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歲的生辰慶典上，那座裝飾著古老建筑風格的大宴會廳熱鬧非凡，燭光下的吊燈熠熠生輝。國王在一場盛大的宴席中居高臨下，主持著朝臣聚會。
  一群阿諛奉承的貴族們正夸贊著我的成就與商業前景，直至一個令人不安的談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可不怪我！”一位醉醺醺的貴族口齒不清地說著，滿身酒氣夾雜著怨憤，他扭動的八字胡上沾滿了酒液。“他們都死了！全死了！我說的是真的，全都死了，死翹翹了！”
  “您要是沒那么過分壓榨他們，倫頓伯爵，也就不會這樣了。”另一位黑發貴族譏諷道，似乎很享受對方的不幸遭遇。
  “你們就等著瞧吧，畢斯科夫伯爵！”倫頓伯爵搖搖晃晃地起身，紅著眼睛大笑起來。“據說一開始只是發熱，輕微寒戰，疲倦無力。于是你會派你的鄉長和管家去責打他們，催促他們回去干活。而就在那個時候，一切都開始失控——因為你的鄉長和管家會陸續停止上班，你只好派出你的執達吏去看看情況。然后，哦，你的那位忠實可靠的執達吏，他會面色蒼白地走進門來，嘴里嘟囔著什么，扭曲著身體，冰冷且無法言語。接著——”
  “倫頓伯爵！”我的父親厲聲打斷，“你嚇到我們的妻子和孩子們了，清醒一下！”
  倫頓伯爵轉過身，步履蹣跚地看向我，看向所有的求婚者以及貴婦人們，他咧嘴一笑：“真是精彩至極啊，萊昂大人，您把大家都召集到這里來參加小家伙的生日宴會，這意味著每個人都能聽到——死亡正在逼近。”
  “快把他弄出去。”萊昂怒喝一聲，示意皇家衛兵過來。
  那些佩戴著金色鳳凰徽章的皇家衛兵立刻行動起來，抓住那個男人的腋窩，開始將他架出宴會廳。
  “皮膚像蛀牙一樣腐爛變黑！”倫頓伯爵咆哮道，“他們在痛苦中掙扎，死去時膿血橫流！這就是你的那個忠心耿耿的執達吏臨死前要告訴你的！你等著！就等著瞧吧！”
  “很抱歉您目睹了這一幕，瑞克少爺。”一位頭發挽成髻的棕發女子向我躬身致歉，她的眼睛因恐懼而泛紅濕潤，“我們正處在一個黑暗的時期，我丈夫壓力很大。我們并非有意在您的生日上添亂。”
  “把她也帶出去。”萊昂冷哼一聲。
  “請稍等，父親。”我微微鞠躬請求道。公開反駁父親并不明智，以免暴露他的弱點。
  “好吧，我準許。”他回答道。
  “謝謝您，父親。”我答謝后轉向倫頓伯爵夫人，也就是那個男子的妻子。“您能從頭開始解釋一下這些癥狀嗎？”
  倫頓伯爵夫人愣了一下，對于一個孩子在生日這天想要了解如此陰森恐怖的事情感到驚訝。但她明白自己的地位，便開始娓娓道來。
  “先是突然發高燒，伴隨寒戰和顫抖，頭痛和肌肉酸痛，淋巴結腫大，腹部疼痛，還有壞疽。”我的思維飛速運轉，迅速排除了一系列可能的診斷。盡管有淋巴結腫大，但這并不是兔熱病、貓抓病、單核細胞增多癥或是蜂窩織炎。組織壞死的跡象指向了一個可怕的答案——鼠疫。
  黑死病。
  在現代社會，抗生素和肥皂就能輕易對抗這種疾病，但在中世紀，鼠疫耶爾森菌就是死刑判決。
  然而，我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并借此保護所有與我一同成長的人們。而且，只要不傷害到我自己，幫助他人并無不可。因此，我決定出手相助。
