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兒本就受傷跛了腳，如今人在屋檐下，更是不得不低頭。

        “大家放輕松，我沒有惡意，只是找條活路而已。”他呲出一口白牙沖前面人笑：“老張與我都是熟人了，我也不與你們繞彎子。我這邊的兄弟算是都報銷了，但我原州還有攤子。一根金條，送我去原州，之后你們再去奉北，也算謝大家搭救一程，如何？”

        “這可不行，我車上沒這規矩。路上不太平，多繞半天路，就多半天風險，車上這么多人，風險我擔不起。我只能給你捎到小泉，之后你自己生法子。”老張話說得誠懇，但底線劃得很清。

        “話也別說死，你看如果大家都同意，那是不是就沒問題了？”三兒說罷，還歪頭沖身后的岳池州咧嘴笑了下。

        見老張不置可否，身后的男人也一直不出聲，三兒看向了面前的陸琛：“兄弟，我說的金條，可不是只有一根，而是在座各位每人一根”

        依舊沒人接話，也沒人動容。

        三兒挪了挪傷腿，雙拳隱隱攥緊，面上卻笑著繼續加碼：“哎那這樣，我也不怕跟你們托個底兒，就前面文瑤市，我們兄弟存了一批物資在那里。在座的身手能力，昨兒晚上我也多少見識了一二，你們要是有膽子跟我進去，我也不用再去原州叫什么人，到時候東西拿出來，不說多，除了金條之外，另加一人一百五十支尸毒清，怎么樣？”

        這話出來可就石破天驚了！

        這年頭，錢可以沒有，尸毒清卻是不能斷的！

        而且一百五十支尸毒清，按黑市價一萬九來說接近三百萬。

        可救命，可換錢，末世最硬的硬通貨，沒有之一，它的誘惑力可比真金白銀大多了。

        見老張通過后視鏡看過來好幾眼，氣氛終于有所松動，三兒眼珠子轉了轉，話鋒再變：“再說了，你們身上還有多少藥？你們知道前面還有幾個重污染區？一月一針那是呆在安全區的計量，污染區里效用減半，你們確定能撐到奉北？不說別的，就那賣包子的老太太那個兒子，你們也見到了，比喪尸還嚇人的玩意兒，知道是怎么來的么？那就是從來沒用過藥，在重污染環境里被緩慢侵蝕出來的！”

        “你知道，還放任那個怪物在你的安全島內存在？”舒予轉身看著三兒。

        三兒梗了梗脖筋笑：“也不能說知不知道，只曉得她兒子狀況不太好，我們占住這塊地界的時候就已經半死不活了，但老太婆和銀子沾些親戚關系，說也沒法說，攆也沒法攆，就默許她把她兒子圈在地下二層的鐵牢里，本來以為困上個把月，就化成白骨膿血了，鬼知道啥時候長得那么大！”

        “那你知道她做的肉包子是人肉的嗎！”舒杰臉色極差，憤怒地質問！

        “這我可不知道！”三兒這回極力否認！“那個老太婆一直養羊賣包子的，誰知道她家的羊啥時間就被吃完了呢！”

        “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舒予攔了下，但舒杰依舊憤怒。

        “信或者不信，我們現在都得進一趟文瑤。”陸琛刀鋒挽了個花兒，歸刀回鞘。

        眾人看過來。

        “剛在車下時發現的，咱們的外置儲油箱，可能出了點兒小問題。”陸琛聳聳肩。

        老張聞言神色大變：“怎么會！那是隱藏加固過的！！！”

        “或許是昨夜‘遇見’行家了吧。”陸琛這句話說得輕巧，卻意味深長。

        他回到座位上，剛做好，月溶溶就爬了過來，扒在他身上。

        那黏糊勁兒就像一眼看不著他就不行了一樣。

        車上人神色各異，只有三兒隱隱松了口氣后笑道：“正好發財的機會，我保證不會虧待大家，你們干嘛這副神情！”

        “兄弟，卸了身上的家伙事兒再說話吧”岳池州難得開口，抵在三兒后頸的電棍轉了轉。

        陸琛默默舒緩了一下發麻的指尖，真是見鬼了！他明明才用過藥，這該死的癥狀怎么會這么快出現！

        難道是昨晚那個白發銀瞳的怪物污染性太高？

        他摸出了僅剩的一支尸毒靈，悄悄打開來，扎在了小臂內側，他不是很確定這玩意兒能發揮多久效用。

        其它人不論，那的一百五十支尸毒清，他必須拿到！！！

        車子路遇一處坍塌隧道，一堆大兄弟圍聚成一大團正在吃早餐。

        也不知道那下面壓著什么好東西，它們你爭我奪哼哼呵呵的，吃得非常激烈。

        幸虧車上眾人剛才早飯吃得都不多，只胡亂應付了一下，否則現在這外面這一大攤還真是糟心！

        陸琛摸了摸月溶溶的頭，轉移她放在窗外的注意力：“想你爸嗎？”這是他為套話琢磨出來的話引子。

        月溶溶回望過來，猶豫了一下：“想”

        “那要是你爸找不到了怎么辦”

        “明天繼續找”月溶溶睜著大眼睛。

        “要是永遠也找不到了呢？”陸琛問的直接。

        月溶溶沒接話，只是看著陸琛，她也許對“永遠找不到爸爸”這件事并不是一無所知的她只是在騙自己而已，小朋友很擅長這樣。

        “你其實知道的吧，你爸爸已經不在了。”陸琛單刀直入。

        “可溶溶還有男朋友”月溶溶聲音小小，眼睛一眨不眨，她兩只小手緊張地攪在一起，像怕被遺棄的小動物。

        陸琛哭笑不得地掐了掐眉心，他本來是想套問些岳博士的遺言什么的出來，這下可好：“你要總這么說，別人可能會以為我是個變太。”

