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港十三(變成小鋼絲球的莊迭)
應凌溯邀請來到后廣場, 看到那架相當闊氣的木質四輪馬車的時候,z1還有些沒能緩過神。
“想開點,畢竟背景還是海盜跟帆船呢。”
催眠師主動地應征了馬夫的工作, 拎著鞭子回頭道:“我們以前還接診過有妄想性障礙的患者。那位朋友堅持認為自己生活在一座魯濱遜那樣的孤島上,我們最后劃著獨木舟把他帶出了夢域……”
直到十九世紀前半葉,馬車都還是歐洲交通當之無愧的主力。
在這座有著工業革命帶來的新鮮玩意兒、同時也充滿了舊的大航海時代遺物的港口,有一輛馬車這種事簡直再正常不過。
至于車鑰匙……馬車當然也是要有車鑰匙的。
事實上, 馬車需要的鑰匙還不少。因為凌溯不只要幫他們打開車門,還要打開馬廄,找到幾匹沒被暴風雨徹底嚇壞的馬套好領出來,用香甜的香蕉把它們安撫好。
莊迭對這個活動相當有興趣,很快就剝好了一筐香蕉,去找長得好看的馬了。
“……不是這個問題。”
z1揉了揉額頭,看著催眠師:“你為什么找了根折斷的樹枝,在上面栓了一根香蕉……”
“啊, 這個很簡單。”催眠師解釋道,“我沒學過趕馬車, 沒辦法讓它們按照我的想法轉向和直行。”
“經過之前的實驗,效果還不錯。”
催眠師固定好這個簡易裝置:“只要我把它吊在馬想咬但又夠不著的地方,在需要的時候輕輕晃一下……”
催眠師說到一半, 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不對,話頭一頓,就被他自己的一連串極為不自然的咳嗽突兀打斷。
“少假裝咳嗽!”z1沒找到案可拍,只好用力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我拉雪橇的時候你就是這么干的吧!”
“還說什么‘經過之前的實驗’!”
z1不忿道:“實驗對象就是我, 當然效果還不錯!鐵軌就在那,不用你晃我也知道怎么拐彎啊!”
“啊……弈澤兄。”催眠師示意掉在一旁的碎布條, “你的后臺還開著……”
z1:“……”
他顧不上和催眠師計較,一個箭步沖刺回去,把那塊碎步撿起來揣進了口袋里。
看到后臺的畫面在認知干擾下閃爍了幾次,再度變成了一片灰色,z1才松了口氣,繼續用目光強烈譴責著催眠師。
這會兒工夫,莊迭也已經挑好了馬,和凌溯一人牽著一匹走了回來。
“要是條件允許,直接騎馬過去其實也不錯。”
凌溯揉了揉小卷毛:“可惜在小伊文先生的概念里,馬似乎不是用來騎的。”
趁著莊迭去研究另一匹馬的時候,凌溯還特地試了試,結果那匹原本還精精神神站在地上嚼香蕉的高頭大馬哼唧了一聲,就連他一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多半是小時候出了什么事故,從此留下了不敢騎馬的心理陰影。”
催眠師說道:“我們之前也有個來訪者是這種情況,在他夢里的自行車是用來把人撞飛的,只要騎上去就立刻漏氣散架,氣門芯能崩飛三米高。”
雖然對專業人員負責的高難度夢域知之甚少,但要論稀奇古怪這一類,催眠師卻比在場的三個人都更見多識廣。
會去找私人心理咨詢機構幫忙處理夢域的來訪者,遇到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太的問題。
比如上面提到的那個咨客,就是因為小時候被自行車撞飛過。因為同時也目睹了自行車散架的現場,所以即使是成年之后,也無論如何都學不會自行車,一坐上去就心慌手抖。
還有那個間歇性有輕度妄想癥狀發作的來訪者,就是因為每天醒來后都十分疲憊,仿佛在森林里砍了一夜的木頭,有時候又像是生吞了一公升咸澀的海水。
……
這些問題還不算危及到人身安全,也沒有嚴重到必須專業人士解決,但又的確多多少少影響到了生活。
如果取締私人機構,把這些全部移交給目前有限的任務者處理,恐怕會嚴重擠占需要緊急處理的高危夢域名額——也正是因為這個,“繭”才會向催眠師等入夢者發出邀請,向他們提供更加專業的協助和支持。
