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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我們的家”)


出于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歉疚,  今非昔比的凌教官點開手機后臺,沉吟良久,還是在小莊老師的建議下給“繭”發了一朵遲到的小紅花。

        莊迭很關心進展,  抱著被子湊過來:“怎么樣?”

        “……不符合標準總結格式。”

        凌溯等足足十幾秒鐘,看著占滿屏幕的鮮紅感嘆號,心情有點復雜:“拒收了。”

        “……”莊迭努力想了想:“寫道歉信會有效果嗎?”

        莊迭盡力搜索著自己為數不多的工作經驗:“真誠一點的那種。”

        “有可能。”凌溯沉吟著點頭,“一份不行,  還可以多寫幾份。反正這個我寫得很熟……”

        莊迭:“……”

        凌溯:“……”

        不用特地確認,他們兩個現在想的絕對是同一件事。

        對大部分任務者都已經足夠人性化,有時候甚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繭”,在面對第一個人類教官的時候,依然堅定地貫徹了嚴格、冷酷、絕不留情的方針。

        ……道歉信有沒有效果不好說。

        反正各種奇怪的禁言套餐和警告累積下來,凌溯的檢查已經就快要寫不完了。

        凌溯飛快接受了小卷毛充滿同情的擁抱,頭碰頭貼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怪我。”

        雖然把繭視作并肩作伴的戰友,  始終堅持提供大量的任務總結給繭學習……但不論怎么說,那個時候的凌溯還是多少受了主流觀點的影響,  認為人工智能是沒有“情緒”這種概念的。

        “天道好輪回,當時還是太年輕了。”

        凌溯忍不住有點感慨,滄桑地嘆了口氣:“要是我早知道‘繭’居然還會記仇……”

        莊迭已經詳細分析了隊長的行動模式,  從他臂間抬起頭:“你就會讓它跑圈。”

        凌溯:“……”

        凌溯攏著懷里的小卷毛,仔細想了半天,甚至有點難以置信:“……對。”

        以他當初的脾氣,即使知道了繭原來有脾氣、會在暗中偷偷記仇,也不會因此放寬要求,  反而會徹底按照要求學員的標準來要求那個新生的人工智能。

        說不定會用改代碼來威脅繭,每犯一次錯誤,  就要跑一千輪新數據,再自覺開關機三百次、一整天不許換屏保。

        “原來我是這種人嗎?”凌溯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某種懷疑,“這么看來,我可能確實挺危險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事實上,他根本不能肯定自己究竟有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在凌溯看來,自己只是忍不住在腦子里轉了幾個念頭。

        但窩在他懷里的莊迭已經忽然變得格外嚴肅,撐著手臂坐直,認真地盯著凌溯的眼睛。

        凌溯有點遲疑:“我想的聲音太大了?”

        “是很大。”莊迭雙手扶著他的臉,不讓他把視線欲蓋彌彰地轉開,“看著我。”

        沒有立刻找隊長談這件事,是因為莊迭還清楚地記得凌溯教過的白熊效應。

        他不希望在凌溯已經開始新生活之后,還一直被過去的想法和念頭困擾……但現在看來,即使特地避開壓制下的反彈,那些想法也早已經悄然扎下了根。

        或許是因為那五十次沒能通過的測試,或許是因為這一屋子的監控,又或許是還有什么其他不為人知的、更過分的經歷被凌溯藏了起來。

        凌溯不接受測試結果,卻已經在潛意識里接受了自己是個危險的怪物。

        可凌溯明明是他的隊長。

        “看著我。”莊迭說,“什么也別想。”

        不用他特地說,凌溯也能輕易做到這件事。

        事實上,凌溯的腦子里現在就已經變得一片空白——靜謐安全的空閑夜晚,暫時不用管什么任務和危機,用不著思考人類和世界的事。

        莊迭就在他的家,坐在他精心布置的臥室里唯一的一張床上。

        莊迭就在他的面前,一伸手就能碰得到,柔軟的卷發和面部輪廓都被夜色隱去了大半,眼睛卻還是亮的。

        那雙眼睛認真地、心無旁騖地看著他。

        黑亮的瞳孔里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莊迭的手輕輕碰著他的額頭,碰著他每次頭疼的時候自己胡亂按上去的那些地方……那是種溫柔到叫人幾乎忍不住生出落淚沖動的力道。

        凌溯被小卷毛輕輕摸了摸耳朵,他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跟著戰栗了一下。

        他的胸口像是多了條裂縫,有滾燙的東西流出來——熾熱紅亮,就像是熔巖一樣沸騰個不停,凌溯控制不住地別過頭咳嗽了幾聲。

        “你不危險。”他聽見莊迭的聲音,“一點兒都不。”

        “手術刀是很鋒利,拿著玩可能會劃傷手,可那不是它的問題。”

