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港六(毫無疑問是黑吃黑)
在z1與催眠師對話的時候, 莊迭就已經發現了窗外的異樣。
z1的直覺其實不無道理。
既然貨行老板給出的三個任務中,幫忙搬貨物是為了賺錢;買酒是為了交保護費,進而不耽誤賺錢;買松餅就沒道理是為了在又臟又亂的碼頭上純粹地享受美食。
而當窗外出現了貨行搬運工中的熟面孔, 徘徊的人數明顯增多、又隔一會兒就有人往他們這一桌隱蔽窺視的時候,事情發展就變得很明朗了。
“賣松餅的鋪子算是個情報發布點,理解成人才市場也可以。”
凌溯抱著手臂靠在一旁,同快步沖出來的z1打了個招呼。
他把兩人份的松餅遞過去, 解釋道:“所謂‘剛出爐、還滾燙’的意思,就是有幾個剛到不久、還不熟悉這座港口的菜鳥,可以盡快下手,先到先得。”
“只要有人去點名要買這種松餅,就說明可以開張了嗎?”催眠師熟練地接過松餅,打量著那些理發的顧客,“怪不得來了這么多人……”
z1在酒館門口剎住腳步,一邊關著后臺那一連串高消耗高輸出的增益, 一邊同樣注意到了莊迭那邊生意興隆的路邊理發攤。
“……凌隊。”z1沉吟了片刻,看向凌溯, “你們兩位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看到在旁邊監工、友善勸人排隊的凌溯,z1才忽然想起來,這一回對松餅的要求是凌溯點菜時自己提出來的。
如果這兩個人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卻還是點名了要剛出爐的滾燙松餅……這種行為的性質也就無異于是“自己去發布任務讓人來打劫自己,這樣一來,把這些人的錢袋洗劫一空的時候就不用多跑好幾趟了”。
……黑吃黑。
毫無疑問是黑吃黑。
z1心頭騰起些莫名的警惕,不自然地擺手謝絕了催眠師分給自己的松餅,站得離那幾個人遠了點。
“不是酒館的人跟貨行串通好了, 想要合伙圍堵我們。”
直到現在,z1才終于弄清楚真相:“是我們自己點的菜把這些人招來的……”
“這還用說!”在他身后, 同樣急匆匆沖出來、同樣剎在門口愣了半天的酒館老板暴跳如雷,“海盜也是有職業素養的,我們才不會招惹我們惹不起的人!”
酒館老板一把扯住那個跑腿去買松餅的酒保,用力搖晃:“不是讓你暗中提醒他們,這次的松餅不光燙過了頭,還硬得咬不動,誰碰就會硌掉誰的牙嗎?!”
“已經說了,但還是有混蛋不信啊!”酒保被他晃得站不穩,用同樣的嗓門吼著回道,“那個蠢獵人非說那幾個人只是虛張聲勢的騙子!還叫我不要告訴別人!”
……
z1被震得捂住了耳朵,不得不向后躲開了兩步。
他看著這兩個人站在酒館門口高聲密謀,又看了看那些見怪不怪、只是往這邊瞥了一眼,就繼續捂著錢包,垂頭喪氣排隊等待理發的貨行打手:“……”
“看來這座港口雖然臥虎藏龍,但大部分人腦子都不太靈光。”
催眠師吃著奶油分量十足的香甜厚松餅,他已經坐在了酒館外的長椅上,順便給z1讓了個座:“或者說……當事人的潛意識里,對這些人的印象是這樣。”
z1皺了皺眉:“你是說,我們之所以看到這些,是因為夢主覺得這些人愚蠢、粗魯、沒什么腦子?”
“也不能這么說……”
催眠師啞然,索性暫時放下叉子:“試試看,你能立刻清晰地回憶起一個讓你不至于痛恨,但又實在沒什么腦子的人嗎?”