“除開這些……聽你這么一說,夢境和現實的界限也的確越來越模糊了。”
z1越聽越忍不住皺眉:“如果按照之前的比喻,這次漲潮的規模和程度或許是過去前所未有的。”
“的確。”催眠師正幫忙套好馬車,聞言神色卻也嚴肅了下來,點了點頭,“這一點我們比你們的感覺更明顯。”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這些私人機構更能體會到,需要處理的普通夢境變異越來越多,和現實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這些變異雖然只是發生在夢中,但它們所導致潛意識發生的變化,卻能切實地影響和改變一個人。
不只是夢境處理,就連他們的心理咨詢機構也變得繁忙了許多。即使是那些沒有被困在夢域中的人,也未必就能保證意識的絕對堅實和穩固,被“黑影”乘虛而入的情況也比比皆是。
“你們在平時也要小心。”催眠師提醒道,“如果沒有緣由地忽然陷入某種無法掙脫的情緒里,一定提高警惕,不能徹底沉溺在里面……”
說話間,馬車已經被收拾妥當。
催眠師跳上了馬夫的座位,其余幾人則坐在了后面的舒適的半敞篷車廂里。
幸好,在小伊文的記憶中,馬匹在拉車時都十分溫順,不用催眠師吆喝,那兩匹馬就已經主動邁開蹄子走了起來。
z1還在思索催眠師的話,不知為什么,他又想起了凌溯畫的那個簡易示意圖:“凌隊。”
凌溯正和莊迭低聲說著話,聞言抬起視線。
“如果有一天,潛意識的海水漫過了沙灘……”z1問道,“會發生什么?”
凌溯向后靠進座椅里,他的手臂搭著莊迭身后的椅背,輕輕敲了幾下,才搖了搖頭道:“不清楚。”
z1原本也沒太指望能得到回答,只是側過頭,看向兩側緩緩后退的景色。
在伊文的記憶里,被夜色包裹的碼頭同樣安靜和溫柔。
沁涼的海風拂面而過,帶著那種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會消失的咸味兒,讓人能輕易想起廣袤得仿佛漫無邊際的海洋。
即使在那場瘋狂肆虐的海上風暴中,這座碼頭上的一切都顯得如此渺小,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海嘯吞沒。
“‘繭’就在海灘上,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阻止這件事發生的。”
凌溯沉穩地補了一句:“這是《拓荒者宣言》,后來被直接拿來當正式任務者入職的宣誓詞了,你們應該也背過吧?”
“能確定嗎?”催眠師的聲音都有些打顫,“這個夢域……應該沒有靈異成分吧?”
他不打算追問凌溯是從哪知道的這一段宣誓詞,正要拉開話題說點別的,視線無意間掃過旁邊的叢林,卻兀地悚然一凝。
他下意識回頭找了找,才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有點不對勁:“z1呢?”
畢竟“繭”的總部做出的決策,就是將這種任務者模式進一步推廣,最終爭取達到某種平穩的常態化。
這是處理起來最麻煩的一類夢域——即使很清楚并沒有真的鬼怪幽靈,面對當事人內心恐懼的投射,那種仿佛置身于大型實景6d環繞鬼屋的真實體驗卻是一點都不打折扣的。
z1有些啞然,他是真的佩服起了這些搞心理的專業人士的接受能力,轉回來看向凌溯:“凌隊——”
如果不是因為誤入了對面的世界、又從凌溯這里得知了許多已經不被公開的信息,或許直到現在,他也不會去特意考慮這些問題。
隨著夢境變異的進展,說不定這話也會被重新拿出來,重新當作正式的宣言。
原本還算輕松的氣氛,因為這一句話,似乎驀地隱約凝滯了幾分。
別看嚴巡那人冷靜自持得仿佛什么時候都不會失態。催眠師和他一起入夢,處理一個剛看過《午夜兇鈴》的來訪者的夢域的時候,嚴巡就曾經被從樓梯上爬下來的白衣影子嚇到當場失控……之后的整整一個星期,嚴博士都強行帶著睡袋擠去了催眠師的房間。
催眠師察覺到他的異樣,向后仰了下肩膀問道:“怎么了?”
