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香確實和從前不大一樣了，從前她滿心滿眼都只有那一雙兄妹，每天從睜開眼睛到閉上眼睛前的一秒都在忙碌，她像個陀螺似的，一整天不停歇的旋轉(zhuǎn)，全都是能給那雙兄妹更好的生活，完全將自己拋在腦后。

        其實如果周云州和周云萊兩兄妹聽話的話，她的日子大可不用過得那樣艱難，可惜周云州像是生了反骨，處處和她作對，將她搞得心力交瘁，才三十多歲就活得像五十多歲了，現(xiàn)在那兩兄妹走了，她雖然心如刀絞，可到底心里卻像是卸下了一塊大石頭，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

        她現(xiàn)在在紡織廠工作，每天上班早，下班也早，下班的時候天還沒黑呢，時常和工友一塊兒約著去逛逛街，日子好像突然一下子變得好打發(fā)起來了。

        只是偶爾，她也還是會想到那兩兄妹。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里是這么容易就能割舍掉的？

        對于傾注了她大部分期望的周云州，李桂香的心已經(jīng)被傷得徹底了，想起周云州，她只后悔為什么沒有在他更小的時候再嚴厲一些，將好好的孩子慣成了現(xiàn)在這副叛逆不服管教的模樣，有時候她又會想，是不是周云州就繼承了周從武的涼薄，兩父子一模一樣的白眼狼，想到這里她又會心里舒服一些，只是悔恨自己那么多年的辛勤教導都喂了狗。

        至于周云萊這個小女兒，李桂香的心情是復雜的，這個女兒生下來的時候，正是她得知周從武已經(jīng)在西市另找了一個妻子，而那個妻子即將生產(chǎn)的時候，她憂怒交加，周云萊便是早產(chǎn)。

        她生下女兒后，又忙著為離婚一事和周從武拉扯，所以周云萊這個女兒其實是跟著周云州長大的，大多數(shù)時候，跟在叛逆不服管的周云州身后，周云萊都是沒有主見默默跟隨的那一個。

        但對女兒，李桂香自然也是傾注了心血的，她也知道那孩子耳根軟，平時最聽周云州的話，她對她失望有之，傷心有之，但怨恨倒不至于。

        上次周云萊突然回家來，倒是把李桂香嚇了一跳，她沒想從前那樣噓寒問暖，只是簡單的做了一餐飯，那孩子也不像平常那樣豎起滿身尖刺了，默默吃完飯，頭也不回得跑了。

        飯桌上，有幾次那孩子都是欲言又止的，李桂香不知道她要說什么，卻也不想聽她說什么，等她吃完飯收了碗去洗，也察覺到似乎有腳步聲停在自己身后，然而不等她反應，那道腳步聲就快步離開了。

        女孩子心思細膩，她想，或許是在周從武家里，周云萊受委屈了，想來找她這個媽媽傾述，可又撇不下面子，見她這樣冷漠，只能匆匆來，匆匆走。

        李桂香長舒一口氣，繼續(xù)手上的活計。

        換做從前將兩個孩子當成一切的自己，或許早就迫不及待的去問周云萊到底受到了什么委屈，然后替她去討公道去了，但現(xiàn)在，她想，對于周云州，她早已不抱任何期望，但對于周云萊這個女兒，她心情復雜，或許仍舊留有余地。

        只是眼下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仍是自己，她漸漸明悟，孩子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孩子，周從武是那兩兄妹的父親，現(xiàn)在也該他擔起責任了。

        一晃又是半個月過去，李桂香的氣色漸漸好了起來，她還去染了頭發(fā)，干涸的肌膚像是吸飽了水似的恢復了光澤，整個人大變樣，恢復成從前的秀麗。

        讓前來找她的周從武大吃一驚，看著人走到面前了，還足足十秒沒反應過來。

        “你來做什么？”李桂香擰著眉，眸中有嫌惡一閃而過。

        周從武回過神來，輕咳了兩聲，嚴肅神情道：“你什么時候?qū)⒛莾尚置媒踊厝ィ俊?

        李桂香頗為驚異的看了兩眼周從武，笑了：“你從前不是說你也是他們的父親，他們在你那兒住多久都行嗎？”

        周從武眉頭擰了起來：“桂香，你別鬧脾氣了，你是他們媽，還能總跟自己孩子置氣不成嗎？”

        “你還是他們爸呢，還有不讓自己兒子女兒和自己住在一起的爸？”李桂香嗤笑一聲，回嘴道。

        周從武神情更加煩躁了：“你要是對我有意見，你就直說，別讓兩個孩子給我搗亂行么？”

        他摸了摸頭發(fā)，語氣不耐：“云州偷了秀文的鐲子，秀文帶著飛飛回娘家了，這回我怎么說她都不肯回來，非要讓我將云州給送回去。”

        “就當我求求你，別讓那兩兄妹來毀我家庭行么？”

        李桂香盯著周從武看了半晌，忽地笑了：“周從武，你覺得我要是能管得住他們，他們現(xiàn)在還會在你那兒嗎？”

        她拿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去，直接將周從武關在外面：“那兩兄妹也是你的孩子，你之前說的那么好聽，他們也叫你一聲爸，你就好好受著吧，這是你身為父親的職責。”

        “哐當”一聲，門關上了。

        周從武深吸一口氣，又拍了拍門：“桂香！桂香你開開門，咱們把話說清楚，你什么時候去接那兄妹兩啊？”

        壓根就沒有人應答，周從武煩躁的薅了薅頭發(fā)，抬腳就走了。

        不過他回的不是家的方向，而是翟家，也就是翟秀文的娘家的方向。

        等到了地方，就見周云飛正背著書包要進門，看見周從武，立刻停住腳步，叫了一聲：“爸。”

        “哎，放學了？”

        周從武擠出一個笑容來：“你媽呢？還沒下班？”

        周云飛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不是，我媽今天沒上班。”

        “哦，這樣啊。”

        兩父子一塊兒往院子里走，周云飛說：“爸，那兩兄妹什么時候走啊？他們不走，我媽是不會回去的。”

        周從武嘆氣：“爸也在想辦法了，過幾天，再過幾天啊。”

        又是這樣，敷衍極了，周云飛暗地里撇了一下嘴，又說：“爸，你和媽好好說，別總是吵架，讓外公看了，他要生氣的。”

        周從武想起老丈人，又嘆了口氣：“哎，爸知道的，這事兒，嗐，爸夾在中間，也為難啊。”

        周云飛沒說什么，眼里的光卻是諷刺的。

        要他說，他爸先前那對子女，周云州就是個混賬，周云萊還勉強可以養(yǎng)在家里，當個小女仆使喚，可惜他爸看重兒子，才會一次又一次的縱著周云州，讓他徹底惹惱了他媽。

        他爸也是的，充什么慈父呢？之前就不該對那對兄妹如此和顏悅色，給了他們住到自己家里的機會。

        說到底，都是他爸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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