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景安心頭有些空，小姑娘綿長的呼吸聲似乎在引導著他往屋內去。

        他內心掙扎良久，卻還是輕抬腳步向帷幔深處走去。

        步子止在床前，小姑娘睡得安穩，雙頰不復初次見時的蒼白，已然有些健康的顏色。

        那雙白日里靈動的眸輕闔，濃密的睫覆蓋在眼瞼下，我見猶憐。

        戚景安試探性的伸出手，冷白微涼的指尖在快要觸碰到她細膩的面孔后猛然后縮。

        他有些茫然，事實上，這心頭疑惑已經存在許久，他不明白自己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行為到底意味著什么？又是為何會待她這般不同。

        世人都道他戚二郎疏朗清風，溫和有禮，可沒有人知道，這些都是假象。

        若他真如世人所說的那般，那母親興許也不會棄他而去。

        父親也不會待他時而親近時而疏遠，他既對他的冷漠感到親切，又對這熟悉的冷漠感到厭惡，就像他也同樣厭惡自己一般。

        就連母親所隱居的大同寺廟里的臨空大師，都說他這溫和皮囊里頭藏著一頭猛獸，困獸猶斗，只待又遭一日被釋放出來。

        閉了閉眸子，愣怔許久，思緒紛繁，卻也沒個結果。

        又駐足了一會兒，這才移開視線，準備回去。

        便在此時，一根細長的竹節刺破紙糊的窗子，伸了進來。

        一股青煙從竹節緩緩冒了出來，消散在空氣之中，還帶著一股馥糜的香氣，

        戚景安眉頭微蹙，幾乎在一瞬便察覺到了這是什么東西。

        冷峻的面孔略顯陰沉，仿佛罩上了一層寒霜，不再多想，立即放輕動作快步走到青禾床前。

        小姑娘還在睡著，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已然來臨，戚景安沒有猶豫，輕輕捏住她在慘淡月光下泛著瑩白的鼻尖。

        還在睡夢中的青禾忽然覺得窒息，警惕的眸也立即睜開，待看到身旁是戚景安時，雖然心有疑惑，卻也放下心來。

        剛要軟軟喚聲二哥哥，便見他示意自己不要多言，又指了指門，青禾順著他指尖的方向看過去。

        霎時渾身發冷，一股涼意從頭到腳彌漫，在前廳時心里那股子怪異之感從何而來，見狀也迎然而解。

        怪不得，怪不得那群管事只一個個腦袋縮得跟鵪鶉一樣不敢言，原來是在這里等著他們，他們竟然是想要殺人滅口……

        他們并不是在等死，而是再等著夜幕降臨找機會殺掉他們。

        腦袋頓時一陣眩暈，輕咬舌尖，意識卻更加清醒。

        戚景安很慶幸小姑娘沒有第一時間大喊大叫，甚至異常乖巧的看著他，將自己全部托付給他。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這屋子共有三間，最外頭小廳一間，進來是放置梳妝臺等家具的一間，再往里，便是青禾休息的里臥。

        里臥，在他們身后的位置有一扇窗，可惜在小姑娘休息的時候，已經被他扣死了，免得有風進來吹壞了小姑娘。

        若是現在從那里，恐怕他還沒有打開窗子，那外頭的惡鬼便已經迫不及待的撲進來將他們分食殆盡。

        中間那一間兩邊各有一扇窗，是大開著的，且有不少帷幔，也有利于隱藏身形。

        戚景安手心里都是汗，盡管再沉著冷靜，可帶著一個小姑娘，對外頭的情況一無所知，他也沒有一絲勝算。

        他確實比一般人心智成熟，可到底還只是個尚未到弱冠之年的半大少年，遇此浩劫，難能不慌。

        在他的示意下，青禾小心翼翼的從床上翻身下來，光著腳踏在地上，涼的刺骨。

        “走。”戚景安輕聲道。

        小姑娘點點頭，想了半刻，還是快速的將被子掀開，枕頭放進去，在昏暗的光亮下營造出有人躺在里頭的假象。

        戚景安見狀，心中稍稍贊許，不過此刻也不是夸贊她的時候，低頭看見她裸露的玉足，神思稍凝，卻也沒時間替她將鞋子穿上，只能強迫自己別過視線，牽著她往前走。

        兩人只能一邊盡量少呼吸兩口空氣，一邊小心地移到中間窗子邊……

        迷煙蔓延的速度并不快，量也不多，只是若是真的睡著，也綽綽有余了。

        待兩人移到旁廳后，那陣頭暈目眩的感覺也就消散了許多。

        門外，陳牛貼著用竹節戳出的小眼往里頭看。

        在看到里面那鼓鼓囊囊的被褥毫無動靜時，心頭頓時浮現喜色。

        “成了！成了！那個小畜生肯定已經被我這迷煙給迷暈了！他奶奶的，今個就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趙四雄把他扒到一邊，自己趴到門邊，：“去！讓我看看！”

        只消一眼，他便放下心來，狠狠踢了腳邊已經被打暈的小廝一腳，獰笑一聲：“初生牛犢不怕虎，今日便叫他知道知道得罪爺爺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那小廝不是別人，正是守在門口的稷離，可憐他只是一介干瘦書童，面對這兩人襲擊，是半點還手之力也無。

        他往手上提著的長刀唾了一聲，一腳踢開門，直直地便朝著那床褥去了。

        青禾和戚二郎躲在死角，堪堪能瞧見他們的一舉一動。

        只瞧見白日里那跟他們卑躬屈膝、賣笑討好的兩人此時兇神惡煞，滿臉殺意。

        慘敗月光下，那隆起的被褥里好似真的躺了個人，趙四雄想也沒有想，收起刀落，狠狠扎進被褥，只聽噗嗤一聲，卻是刀尖沒入棉花的聲音。

        他心下一驚，大駭。

        猛然掀開被褥，卻只瞧見兩個枕頭，其中一個還已經被他扎穿了，露出里面的枕芯來。

        陳牛也是一雙凹陷的眼瞪得老大，指著空空如也的床直結巴：“這、這這……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有兩個枕頭？人呢！”

        趙四雄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心下明了，冷哼一聲：“好啊，看來那個小畜生已經發現咱們了，現在指不定躲在哪個角落里看著咱們呢。”

        他說完，一雙倒三角的眼在這不大的屋子里來回巡脧，慘敗的月光下，找個人實在是有些費勁。

        戚景安兩個人屏住呼吸，不發出一絲聲響，青禾站在他的身后，攥著他的衣角，心里慌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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