在多出了這個設定之后,催眠師一想起自己和z1還在碼頭轉悠了半天,就覺得背后發涼。
那兩匹馬正在捕捉晃來晃去的香蕉,被憑空摔過來的人影驚得人立而起,本能地抬蹄奮力去踹,高聲嘶鳴起來:“咴!!!!”
“直屬任務者是這樣。”z1沒想到他的關注點在這里,怔了下,仔細想了想,“下級和附屬的應該不需要……不過以后也說不定。”
凌溯把小卷毛護在懷里,耐心地打著圈胡嚕后背。
“看來沒看錯。”
……
“好像有人跟著我們。”z1緊皺著眉,“我剛才看見一個影子……一眨眼就不見了。”
他對著那些跳躍的火光沉默,隔了半晌忽然笑出來,用力揉了揉額頭:“……說得對。”
將這些迅速處理妥當,凌溯立刻松開韁繩,把變成小鋼絲球的莊迭揣進懷里胡嚕起來。
“確實有人影。”凌溯單手拆下來一支火把,舉高晃了晃,“我也看見了。”
清空障礙物后,凌溯反手向身后探出去,牢牢勒住憑空飄蕩的馬韁,止住失控的驚馬,剎住了馬車。
“可是真的很酷啊!”
……
凌溯坐在之前還好好的、忽然就失控并狂奔起來的馬車里,沉穩地接過電鋸,關掉了開關。
催眠師得到了還算滿意的答案,點了點頭。
而他們也不能完全確定,小伊文先生究竟有沒有什么信仰,是不是相信一些生死輪回之類的傳說……
至于那之后會發生什么,也就由不得他們去多操心了。
z1皺緊眉,凝神打量著四周:“大家保持安靜,別出聲……”
z1聽懂了凌溯的意思。
“太快了,我沒有完全看清……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催眠師錯愕回頭。
坐在車夫位置的催眠師陡然一驚,忍不住肅然起敬:“凌隊……”
凌溯忽然出聲:“潛意識世界會一直被攔在現實之外……我們為此戰斗。”
催眠師一動不動地凝固了半天,終于緩過來了一張嘴:“凌隊,你剛才說……沒看錯什么?”
在夢域中的時間線里,畢竟剛有一船人都葬身在了海上風暴之中。
他輕輕敲著車廂,緩聲念道:“我們為此探索,我們為此遠行。我們捍衛一個平凡而普通的正常世界,直到耗盡最后一點理智、清醒和全部有關自我的認知。”
這是初代拓荒者的宣誓詞,那時的各項研究都不算全面,對潛意識深處進行探索這種行為本身,也具有相當的危險性——相比之下,后期的任務者在安全上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保障。
后者正心驚膽戰地環顧四周,冷不防就發現座位上多了個身形矯健的人影,嚇得抬腿就把近在咫尺的z1踹了出去:“啊!!”
他舉高火把,大概估量了下時間:“再等大概五十秒,z1就抱著我們被跑掉的輪子追上來了。”
之所以還繼續保留這段誓詞,主要是為了讓他們這些任務者了解那一段經歷,感謝初代們做出的一切貢獻和犧牲。
催眠師倏地打了個激靈:“那我們也先離開吧?停在這兒是不是不太安全?要不然等天亮了再繼續探索……”
“不是我說的。”
他把嚇成一團催眠師從車夫的位置里拎出來,塞進了車廂的角落。
“就是這樣。”凌溯點了點頭,“沒辦法,再著急也得等一等。”
他看向z1,隨手打了個響指,讓馬車上的火把亮起來。
他們既然要在這里阻擋這場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海上風暴”,那么直到最后一個任務者失去自我之前,都不會讓海浪沖破防線越過沙灘。
……又或許,這些問題原本也用不著考慮。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忽然自動冒出來、自動瘋狂靜音運轉起來的電鋸嚇了一跳,迅速向后跳到了催眠師的車夫位置上:“啊!”
在宣誓入隊時,z1的確跟著念過這些內容,只不過當時所知不多,也并沒怎么細想過這些。
在得知不是凌溯的即興創作后,催眠師稍微遺憾了一瞬,就又忍不住打聽起來:“只要做了任務者,到時候就能念這一段嗎?”
他晃了晃木棍拴著的香蕉,讓那兩匹馬沿著鐵軌拐了個彎,認真盤算起了拉著嚴巡入伙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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