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山川相迎，綠水遙送，春色愈盛。

        陸、崔九二人與勘探工匯合時，駐扎地旁邊正好開滿了海棠和牽牛花。

        看多了無良艷紅的朱顏，這些花格外得清新養眼。

        礦洞已經挖得挺深了，但還是一無所獲。這已經是關山道旁的第三個洞，每個人既心焦又疲憊。

        當然，除了江林致。

        帳篷里的江林致拿著一張符，閉著眼睛念念有詞。她坐在地板中央，外面的野花從外面蔓延過來，以極快的速度沿著巨大的百花緙絲裙擺爬上了江林致的腰肢。從遠處看，像是許多小花簇擁起了一朵大花。

        更神奇的事情出現了，那張符紙慢慢升了起來，憑空著起火來。那火燒了許久，紙竟然還是完好無損，字跡清晰可見。

        花越來越多，香氣越來越重，密密麻麻織起了一張地毯。

        江林致手一揮，兩指夾住符紙，用火焰留下的光在空中寫了個古老復雜的文字。

        最終，江林致一甩手滅了火，那把符紙團成一團扔進了火盆里。她一轉身，微微嚇了一跳，但沒叫出來，只是拍著胸口道:“你怎么來這兒了？”

        “養了條狗，順道來看看。”

        江林致瞇眼，以為陸環堂指的是她，蹙眉看著他。但她實在沒什么威懾力，看著像是只沒睡醒的狐貍。

        陸環堂本就是逗江林致，看到了想看的反應，不緊不慢道:“霍濯認錢，上次確實把他嚇破膽了，可還是需要個肉骨頭，他才能認主。”

        江林致輕輕哼了一聲，道:“八字沒一撇的肉骨頭，小心狗跑了。”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陸環堂道:“那就要仰仗郡主了，這占卜對否可是至關重要。”

        江氏一族有巫族血脈，會點巫術不算稀奇事。江林致坐在椅子上，仰面朝天，唉聲嘆氣道:“我學的是別的，根本不擅長這個，前幾個就占卜錯了，你可別對我抱太大希望。”

        陸環堂低頭看著她，忽然道:“郡主該出去走走，別錯過讓外面的海棠花自慚形穢的機會。”

        十足的情話，撩人又不露骨。江林致愣了一下，旋即抿著嘴。

        正當陸環堂要沾沾得意的時候，江林致大笑了起來，因為仰著頭，笑的時候口水嗆到了嗓子里，江林致又俯身咳嗽起來，涕泗橫飛。

        陸環堂萬分無語，他徇私掌上加了點力道，拍了拍江林致的背，以此發泄他的挫敗和不滿，卻還是遞上面紙，道:“舒服點了？”

        江林致擦了擦口鼻，癱軟在椅子上，嘴角根下不去，“這還是你第一次和我說這種話，有種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哈哈哈，難怪那些姑娘都喜歡哈哈哈哈，我也喜歡哈哈哈哈哈呼——”

        哪有半點喜歡的樣子，明明是嘲笑!

        等她笑夠了，陸環堂面不改色道:“去不去？”

        “你陪我一起嗎？”江林致笑得眼里多了一層水光，那雙眼睛閃閃地看著陸環堂，天真無邪，讓人無法拒絕。

        陸環堂鬼使神差地伸手，察覺時手已經在江林致臉側，他回過神來，把江林致的耳墜擺正，道:“攝魂術用的不錯，再多練練。”

        江林致勾著他的腰封站起來，與他呼吸相聞，“那你喜不喜歡？”

        陸環堂向來不拒絕主動的女人，他剛要說話，外面便有人來報此處也沒礦藏。

        江林致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往南十里，繼續!”

        “這次郡主這么自信？”

        江林致笑笑，抬眼時滿是玩味和瘋狂，“我們打個賭，這次若我猜對了，你娶我。若我猜錯了，我讓我哥給你兩箱白藥，如何？”

        陸環堂之前護送的五車共二十箱白藥，占官運總量的五分之一，江林致為了打賭壓兩箱，都不是闊氣了，簡直敗家!

        無論輸贏，陸環堂都會離白藥的秘密越來越近，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全體往南十里。

        崔九策馬與陸環堂同行，面無表情道:“這樣下去人力財力消耗嚴重，不能只聽她的占卜。”

        “不是發現可能有礦才來的嗎？”

        “郡主翻書翻出來的，說是百年前關山道某處開滿銅草花。”雖然語氣平靜，但一直沒有感情起伏的崔九臉上浮現出些許不耐和嘲諷。

        不靠譜的江林致把惜字如金的崔九逼出了這么多話，陸環堂覺得好笑，但他不能笑出來，只道:“再聽她最后一次，還是沒有的話我把她送到頊楊去。”

        往南十里竟是關山村后面的丘陵，勘探工搭好設備已經是第二天了。

        故地重游，江林致起得格外早，她找了個木棍，孤身一身爬上了丘陵。

        放眼望去，晨光熹微，關山村一塊塊的嫩綠和粉白不像白日里那樣明艷，卻讓人覺得生機盎然。

        江林致實在累壞了，她坐在一塊石頭上，揉著自己酸麻的小腿，揪了一朵迎春花放嘴里吸蜜。

        “呸”，江林致瞬間吐出來，這根本不是迎春花，是連翹。那味道盤桓在嘴中久久不能散去，江林致突然對著虛空來了句，“你帶水了嗎？”

        陸環堂從灌木后走出來，把水囊遞過去一個，道:“你知道我在這兒？”

        江林致喝水漱口，道:“我是經脈俱斷，又不是五感盡失，聽見一個大活人走路很正常吧？”

        不正常，陸環堂輕功了得，走路可以做到和豹子一樣悄無聲息。

        有些尷尬的寧靜包裹著兩人，陸環堂率先撕開這份尷尬，“如果一會兒發現有礦，關山村倒是能富起來，不用辛苦耕種了。”

        江林致卻道:“他們的村子會被征收，成為礦工的生活地，這里會變成一個鎮子，里面的人會采礦謀生，這里可能是下一個頊楊。”

        這不是他的國家，可關山村的人淳樸善良，陸環堂有些許不忍，他攥起了拳，心中想著好好敲打敲打拿到開采權的人。

        江林致似乎又看出他的想法，“吳國南境有一個叫夢玉的地方，那里有一處很大的玉石礦。開采玉石很危險，十人去一人還，但還是有大把去背玉的人。比起耕種，背玉的報酬太豐厚了，我們阻止不了。”

        陸環堂總能在她的話里抓住別的重點，她竟比自己還了解吳國的風土人情，便試探道:“你去過吳國？喜歡那兒嗎？”

        “都一樣，吳隨都一樣，沒有真正的大同社會，都是欲望的爭奪。醫術也一樣，沒有一個能治好我經脈的人。”

        江林致伸直胳膊，平舉著那個水囊。不到五秒，她到胳膊就顫抖起來，江林致嘆氣放下水囊，轉頭粲然一笑，“需要麻煩你背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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