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西郊。

        一片繁盛的樹林里，隱藏著幾個人影。

        “王爺，御林軍已經到了江陵，正在城門處搜捕。”

        衛城壓低了聲音說道。

        寧知卻恍若未聞，翻出幾枚藥丸，扶著沈青棠咽了下去。又將剩下的藥丸碾碎，敷在傷口之上。

        看著昏迷中的沈青棠，寧知目光沉沉。

        他們已經快馬加鞭趕來了，沒想到御林軍的動作更快，將城門外的路全都堵住。

        幸好沈青棠的出診包里，備有一些急救藥丸。寧知見她用過，大略知道功效，這才一路撐到這里。

        這毒藥罕見，連公主府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其他人更不可能化解。

        但寧知覺得，有一個人應當可以。

        之前為了破案，沈商陸曾專程研究過毒藥的組成，還寫成了一張方子。

        沈家好歹是醫學世家，若是找到沈商陸，大概率就能解毒。因此他們一路奔行，便是為了盡快回沈府。

        可眼下城門封鎖，連一只鳥都飛不進去，更別提他們幾個大活人了。

        “王爺，接下來該怎么辦？”衛城焦急道。

        寧知沉默不語，撿起一塊石頭，在地上簡單畫了一張江陵地圖。

        如果他沒記錯，江陵一共有四個城門，分布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從京城到江陵，要經過南面車道；而沈府位于江陵城南面，所以這兩處城門，守衛一定最嚴。

        剩下就只有北面和西面了。

        寧知將這兩處城門圈了出來。

        御林軍雖然武功高強，但肩負著保衛皇宮的重任，所以派出來追捕的人一定不多。

        只要摸清值守規律，就一定會有辦法，將消息傳遞進去。

        寧知正在沉思，角落里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他目光一沉，瞬間便將沈青棠護在懷里。

        衛城拿起劍，警惕地盯著晃動的草叢。

        “什么人！”衛城斥道。

        草叢不安地抖動，卻無人響應。

        衛城長劍一指，聲音冰冷，“出來！”

        那草叢抖得更厲害，卻始終沒有人出現。

        衛城沒了耐心，一腳便踹了過去，草叢里忽然翻滾出一個黑不溜秋的小人。

        寧知一愣，仔細一看，果然見到一張熟悉的臉。

        那小人看清眼前人，呆了一呆，隨即怯怯開口：

        “仙女姐姐……”

        寧知忽然有了主意。

        他向那小人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那小人猶豫了一下，挪著步子，緊張地往前移。

        “還記得她么？”寧知淺淺笑道。

        那小人點了點頭，奶聲奶氣地喊道：“仙女姐姐。”

        “她要回天上去了，能請你幫個忙么？”

        那小人有些迷茫，似乎不太理解，“幫忙？”

        寧知沒急著回應，從袖帶里取出一節蠟燭，又拿過衛城的長劍，將蠟燭劈下了一小段。

        “記得她哥哥么？”寧知問道，比劃出一個高高的身形，“兇巴巴的那個。”

        “嗯！”那小人點了點頭，手上做出搖撥浪鼓的姿勢，“咚咚！”

        “沒錯。”寧知笑意淺淺，將那節蠟燭交給他，“這個，給那位哥哥。”

        “這是什么？”那小人有些好奇，“為什么給哥哥？”

        “這是天上的鑰匙”，寧知說得一本正經，“給了那位哥哥，姐姐就能回天上了。”

        那小人瞪大了眼睛，立刻將那蠟燭藏進了懷里，認真點頭：“嗯！”

        “噓！”寧知將食指放在唇邊，神秘地說道：“不能告訴任何人，不然，姐姐就回不去了。”

        那小人緊緊護著胸口，用力點頭道：“嗯！”

        “去吧。”寧知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小人便一骨碌，往城門的方向去了。

        一旁的衛城目瞪口呆。

        “王爺……”他不可思議地指了指那小孩，“這……這能行么？”

        “為何不行？”寧知抬眼道，“他對江陵，可比我們熟悉多了。”

        “可這畢竟是個小孩，”衛城撓了撓頭，“人命關天的事情，讓一個小孩去送信，誰能放心啊。”

        “不敢相信？”寧知挑了挑眉。

        “這誰敢信……”衛城嘟囔著，邊說邊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兩步。

        誰料寧知嘴角一揚：“你若不信，御林軍便也不會相信。”

        “啊？”衛城愣了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王爺的意思是，御林軍不會注意到小孩？”

        “即便注意，也不會過于為難。”寧知意味深長道，“他們時間緊張，不會浪費在一個懵懂小孩身上。”

        “這倒也是，”衛城若有所思，“讓一個小孩去，反而安全。”

        “而且御林軍有軍規，不得傷害百姓。”寧知淡淡說道，“更不會傷害婦孺。”

        衛城點了點頭，這才有些安心下來。可很快，他又想到了一個新問題：

        “單憑那一小節蠟燭，沈商陸真能懂什么意思么？”

