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轉(zhuǎn)身，目光復(fù)雜的看著方琳薇，像是在探究她身上解釋不通的秘密。
  她遠(yuǎn)在京城，是如何知道儲糧有問題的？如今黃河堤壩還好好的，她又如何斷言黃河一定就會決堤？
  他覺得荒唐至極，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方琳薇確實所言非虛。儲糧的事擺在眼前，他無可辯駁。
  方琳薇言之鑿鑿，由不得他不信。民生大事，進(jìn)退兩難，如今他只能賭，押上一輩子的前途賭，為著黃河兩岸的百姓，就算是輸了，也是值得的。
  人一輩子面臨重大選擇的機(jī)會不多，前進(jìn)前途未知，退縮則就難有改頭換面的機(jī)會了。
  他張了張口，終是忍不住問道:“琳薇，黃河決堤，你有幾分把握？”
  沒有把握，她是沒有把握的。
  方琳薇想了想，卻道:“爹爹，我不知道是決堤還是暴雨，但是，五日內(nèi)，云關(guān)、柳林、臨江三縣一定會有大洪災(zāi)的。”
  儲糧之事已靈應(yīng)，那洪災(zāi)之事必然還會如期而至的。
  方淮點了點頭，發(fā)現(xiàn)方琳薇所言三縣，具是黃河堤壩下游的三縣，而她儲糧的天寧縣卻又在堤壩上游。
  她沒有來過徐州，也沒有聽她提到有讀過徐州的縣志堪輿，怎么就那么巧？
  他沒有再繼續(xù)多問，囑咐她早些休息便回房換了官袍。這世上，本就有許多人力無法解釋的事，此時，實在不是過問的時候。
  方琳薇眼看著方淮忙了起來，懸著的心也算是落了下來。
  雖然徐州府的儲糧依然沒有如愿及時更換，但這一次，他在天寧縣已經(jīng)囤了十萬擔(dān)糧食，情況再差，也是比上一世要好的。
  她回了房，安心的睡了過去。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方淮的能力和天意。
  一覺睡到第二天午時，她起來的時候，翠兒和秋菊已經(jīng)安頓好了。
  早餐和午餐一起用，只有云娘來陪她一起吃。不見方淮和沈玨，她問了，才知道沈玨陪著方淮去了三河縣和臨江縣的交匯處三江口，那里是堤壩的修筑地。
  是該親自去瞧一瞧的，無論如何，總要露一露臉，這樣上奏朝廷為自己開脫的時候才顯得有理有據(jù)。
  而沈玨，他南下的目的她心中自是再清楚不過，能這樣光明正大的去，自然是更好的。
  方琳薇小口吃著鮮新的鯽魚，隨意開口問道:“黃、陳兩位主事如今怎么說？姨娘可有消息。”
  云娘聞言，只是搖頭道:“外頭的事，我向來是不過問的，倒是今早方從來報，說一應(yīng)事物，已盡交由楊知州處理。
  沈公子雖說出身侯府，但他到底還是一介白身，到不好過多插手官府的事。”
  “是啊，名不正言不順，到底會為自己招來不少禍患。”她說著，心情有些悶悶的，只道:“如今，能跟在爹爹身邊跑跑腿見見世面已然是不錯的了。”
  他曾是當(dāng)代大儒也不吝夸贊的天才，若非家宅不寧，他如今又豈會只是一介白衣身份？
  她有些替他感到惋惜。不過，換個思路，一把利劍，總是要歷經(jīng)千錘萬鑿，才會變得更堅固。
  接下來一整天，方淮和沈玨都沒有回來，阿吉也因著放心不下沈玨便在送翠兒和秋菊到府衙后便策馬出去找人去了。
  半夜的時候，依舊沒有人回來，雨卻開始由綿綿細(xì)雨轉(zhuǎn)變成了瓢潑大雨。
  雷聲滾滾，炸裂的聲音像是要將整個天空劈開似的。方琳薇心中擔(dān)心著方淮和沈玨，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聽著屋外瓢潑的大雨，她的心又一點點沉了下去。
  第二日，醒來時依舊是差不多到了午時。屋里沒有人，她利索的起了身，開門出去一看，這會子雨停了，院子里的水卻是淹了老高，差點就滿上了石階。