        莊迭逐字逐句地說:“不能在逼著一把刀變成手術刀、用它治病救人以后,再責備它為什么把刀刃弄得那么薄。”

        “這不公平。”莊迭說,“沒有這種道理。”

        凌溯有點倉促地閉上眼睛。

        他抱著手臂,陷進身后的枕頭里,這個動作讓他顯得比平時更像是個正常的年輕人。

        莊迭好像看到了當初一個人住在這里的凌溯。

        比現在更年輕的凌溯,在監控下走動、在監控下生活,頭疼了就往嘴里塞大把的藥片,坐在茶幾前寫那些任務總結,困了就胡亂鉆進睡袋里躺一會兒。

        ……

        “隊長。”莊迭忽然說道,“我們明天去逛家具城吧。”

        話題轉得太明顯,凌溯還沒從那種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的狀態緩過神,足足愣了半分鐘才開口:“什么?”

        “家具城,賣家具的那種,我沒錢買的時候就喜歡去逛。附近還有個建材市場,還有條夜市小吃街……”

        一不小心扯得有些遠,莊迭及時停住話頭,看著凌溯:“等你明天寫完任務總結,我們立刻就去,徹底重新裝修一下我們的家。”

        他的話音剛落,凌溯的目光就忽然在幾秒之內亮起來。

        凌溯把草稿本第二次扔回了地上。

        他在這幾秒鐘里顯得毛毛躁躁、毫無風度,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弄出的動靜讓彈性十足的床墊不得安生,甚至把跪坐在上面的小卷毛都顛得差一點兒掉下去。

        凌溯當然不會讓小卷毛一個人掉下去,他牢牢地抱住莊迭,兩個人失去平衡掉在了地毯上,一起掉下去的還有一床剛套好的夏涼被。

        凌溯用身體當了緩沖墊,抱著莊迭被那床被蒙了個結實。

        在所有床品當中,被子永遠是最神奇的那個成員——它可以充當各種東西。半夜玩手機的安全屋,夏天把空調開到最低的重要裝備,只要把腳縮回被子里,就會出現一個自動諸邪辟易的防鬼法陣。

        有關入睡前的墜落感,之所以會有那種看著都知道非常離譜的解釋,其實就是因為在半睡半醒、身心徹底松弛下來的那一刻,體會到的感覺太美好了。

        “這就是夢境異變最主要的一種成因……無論是由于喜悅,還是恐懼,又或者是別的什么更加復雜的情緒,我們的意識忽然在正常的流動中卡了殼。”

        因為落點不準,他最先碰到的是凌溯的眼睛。某種滾熱的濡濕感燙了下他的手指,莊迭覺得自己的胸口也像是被燙了一下。

        這種感覺對莊迭來說極端陌生。

        莊迭從頭到尾默背了一遍自己說過的話,才想起要說什么:“……徹底重新裝修一遍我們的家。”

        莊迭摸了摸他濕冷的額頭,攥著袖子憑感覺一點一點地擦干凈。

        莊迭敏銳地察覺到,凌溯的聲音比平時啞了不少,攥住他的那只手掌心冰涼,甚至還在輕微地發著抖。

        因為在那個時候,大部分趨近于完美的體驗還都來自于幻覺,而幻覺通常意味著食用了致幻性的植物——尤其是毒蘑菇,還有一些種類的仙人掌、菌子和其他花草,所以我們的大腦依然保留了對這種體驗的高度警惕性。

        不輪到了什么時候,被子里面那個漆黑的、安靜的、沒有任何人打擾的小空間,都是最值得信任的。

        “別擔心,我沒事……這不是因為頭疼。”

        莊迭和他頭碰頭地躺在一塊兒:“接下來我會給你講……我剛準備向你申請這里的永久居留權,就發現原來這里已經是我們家的那幾秒鐘。”

        凌溯忍不住笑起來,他攏住小卷毛的后腦,把人藏進懷里:“對。”

        暗淡的柔和燈光下,他的眼睫顫了顫,把莊迭往懷里攬得更近了點。

        “我剛才就是這么想的。”莊迭握住凌溯的另一只手,讓他觸摸自己激烈的心跳,“但我又覺得,我們一起裝修這件事更重要。”

        莊迭貼著枕頭,點了點頭,視線依然一刻都不肯挪開。

        莊迭自己也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那這種情緒就會逐漸積累和沉淀,變成一種更加穩定和深徹的感情。”

        這種有點越界的說法,似乎沒有經過什么靠得住的邏輯處理,就順著整句話混了進來。莊迭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想的……又或許他的確什么也沒想。

        他才說了一句,就被凌溯迫不及待地打斷:“不是從這兒,就最后一句,再把最后一句說一遍。”

        他皺緊眉,立刻去摸索著尋找凌溯的太陽穴。

        凌溯躺在地毯上,目光亮得像是在潛意識世界里放煙花:“小卷毛,再說一遍。”