        寧知看了沈青棠一眼，默了一默，“尋常人也許發現不了，但沈家世代與藥材打交道，一定能看出端倪。”

        衛城似懂非懂，自言自語道：“希望他聰明點，幾條小命可都在他身上了。”

        “即便他發現不了，”寧知語氣淡淡，“按原計劃進行便是。”

        寧知說著，心里已經有了預案。

        御林軍在城內找不到人，一定會來城外搜尋。

        只要御林軍放松對城門的把守，剩下一切便好辦了。

        單憑幾個城門守衛，可攔不住他和衛城。

        “王爺，那里樹木更盛，”衛城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小山包，“不如去那里等。”

        寧知掃了一眼周圍，點了點頭。

        這里已經被人發現，謹慎起見，換個地方更安全。

        他抱起沈青棠，悄聲移步到那處山包，扶著她靠了下來。

        太陽漸漸西沉，樹林里升起陣陣涼意。

        衛城去附近找些水，寧知則脫下袍子，仔細地替沈青棠掖好。

        “王爺，”衛城把水壺遞過來，擦了把汗，“那小孩去了有些時辰了，會不會不來了？”

        寧知將水喂給沈青棠，“一來一回，須得要些時間，何況一個孩子。”

        “那也太久了。”衛城嘟囔著看向遠處，眼神突然亮了起來。

        “王爺，來人了！”

        寧知迅速護住沈青棠，將自己隱在陰影處，飛快地掃了一眼。

        只見不遠處的小山坡上，兩個豆大的身影正費力向上爬。

        其中一個黑不溜秋，應當是那小孩；另一個跟在他身后，被擋住了臉。

        兩人翻過山坡，緊趕著便往前跑。待寧知終于看清那人長相，不由得有些意外。

        秦玉？

        衛城已經將兩人接應過來，秦玉見到寧知，匆匆行了一禮：“見過殿下。”

        寧知打量了她一眼，“沈商陸讓你來的？”

        “嗯。”秦玉應得干脆，“沈公子脫不開身，便讓這孩子來找我。”

        寧知沉默了一瞬，“青棠中了毒，你可有解藥？”

        秦玉搖了搖頭，又飛快掏出一小包藥粉，“我的之前用完了，費了些功夫才拿到，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寧知點了點頭，接過那解藥，仔細檢查了一下。

        “殿下放心，我粗嘗了一下，與我先前所用一模一樣，應當不會有錯。”

        秦玉說得肯定，眼神坦誠又焦急。

        寧知掃了她一眼，便將沈青棠扶起，就著水壺里的水，一點點喂她服下。

        “這藥多久起效？”寧知看著仍舊昏迷的沈青棠，蹙起了眉。

        “我之前是三個時辰，沈姑娘一路從京城到江陵，怕是要久一些。”

        寧知擦去沈青棠臉色冷汗，微微頷首，“多謝。”

        “殿下客氣。”秦玉看了周圍一眼，“天色將晚，殿下若是不嫌棄，不妨先去寒舍休息一晚。”

        “寒舍？那是哪里？”衛城有些摸不著頭腦，“一路過來，我好像沒見過這個地方。”

        秦玉笑道，“衛公子可還記得，曾經斬斷過一條毒蛇？”

        “毒蛇？”衛城看著秦玉，忽然恍然大悟，“對哦，這里是西郊，離你住的地方不遠。”

        秦玉點頭道：“公子放心，那里已今非昔比，環境好上不少，不再有毒蛇出沒了。”

        “那便多謝姑娘。”寧知微微頷首，一行人出了樹林，小孩也自回了家。

        待幾人走到那屋子時，才明白秦玉說的今非昔比，是什么意思——

        那屋子幾乎煥然一新，里里外外都重新修整，令人完全想象不到曾經的破敗模樣。

        各種用具也都更換了一遍，看起來，兩人的日子好過了不少。

        秦玉收拾了房間，將沈青棠安頓好，又沏了壺茶，這才解釋道：

        “多虧殿下與沈姑娘相救，夫君才撿回一條性命。爹娘得知此事，不忍我再受苦，便替我們修整了這間屋子。夫君也決定重新考取功名，如今已進京趕考去了。”

        寧知微微頷首，神色有些欣慰，“如此甚好，不費青棠一番心思。”

        秦玉行了一禮，“沈姑娘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你原先說，這藥費了一番功夫？”寧知問道。

        秦玉點了點頭，“殿下可還記得，孟老婆婆？”

        “孟老婆婆？”寧知眉頭微蹙，“這藥是從她那里拿的？”

        “沒錯，我原先用的解藥，也是她給的。”

        寧知默了一默，忽然想起沈青棠說過的話。

        這孟老婆婆是從宮里出來的，懂很多規矩，所以才辦了女教。

        宮里？

        寧知眼神一冷。

        “她人在哪里？”

        “如今還在受罰，每日在寺廟清掃。”

        若沒記錯，那寺廟就在城外，離西郊不遠。

        寧知掃了衛城一眼。衛城會意，迅速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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