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有人提前在蠟燭里下了毒，放在這婚房里，等秦玉拜完堂進來，一個人坐在這里等的時候，就會慢慢中毒了？”

        寧知沒有說話，沉沉地看向沈青棠。

        “倒也不是不行。”沈青棠對上寧知的目光，想了想，認真地點了點頭，“我試試。”

        她取下一只蠟燭，仔細看了看，見那蠟燭只燒了一小半，應該是中途被人熄滅了。

        她在梳妝臺里找了找，翻出一只裝胭脂的瓷盒，又拿出自己的出診包，挑了一枚利落的小刀。

        接著，她小心地刮去瓷盒里的胭脂，又切下一小段帶著燭芯的蠟燭，放進瓷盒里。

        她拿著裝有燭芯的瓷盒，在寧知和衛城眼前揚了揚，“有火折子或者打火石么？隨便什么，能點火就行。”

        話音剛落，衛城便利落地掏出了火折子，見寧知點了點頭，猛地吹了口氣，點燃了火種。

        沈青棠小心地將瓷盒湊近，快速點燃了蠟燭，隨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合上蓋子，將瓷盒放在了房門外的青石板上。

        做完這些，沈青棠才長舒一口氣。她撣了撣手上的灰塵，昂起頭，對著寧知說道：“好啦，等這節蠟燭燒完，就知道有沒有毒了。我們去外面等一會兒，免得被這煙熏到。”

        三人離開婚房，來到后院。

        此時已接近傍晚，夕陽西下，映照得后院一片霞光。三人沐浴在陽光下，都有種陰霾掃盡的爽快感。

        沈青棠看著眼前景象，忍不住感慨：“好美的景色，可惜，秦玉看不見，薛已也看不見。“

        寧知點了點頭，“此案影響甚大，須得盡快破案，讓真相大白才是。”

        沈青棠看向寧知，忍不住好奇道：“若是香燭真的有毒，此案是不是就可以破了？”

        寧知沉吟了一下，說道：“是，也不是。若那香燭有毒，秦玉很可能是知情的。”

        “她應該是要等自己中毒后，再算準時間服下解藥，引發混亂。”

        沈青棠有些驚訝，“這樣不是很容易失手么？”

        寧知搖了搖頭，“她只有制造混亂，才有可能趁著大家不注意，偷跑出去。而除了洞房前那段時間，她全程都被人盯著，還有什么機會可言呢？”

        沈青棠抿了抿唇，“這也太極端了，但好像，也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寧知點頭道，“對她而言，不能嫁給心愛之人，大約比死更難受。”

        沈青棠有些感慨，不禁轉過頭去，看向被夕陽映照得金光閃閃的寧知，“寧公子，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哦？”寧知看向她。

        “你看起來錦衣玉食的，為何要做縣令的顧問，整天跟死人打交道呢？”

        寧知挑了挑眉，沒有直接回答，“我也聽說，沈家是醫學世家，從來衣食無憂，還不至于要靠獄醫維持生活。”

        沈青棠聽見這話，笑了一下，對著夕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我啊，就是太懶，懶得去跟其他醫官爭個高下。”

        寧知看著她的動作，笑道：“那可巧了，我也是。”

        沈青棠想了想，湊近寧知：“既然如此，我們也算有緣，不如打個商量？”

        寧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神里滿是期待，搖了搖頭道：“有緣是有緣，不過沒得商量。”

        “我還沒說商量什么呢！”沈青棠瞪大了眼睛。

        “你那點心思，連衛城都看出來了。”

        沈青棠狐疑地看向衛城，衛城撓了撓頭，狐疑地看向寧知。

        寧知看著兩人如出一轍的迷茫神情，心情突然大好。

        他甩了甩衣袖，“走吧，回去看看。”

        衛城仍舊一臉茫然，只得跟上寧知的腳步，快步向婚房走去。

        沈青棠落在最后，摸了摸自己的臉，頗有些不自信地懷疑道：“我就是想蹭頓飯而已，這么明顯嗎？”

        婚房外。

        沈青棠摸了摸青石板上的瓷盒，外面已經不燙手，看來蠟燭已經燒完了。

        她想了想，去廚房打了碗水，把瓷盒放進水里。

        接著，她打開蓋子，將燒完的煙灰和燭油溶進水里，又小心地用勺子，一點點撇去懸在水面的雜物。

        做完這些，她將碗放在廚房的灶臺上，借衛城的火折子點燃柴火，慢慢烘烤。

        很快，碗里的水就被烤干了，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粉。

        她用小刀刮了刮，湊近聞了聞，將碗給寧知看了看。

        “這里剩下的，應該就是藥粉。我要帶回去對比一下，才能知道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寧知點了點頭，注視著沈青棠。

        剛才的一系列動作，寧知都看在眼里。即便他早就見識過沈青棠的技術，也禁不住再次被驚艷。

        寧知不得不承認，這姑娘的醫術，的確相當高明。哪怕和宮里的太醫比起來，也是不分秋色。

        此時的沈青棠，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寧知的神色變化。

        她全神貫注地盯著碗里的藥粉，片刻之后，又將碗仔細包好，揣進懷里。

        “等有了結果，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們的。”

