。

        靠，她怎么就沒這么好的運氣！隨便走走就能撿到名將。

        這就是主角天生的金手指嗎？

        剛壓下去的火氣騰地又竄了上來，景祺也不讓他起身，只笑道：“本宮大婚，駙馬卻臨陣逃脫，你說該當何罪？”

        溫少乘低聲道：“將軍心系戰場，望公主恕罪。”

        景祺曼聲笑道：“開玩笑的，將軍還當真了嗎？”

        她站起身來，音調鄭重，“將軍如此牽掛邊關，皆是為了我大齊萬里江山和萬千百姓，此等忠烈之心，孤感動還來不及，怎么可能責怪呢。”

        演戲嘛，誰不會啊。

        她滿臉赤誠，走下臺階，彎腰親手將人扶了起來。

        溫少乘趁勢起身，抬頭看向對面，不由一怔。

        眼前公主美地讓人不敢直視。大紅的嫁衣上金線繡著的鳳凰圖紋熠熠生輝，烏黑的長發披散著，臉上也未施脂粉，反而更顯得肌膚生光，宛如玉瓷。

        他低下頭去，又聽到長公主繼續擲地有聲地說著。

        “將軍如此赤膽忠心，我身為女子豈能不識大體，決定了，明日就出發追隨將軍，在邊關成親……”

        溫少乘整個人僵住了。

        景祺一番話說得義正言辭，殿外幾個跟著溫少乘一起來的親衛都情不自禁流露感動之色。長公主不僅美貌絕世，還如此豪爽大方，真是他們將軍的不二良配。

        溫少乘咬牙道：“請殿下三思，邊關兵事兇險，瞬息萬變，只恐驚了鳳駕。”

        “黎將軍用兵如神，將軍勇武蓋世，孤不擔心。”景祺笑瞇瞇道。

        溫少乘絞盡腦汁：“殿下，朝野內外都仰仗殿下威儀，事務繁多，不可輕動，況且陛下還年幼……”

        找的理由還挺像那么回事兒，景祺輕咬著唇，露出苦惱的神情：“那該怎么辦呢？”

        旁邊侍奉的禮官立刻躬身道：“按照古禮記載，也可以讓兄弟等親族暫代為之迎親，以全禮節。”

        景祺拍手道：“既然如此，就遵此舊例吧。”

        溫少乘只能硬著頭皮道：“殿下所思，自然合情合理，只是黎將軍并無親眷在京城，只怕……”

        “沒有親眷，不是還有將軍你嗎。”景祺曼聲笑著。

        溫少乘萬萬沒料到這個神展開，他知道主君似乎是不想跟長公主成婚的，雖然不知道為什么。

        如果自己替代主君……

        冷汗涔涔，然而景祺根本不給他抗拒的機會，話音剛落，女官立刻魚貫而入，奉上冠冕朝服。

        溫少乘立刻跪地：“臣卑賤之人，才智貧陋，且容貌不佳，萬萬不敢擔此重任！損害長公主名聲。”

        景祺卻不理會，抬手扯下黑漆金云紋托盤上的大紅蓋頭，走到他身邊。

        溫少乘只覺得眼前一黑，竟然是景祺將蓋頭一展，當頭籠罩下來。

        躲避不及，緊接著臉上一涼。

        他又驚又怒，抬頭望向對方。

        景祺一手拿著狼頭面具，一手拎著紅蓋頭一角，望著對面的容顏，有些發愣。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會看到一張傷痕累累的臉，卻沒想到，面具下的容顏如此俊美，鼻若懸膽，目若朗星，最美的還是那雙墨綠的眼睛，像是濃稠地化不開的春色。

        驚艷之后，再細看某人過分白皙的皮膚和微帶卷曲的頭發，景祺立刻明白，溫少乘竟然非是中原血統。

        比自己想象的更年輕，還是個半大的少年，瞪了自己一眼，就低下頭，抿著唇。

        一副生氣卻不敢表露的模樣，更讓這張臉多出幾分孩子氣。

        景祺突然不生氣了。

        她低笑一聲，壓低了聲音：“你竟敢欺君，該當何罪？”

        溫少乘一怔，才醒悟長公主是在說自己容貌之事。

        他悶聲道：“臣形貌不雅，非是正統所容。”

        景祺明白。自前朝以來，中原豪門勛貴之家多蓄昆侖奴、大食婢的，以之為新奇，卻嚴禁與這些形貌特殊的人通婚，有產下血脈的，多半會淪為京城笑柄。

        眼前溫少乘眸色發膚都帶著西域血統的痕跡，但五官細看卻是中原風格的俊逸，顯然是混血兒。

        景祺可從來沒有歧視混血的念頭，在她眼中，優化的容貌反而是天賜。尤其襯著大紅蓋頭的背影，更顯得少年武將俊美絕倫。

        一時間，竟然覺得找他代嫁……呃不……代娶，真是太英明果決了。

        景祺把玩著面具，笑瞇瞇道：“聽聞昔日有蘭陵王，因為太過俊美只能戴面具上陣殺敵，將軍實在有古人之風啊。”

        溫少乘郁悶地低下頭，“臣之前數年確實容貌損毀，絕無虛言，只是最近恢復罷了。”

        他被主君所救的時候，重傷瀕死，面容傷痕累累，后來尋來靈藥，才徹底痊愈。但是戴面具已經養成了習慣。順便遮掩一下臉上的西域特征，和過分年輕的容貌，免得不能服眾。

        “反正你就是欺瞞了孤，該當何罪？”景祺哼唧著。

        “臣愿意領罰。”

        “那就罰你立刻穿上喜服，與孤行婚慶大禮。不然要治你一個欺君之罪。”景祺笑得像是只吃到魚的貓兒，

        溫少乘頑固地跪地，“恕臣不能領受這等責罰，請長公主見諒。”

        景祺：……還真是油鹽不進。

        越是這樣倔強，反而激起了她的脾氣，冷笑著，“既然這樣，那就罰你入宮為奴，廢去軍職。”

        溫少乘猛地抬頭：“你……”

        “然后，孤還可以從后頭的親兵中挑一個代為成親，反正今日這婚事，你們愿意，不愿意，都得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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