        “變太？”月溶溶不知道啥是變太，注意力瞬間跑偏，悲傷的情緒也一掃而空。

        “就是有特殊癖好的人，神經病，大家都很討厭的人”陸琛試圖營造一個溫柔的人設。

        “琛琛才不是神經病！”月溶溶卻好像被觸發了銘感詞，霸道地摟住陸琛脖子。

        “那你以后就不能‘男朋友’‘男朋友’的亂叫。”陸琛扯了扯被她揪住的領口。

        “沒有亂叫！就是男朋友！”她還挺不依不饒。

        “你才幾歲？這么屁點大，就不能有男朋友！”就算真有，那也過不了審！

        “我一千歲了！”月溶溶瞬間理直氣壯！

        “一萬歲也不行！”

        “為什么！”

        “不為什么！”

        “不為什么是為什么！”

        “你特么”陸琛很無語，他怎么會陷入這么無聊幼稚的對話里！他明明已經足夠耐心地去嘗試引導小丫頭了。

        “哎，滾吧，自己玩去！”陸琛一巴掌糊在月溶溶小臀上，溫柔人設全線崩塌！

        月溶溶哼地一聲從他身上跳下去，跑到了舒予舒杰姐弟兩人那里，又開始一邊眨著大眼睛用小奶音販賣可愛，一邊從她的熊腚里往外摳水果糖，邀買人心。

        她可真會啊！

        陸琛閉上眼，他昨晚費盡了一整夜，他得消停會兒。

        文瑤這個北方小城由于地理水利條件異常優越，末世之前也曾風光宜人，被稱作小江南。

        但也正因如此，它的支柱產業只有旅游業一項，既沒有需要重點保護的工農產業，也沒有人才聚集的科技園地，所以喪尸爆發之初處于旅游淡季的文瑤，之后的營救和消殺都做得相對敷衍，一遍濾過后，基本就再沒有出現過大規模的人類活動。

        也正因如此，現在進入城區，人類的痕跡幾乎湮滅殆盡，各種奇形怪狀的植物卻隨處可見。

        有大叢大叢的玫瑰從廢棄的居民樓外梯傾瀉而下，有不知品種的藤蔓植物爬滿了銹跡斑斑的摩天輪

        古榕樹垂落的枝條在超現實主義博物館里盤桓錯落，黑刺槐崛起的老根將柏油馬路頂得千瘡百孔

        一行黑色的鳥兒掠過天際，整個文瑤透露著詭異的生機與死氣。

        “琛琛，我們到啦！”月溶溶很興奮地來推醒抱臂沉睡的陸琛。

        “嗯”其實車子進入市區他就醒了，但怕小姑娘鬧人，他就沒睜眼。

        車外夕陽為萬物鍍上金光，空氣中彌漫著不知名花木的辛辣香氣。

        陸琛活動了一下脖子，環顧四周：掛著破爛氣球的售票亭，掉落彩色水槍的停車場，再往遠處，冰淇淋店，炸雞攤，這大概是個游樂場或者動物園之類的地方。

        抬頭看。

        嚯！

        “都市泥”樂園！

        這名字起得可是真一流。

        再看月溶溶，正扯著她的毛絨熊四處撒歡。

        竟然沒一下車就來纏他，可真是難得！

        “那邊街角有個加油站，肯定可以搞出油來，我們的貨就在這游樂園的倉庫里。”三兒東道主一樣給大家做向導，“這附近‘那玩意兒’少得很，我帶兄弟們蹚過，該打掃的都打掃干凈了。咱們今天晚上可以先把油裝上，休整一下，晚上游樂園里落腳的地方很好找，辦公區或者娛樂區，路子我都熟。明天早起咱們吃飽喝足了，我再帶你們去起貨去。”

        他一番慷慨陳詞過后，觀察眾人臉色，竟然都不是很好，他原來混場子的話術對著小六幾個百試百靈，放在面對眼前這群人里，卻好像不太對路。

        其實有點腦子的都不難猜到，如果真和他嘴上說得這么輕巧，沒坑沒險，那他何必拉這么多人來，又分錢又分藥的。

        三兒無奈，搓了搓后腦勺兒痞笑：“你們別這樣嘛！我真沒坑大家，但如果諸位不放心的話，晚上呆在車上的確更保險，明天起貨，我也保證在前面蹚路，這總成了吧！”

        “琛琛，那里面有猴子！”月溶溶突然歡呼著跑了回來，打破了一地的尷尬。

        她扯著陸琛的手就要往都市泥樂園里頭去！

        “別亂跑，里面很危險。”陸琛沒被她扯動，反將她拉住了。

        月溶溶有點兒不樂意，還哼哼扭扭地想往那邊蹭。

        陸琛直接將她拎了起來，放在了肩膀上。

        這下月溶溶可是開心壞了！

        看猴子哪里有騎猴子有意思！

        她趁著大人們尷尬地重啟話題的空檔兒，不停在陸琛身上扭，陸琛弄不過，只能順著她的力道折騰，三扭兩不扭，終于被她騎在了脖子上。

        這下算是坐定了正宮主位！

        月溶溶再不胡亂動彈，抱著陸大帥哥的頭，抓著兩邊耳朵，老實得不得了。

        等到商量完了正事情，大家決定正經吃頓飯。

        早上的人肉包子，路上的隧道大餐，雖然都很勁爆，但現在世道就是如此惡心，能茍活的人其實都很擅長與惡心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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