z1微怔,依言仔細回憶了半晌,還是搖頭道:“想到是能想起來,但印象很模糊。”
“這就對了。”催眠師點了點頭,“正常生活里——干我們這行的除外,大部分人對身邊某個人的印象,都取決于付諸注意力的多少。”
并不是只有對喜歡的人印象深刻,憤怒、反感、抗拒……等等負面情緒也會無意識的加深印象。很多時候,這種情況下的印象甚至還要更清晰、更難以抹除一些。
至于那些不那么喜歡也不那么討厭、只是生活在身邊的人,哪怕每天都低頭不見抬頭見,也是很難產生什么極為清晰的印象的。
當然,這也只是絕大多數的情況。
依然有些人,或是由于興趣所致、或是天生在這方面比大多數人都更敏感,能做到可以清晰地回憶起接觸過的每一個人——而后者的情況如果不加處置,任其發展下去,很可能會帶來較大的心理壓力和其他問題。
“強烈的負面情緒雖然可以加深印象,但也最容易觸發夢的修飾,很難保證客觀性。”
催眠師解釋道:“你要是跟那種投影互動,是不會給你這么真實靈活的反應的。”
“像是普通的負面情緒,又會讓你在潛意識中本能的忽略這個人。即使產生了有關對方的記憶,也會很快就被清理掉,為更多重要的信息騰出空間……”
碟子里的松餅就快涼了,催眠師加快速度,往嘴里送了幾塊:“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正常的夢境里,大部分無關人等的臉部其實都是模糊的。”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可能會覺得十分詭異,但看到的次數多了,就會知道這只不過是潛意識偷工減料的結果。
這種情況對這些高等級的任務者來說不算常見,換成嚴巡和催眠師負責的那種私人夢境處理機構,在被某些問題所困的來訪者夢中,簡直再常見不過了。
“看來找你們來幫忙是對的。”
z1很快理解了對方的意思:“夢境的變異越來越復雜,和潛意識的交互是越來越深,我們比以前更需要有專業基礎的同行來幫忙了。”
“術業有專攻嘛。”催眠師笑了笑,“何況——”
催眠師下意識看向凌溯,他下意識想要說“你們也不缺有專業基礎的人”,稍一沉吟,還是沒在未征得凌溯同意的情況下貿然多嘴:“何況……也有很多情況,單以我們的能力也一樣難以應付……”
……
在兩人交談的時候,莊迭已經通過街頭理發賺到了自己的第二桶金。
貨行老板和他的打手們有了新的造型,錢包和腦袋一樣锃光瓦亮,盡力掀起衣袍擋著臉,響亮地或嚎啕或抽噎著一溜煙跑遠了。
莊迭收起電鋸,和凌溯一起打掃好現場,拎著一桶金幣走回來:“你們要來點嗎?”
z1打了個激靈,忽然覺得頭頂涼颼颼的:“不了……多謝。”
他看了看貨行老板走遠的方向,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底的困惑:“為什么你們就不會被他壓制?是因為我太依靠‘繭’的后臺輔助功能了嗎?”
“的確有這方面的原因。”
莊迭點了點頭:“只要和這片夢域中的人形投影發生身體接觸,認知就會被動地和夢域發生同步,我的后臺也變成了灰色的不可用狀態。”
“這種同步是伴隨著‘接觸’發生的,只要滿足接觸的條件,就無法避免。”
“既然這樣,另一種可能性也被排除了。”
“有關你觸發的新劇情。”莊迭說道,“按照你的說法,你已經來過一次這個夢域,完整地走過這條線了。”
z1抬起頭,看了看酒館墻上掛著的舊式掛鐘:“現在已經開船了,即使拿到船票也來不及……”
莊迭放下手術刀,視線落在z1近乎凝滯的瞳孔里:“我需要你再回憶一遍。”
z1點了點頭,又補充道:“我可以保證自己是完整的。”
“我可以清晰回憶起每個過程,以及和我一起執行任務的同伴。”
“就是這樣。我剛才也是,所有技能都忽然無法使用了。”
在酒館外旁觀理發現場的時候,催眠師已經和他簡單介紹了之前幾人合作處理的那個夢域。
但z1已經排除了這種可能性,也正是因此,另一種可能就變得尤為醒目。
莊迭每說到一個節點,就在那條直線上加一個點:“領任務,拿到船票,坐船離開。”
過了幾秒,他倏地抬頭,他無聲睜大了眼睛,冷汗從額間大顆大顆滲出來。
z1說道:“在完成那一次任務后,我們馬不停蹄地處理了幾個簡單的漂流夢域,補充了點裝備,又找了個半開放夢域休息了一會兒,我就回到那個車站去引導你們了。”
莊迭點了點頭,在催眠師有些詫異的注視下,他用凌溯的手術刀沾了點酒,在桌上畫了一條直線。
與此同時,莊迭背包里的物品也變得無法取出,只有電鋸和棒球棍這種他自己生成的道具還可以正常使用,沒有受到夢域的限制。
這一次,桌上又飛快地多出了新的杜松子酒、無酒精飲料和大份炸薯條。
“我不能,但你們已經實驗過一次了。”
“對,連折痕都一樣。”z1仔細看了看,“墨水痕跡、毛刺排列也完全一致……上次也是這四張船票。”
z1愣住:“為什么……你能預測夢域的結果嗎?”