        沈青棠擺了擺手，便向門外奔去。

        留下寧知站在原地，看著沈青棠的背影，目光深深。

        沈府。

        沈青棠剛一推開門，便看到了正站在門后，臉色不太好看的沈商陸。

        沈青棠在心里哀嘆了一聲，不由得將懷里的碗藏了藏。

        “終于舍得回來了？”沈商陸的語氣相當不虞。

        沈青棠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自知理虧，訕訕地笑了笑，“哥，最近縣衙事情多，我也是沒辦法啦。”

        “哼。”沈商陸斜眼看著她，“事情多到天不亮就要出門？”

        沈青棠摸了摸鼻尖，“那犯人有病，又不能等\"

        “哦，看來最近縣獄風水不好，要請個師傅避避邪了。”沈商陸依舊語氣涼涼。

        見沈商陸不依不撓，沈青棠揣緊懷里的碗，邊說邊往里挪：“哥，我保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話音剛落，她便想往房間里溜。

        沈商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掃了她一眼，皺了皺眉道：“等會兒，你手里什么東西？”

        沈青棠腳步一頓，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把懷里的碗揣得更緊。

        沈商陸見狀，心里更加疑惑。他走近沈青棠，目光在她的臉上和手里來回打轉，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她。

        沈青棠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眼見瞞不下去了，只得嘆了口氣。

        “哥，你先答應，替我保密。”

        沈商陸點了點頭，沈青棠便小心地從懷里拿出了一個布包。

        “寧公子懷疑，那新娘失蹤案，是在喜燭里下的毒。”沈青棠小心翼翼地說道。

        沈商陸一驚，“下毒？？”

        沈青棠點了點頭，“不過好在，我已經把藥粉烤出來了。”

        沈商陸瞪大眼睛，“藥粉？？”

        沈青棠看著他的臉色，連忙擺手道，“我小心得很，不用擔心。只是這藥粉來回融了好幾次，要辨別有點難，我還得研究研究”

        “你還想研究研究？？”

        沈商陸仿佛被連環暴擊，捂著胸口道，“沈青棠，你是不是缺心眼兒？這玩意兒可是毒藥！是毒藥！”

        “你當這是母雞孵蛋呢，一會兒憋一個仔出來？”沈商陸氣呼呼地看著她，語氣相當急促，“趕緊的，把這玩意兒丟了。”

        沈青棠一聽這話，立馬把那碗揣回了懷里。“這可不行，這是重要證物，好不容易才烤出來的呢。”

        “你！”沈商陸氣結，“我真懷疑，你這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玩意兒？”

        “反正不管裝的什么，都不能把這藥粉丟了。”沈青棠梗著脖子，挺起下巴說道。

        沈商陸捂了半天胸口，見沈青棠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嘆了口氣，“這東西真這么重要？”

        沈青棠用力點了點頭，“只有知道下的是什么毒，才能把這案子破了，讓真相大白。”

        沈商陸看著沈青棠認真的神情，仰天長嘆，“我這是造的什么孽”

        隨后，他看向沈青棠，語氣相當不好地說道，“拿來吧。”

        沈青棠一聽這話，不由得緊張起來，“哥，銷毀證物犯法。”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沈商陸眼神里滿是不屑，“你哥見多識廣，不比你強？”

        沈青棠一愣，隨即眼神里滿是驚喜，“哥，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幫忙？“

        沈商陸斜了她一眼。

        “謝謝哥！”沈青棠興奮地笑著，拽著沈商陸就往書房走，“哥哥最厲害了，有哥哥幫忙，肯定事半功倍，馬到渠成！”

        沈青棠說得沒錯。

        雖然沈青棠精通醫術，但在藥材的判斷上，卻還差沈商陸一籌。

        沈商陸是做藥材生意的，這幾年走南闖北，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意外。有些人為了以次充好，將藥材后天加工、來回處理，都是有可能的。

        是以，沈商陸對這些手段，早已司空見慣。

        很快，他就從書桌前抬起了頭，看向沈青棠，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草烏。”

        “草烏？”沈青棠有些驚訝，“這么烈的毒藥？”

        沈商陸點了點頭，“下手可夠狠的。”

        沈青棠默然。

        這草烏，便是傳說中的見血封喉。雖然話本子里的描述多有夸張，但它確確實實，有相當強的毒性。

        除非有高人調配，否則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回天乏術。

        這毒要真是秦玉自己自愿中的，那她也未免太過決絕了。

        沈青棠盯著那點藥粉，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頭問道：“哥，你知不知道，長安城哪里能定制喜燭？”

        “定制喜燭？”沈商陸想了想，“城東和城西各有一家作坊，但是價格高，花色也比較少，去的人不多。“

        沈商陸略略沉思了一下，“倒還有個地方，經常會贈送喜燭。雖然算不上定制，但這喜燭只送不賣，也算是私人獨有了。”

        “哦？哪里？”

        “城東，女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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