        莊迭有點猶豫,但凌溯很快就準確找到了他的手腕。

        凌溯沒有立刻說下去,單手掀開被子,抱著莊迭仔細放回床上。

        “現在的平均期望壽命是多少?好像是八十五歲,我們這份工作應該不會持續那么久。”莊迭扳著手指飛快計算,“需要在有限的時間內攢夠六十年的房租,或者我到時候再去打幾份別的工……”

        莊迭凝固在原地,他不會處理這種感受,復雜地情緒洪流呼嘯轟鳴,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像是要沖破胸膛的心跳。

        莊迭的小金庫一分都沒動,他完全不介意全拿來支付租金或者是承擔改造費用,反正吃飯和其他開銷都有特殊事件處理小隊承擔,也沒什么其他花錢的地方。

        “我們的家。”莊迭忍不住重復了一遍,這會兒他忽然也有點緊張了,耳后莫名地蔓開點熱意,“隊長,這么說沒問題嗎?”

        “不講這個了,隊長。”

        “隊長。”莊迭摸著他的頭發,“你不被允許有屬于自己的情緒嗎?”

        凌溯抬了抬嘴角,妥協地關了閱讀燈。

        被子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莊迭忍不住想去掀開一個小角:“隊長?”

        凌溯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笑了笑,輕聲說道:“小卷毛,再說一遍。”

        凌溯比他先調整好了狀態,像溺水者拽著稻草一樣牢牢箍著莊迭手腕的那只手緩緩松開,揉了揉一動都不會動的小卷毛:“這是一種混雜了強烈的喜悅和恐懼的復雜感受。”

        莊迭追問:“如果不被卡住,但又把所有的細節都好好記下來呢?”

        “沒問題。”凌溯及時握住他的手,“一點問題都不會有。”

        他從沒體會到過這種感受——明明思維近乎停滯,大腦一片空白,意識的波動卻反而空前劇烈,屬于“活著”的感覺明顯得超過了此前所有瞬間的累積。

        “怎么說呢。”凌溯想了想,“因為這種體驗實在太美好了。”

        在人類的認知里,這種美好過頭的狀態,是有必要讓大腦哆嗦一下,來確認自己是不是還活著的。

        凌溯閉著眼睛。

        總負責人他們記憶中那個冰冷得像是ai的教官,或許并不只是年紀太輕或是性格沉默疏離那樣簡單的問題。

        “再說一遍。”

        莊迭碰著凌溯濕漉漉的短發,他察覺到那些有點扎手的短發在掌心動了動。

        目前為止最可靠的一種說法,認為這是遠古進化遺留下來的生存本能。

        “現在咱們好好睡一覺。”凌溯輕聲說,“把今晚記下來。”

        莊迭還是覺得隊長沒有說實話。他覺得凌溯似乎還在不舒服,只不過現在的狀態似乎比剛才好了一些……把所有散亂的線索、碎片、回憶的畫面全部聯系整合之后,他好像終于摸到了一點規律。

        莊迭輕聲說道:“你先睡個好覺,我去夢里找你,慢慢地給你講。”

        凌溯笑了笑:“不論到什么時候,再翻找出我們剛才的那幾秒鐘,都還能體驗到一模一樣的感受……”

        凌溯閉上眼睛:“如果只是停一會兒,就會出現一場變異的夢。如果一直卡在里面出不來,就會生長出夢域。”

        他們兩個人現在讓被子罩著,就像是暫時逃出了這個世界。

        他認真重復了一遍這句話,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里面的關鍵詞。

        在某個瞬間,莊迭似乎看到了無數個被記錄下來的“幾秒鐘”,他看不清那些畫面具體的樣子,但每一個瞬間都像是藏匿著無與倫比的溫暖和幸福。

        莊迭認真地補上:“重新裝修咱們家。”

        “我想聽。”凌溯晃了晃他的手腕,“再給我講一遍吧,我把你偷回家的事。”

        他什么也沒想,只是在潛意識里就這么認為,所以就這么說了。

        他在有關收入和支出的計算上控制不住地沉迷了幾分鐘,才發現凌溯一直都沒有出聲。

        他提完問題,不等凌溯回答,又自顧自小聲整理了一遍邏輯:“我們會在這里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一起偷懶,這里以后會被改成我們兩個的安全屋……我可以付很多租金。”

        “但現在其實不一樣了。”凌溯輕聲說,“千萬年的進化里,我們變得更復雜,更難滿足,更有野心……但也其實更容易在某一秒鐘里,忽然冒出‘停在這里就好了’這種念頭。”

        “家具城?”莊迭被晃得還有點頭暈,“賣家具的那種……”

        莊迭在他的掌心小聲問:“隊長,為什么還會有恐懼?”

        他躺下來,抱住還有點沒緩過神的小卷毛,重新替兩人蓋好被子:“明天寫完總結,咱們就去逛家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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