  “姑娘，你醒了？”翠兒說著，忙放下手中舀水的瓢，深一步淺一步的朝著她走來。
  “昨晚一宿都沒睡好，怎的不再多睡一會？”
  方琳薇搖了搖頭，看著翠兒和秋菊拿瓢舀著水的模樣就覺得傻。府衙的位置和排水已經(jīng)算是府城最好的了，就算是這樣，她們這院子里照樣淹了水，其它地方又能好到哪里去找？
  她們這樣傻傻的舀著水，又能舀去哪里？這黑壓壓的天，說不定下一刻又將下雨，她們費那么大的勁，幾乎又成了白費功夫。
  方琳薇搖了搖頭道:“睡不著了。”
  她說著，頓了片刻又道:“老爺和沈公子可有消息？”
  下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
  翠兒聞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如今徐州府內(nèi)儲糧的事鬧得人心惶惶，好多糧鋪這些時日糧食都異常緊銷。若不是楊知州極力壓著，只怕府城內(nèi)的糧食早就漲了幾倍的價了。
  昨夜兒一夜大雨，州府各級官員又大多下到柳林、云關(guān)以及臨江三縣去協(xié)助當(dāng)?shù)匕傩粘冯x，人少事多，她們也不好時時去打探消息給人添麻煩。
  又過了一日，方淮河沈玨仍舊沒有消息，徐州各地的大雨依舊斷斷續(xù)續(xù)的沒停過。
  眼見府城內(nèi)糧價徹底穩(wěn)不住了，方琳薇到底也忍不住去找了楊知州，把自己在天寧縣囤有糧食，欲以平日時常價賣一萬擔(dān)給官府穩(wěn)住府城糧價。

  方琳薇此舉，無疑是給府城穩(wěn)民心吃了一劑良藥，楊知州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奈何，此時方從不在，方琳薇身邊無能用之人，去天寧縣調(diào)糧又不能只讓官府的人去。方琳薇一咬牙，只得親自跟著官府的車隊一起趕往天寧縣去。
  原本，云娘是極力反對方琳薇親自去的，畢竟方淮臨走時囑咐過她要照顧好方琳薇，奈何如今這兵慌馬亂之時，方琳薇顧不上別的，她多說也無用。
  自徐州府城到天寧縣，來回要三天時間。他們?nèi)�時一路順利，回來時，卻是不巧便遇上了前來搶糧的流寇。
  官府如今人手緊缺，派來運糧的人本就不多，這一遇上了匪寇，他們哪里是匪寇的對手？
  一陣廝殺后，官兵節(jié)節(jié)敗退，匪寇搶了糧食，卻還嫌不夠。
  為首的男子眼見方琳薇貌美，便生了歹念。他不懷好意的看著方琳薇道:“小娘子，你乖乖跟我走吧，去做我的壓寨夫人，只要你聽話，我保證沒有人能欺負(fù)你。”
  濘泥的官道上，方琳薇狼狽的滿身是泥。她看著匪寇一臉絡(luò)腮胡子，張口說話，綠色的菜葉子還沾在他發(fā)黃的牙齒上。
  他離著她幾尺遠(yuǎn)，但方琳薇卻感覺到像是聞見了他的口臭。
  她皺著眉，看著匪首長刀上的血心中發(fā)顫，心里算計著要如何才能逃走。糧食不糧食的也就算了吧，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子民，救誰的命不是救。
  “大哥，你饒了我吧，我有病。”
  方琳薇顧不得其它，直挺挺的就跪下求饒。
  匪首聞言，不禁覺得好奇道:“你有什么病？看著小娘子你細(xì)皮嫩肉的，哪里像是有病的樣子？你可別誆我？”
  方琳薇聞言，急忙說道“我誆你做什么？如今這個局面，我再誆大哥你豈不是在自尋死路？我是真的有病，你把刀放下過來，我悄悄告訴你我有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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