莊迭倒是通過剃頭拿到了那幾張船票,從口袋里摸索了下,逐張放在桌上:“是這幾張嗎?”
“沒上船是對的。”莊迭搖了搖頭,“我們不該上那艘船。”
莊迭問他:“現在你能確定,這些都是你們從這場夢中醒來后,在現實中經歷的內容嗎?”
z1下意識應了一句,忽然捕捉到了其中一個有些違和的關鍵詞:“為什么是剃光……你給他們理發原來是為了這個?”
z1蹙緊眉,看著他的動作。
z1凝神看著他的動作,仔細回想了一遍,點頭道:“對。”
被剝離的意識碎片長久游蕩,逐漸忘記一切、忘記自己,最終變成潛意識深處漫無目的漂浮的混沌陰云。
“手藝非常好。”凌溯給出了官方認可,“每顆頭都非常光滑。”
莊迭看了一會兒那兩條平行的直線,將兩端用弧線連起來,變成了一個環。
一級任務者經常會被派去處理這種夢域,對意識剝離非常敏感,不可能發生已經成了意識碎片還毫無察覺的情況。
對方說這句話時的神色有些不同,z1本能地跟著提起心神,坐直了問道:“什么懷疑?”
在酒館老板隔一會兒就一探頭的殷殷注視下,幾人回到酒館內,重新坐在了靠窗的舊位置上。
一級任務者的記憶力抵得上一個久經訓練、可以熟練使用記憶宮殿的記憶大師,他十分確定自己的答案。
如果把范圍只局限在那個旅店夢域里,“管理員”的職權甚至是在“繭”之上的。
等到凌溯幫自己把身上的發茬全部吹干凈后,莊迭又打開后臺看了看:“果然,現在就可以正常進入了。”
z1這才反應過來這兩人特意弄這一出的用意:“你們是在用那些人做實驗,看怎么才能解除掉這種接觸效果?”
在進入嚴巡潛意識衍生出的夢域時,莊迭也沒有聽到提示音,是因為在那片夢域中,同樣為規則化身的“管理員”的存在擠占了“繭”的職能。
——另一種可能,莊迭三人進入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剛被開啟的漂流夢域。
莊迭又沾了點酒,在那條線下面畫了一條同樣長度的線:“首先是列車沒有停下,后續的列車也沒有再來。”
莊迭稍一頷首,接過話頭:“但這一次卻不一樣了,每個環節都發生了變化。”
莊迭張開雙臂,配合著凌溯的大號吹風機,清理著身上的發茬:“不論是切斷、剃光還是拔除,效果都會持續,只有徹底結束接觸才能恢復正常。”
凌溯輕咳了一聲,壓了壓笑意,雙手齊上陣把小卷毛徹底揉亂以示鼓勵,又撿起大號吹風機,重新吹了個更帥氣的發型。
莊迭現在有了錢,拿出幾個金幣放在桌邊:“還有另一個原因,是我和隊長一個不算有根據的懷疑。”
莊迭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句:“也是為了鍛煉手藝和掙錢,一舉兩得。”
“處理簡單的漂流夢域、補充裝備、去半開放夢域休息……”
莊迭一邊說一邊畫點:“然后是碼頭,貨行老板沒有給你頒發任務,我們自然也沒能拿到船票。”
莊迭腦袋頂上的小卷毛翹了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縝密計劃,心滿意足放下手臂。
打個不算恰當的比方,進入夢域就好像是入境,不論外部規則如何,都要優先以境內本土的法律法規為準。
催眠師描述的那場夢的確十分特殊,但具有意識剝離特性的夢域卻并不是個例——事實上,這種夢域就是“黑影”的主要來源。
熟練掌握了這門手藝,至少以后再發生什么意外,隊長流落街頭的時候,他就可以負責掙錢養兩個人了。
莊迭說道:“來到車站的時候,我們沒聽見漂流夢域開啟的常規機械提示音——還有一種情況可能會發生這種異常,但你已經排除過了。”
z1說道:“我可以確保我不是被留下而不自知的那部分。”
“上一次,你順利上了列車,到達了碼頭,和貨行老板進行互動。”
他又試著點了幾個選項,確認后臺已經完全恢復正常,就收起了虛擬屏幕。
“你們在那場夢中遇到了‘意識剝離’,在第二次回到夢里的時候,會遇到第一次離開時被留下的那部分意識。”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格外聽話地側平舉著手臂,抬頭看向毫無表示的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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