  “父親，幾天之內就能快速傳播的疾病非同小可。”我低聲說，“我們需要您的工人們使用肥皂，并且您需要在銀溪鎮設立檢查站，對進出人員進行癥狀篩查。”
  銀溪鎮是領地中最大的城市，它承擔了我們大部分農作物的分配及出口任務，并滿足了領地內的其他主要經濟需求。
  萊昂皺起了眉頭，神情嚴肅：“你知道實施這樣的措施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嗎？”他問道，“即便執行起來，也會耗資巨大。”
  “總比像倫頓伯爵那樣失去一切要好得多。”我辯解道，“再說，我可以以幾枚銅幣的成本大量生產肥皂。我只需要您幫我向首都申請一個月的假期，并且獲得一筆貸款。”
  如果我能離開首都，通過引入四項革命性的工藝流程，我有信心實現這一切。
  首先，是水輪和滑輪系統，它可以自動化操作肥皂切割機和壓榨機，讓我們能夠大規模“印刷”出肥皂塊。這項技術還能驅動我的鼓風爐制造鋼鐵，用作水力錘鍛打金屬、磨粉，并帶動其他重大技術創新，堪稱顛覆性變革。
  其次，我需要大規模生產殺蟲劑。鼠疫主要通過跳蚤傳播，所以殺蟲劑可以抑制其中一個主要的傳播途徑。
  第三，標準化生產。我要向制皂工匠推廣晶體堿，并制定配方，規范整個生產流程。
  最后，我需要引入流水線作業和勞動分工制度。雖然將任務分解成步驟并實行專業化分工看似直觀易行，但由于長期以來行會制度的影響，在人類歷史上的大部分時間里，這種做法并未普及。

  因此，我需要建立一家肥皂生產公司，與銀溪鎮的行會溝通合作，展示新方法帶來的益處，盡量避免引發民意反彈。
  這些都是艱巨的任務，但憑借父親的影響力以及我的遠見卓識，這些目標都是可以實現的。
  看到我展現出的堅定自信——正是這種自信讓我贏得了魔君的名聲，父親最終讓步：“我會為你爭取一個月的時間。”他回應道，“但是，你必須向王國保證你的意圖是為了公共福祉。”
  “這一點我能做到，父親。”我回答道。
  兩周過去了，這場瘟疫的蔓延速度令人不安，遠遠超過了鼠疫這類由跳蚤和老鼠傳播疾病應有的擴散速度，這顯得十分可疑。
  然而，我的生活并沒有因此改變。我依舊在參加貴族培訓課程，平日則被限制在房間內，等待著王國對我父親請求的審批。他的申請顯然不足以迅速解決問題，于是我決定自己行動起來。
  在一個深夜，我秘密地找到了古里格。“師傅，我需要你的幫助。”我直言不諱。
  “聽上去有斗爭味兒。”他皺眉道，“我不摻和斗爭。”
  “這是關乎生存的問題。”我澄清說。
  “生存的事兒我管。”古里格回應道，“不過要看是什么樣的生存問題。”
  “這場瘟疫——這場疾病，”我先鋪墊了一下，“我制作的肥皂能對抗它。它蘊含魔法，擁有魔法的人不會生病。”
  “擁有靈魂魔力的人才不會生病。”他瞇起眼睛，“普通的魔法師也會染病。”
  “我不認同。”我迎上他的目光，“從我在城堡中觀察到的情況來看，擁有魔法的人確實沒有生病。”
  “有話直說。”古里格厲聲道，“我沒時間和耐心陪你玩權力游戲。你是政客，我不是。要么你就按對待我的方式說話，要么就請便吧。”
  按照我所受教誨，權謀場上從不直接陳述事物。但在這一緊要關頭，我明白直接溝通的重要性，于是開始向他闡述自己的計劃，盡管這違背了常規的交際原則。我說服古里格，這場瘟疫不只是一個簡單的公共衛生問題，而是關系到國家存亡的大事，而我的肥皂不僅僅是普通的生活用品，其蘊含的“魔法”成分可能真的能夠保護人們免受疾病的侵害。
  “這場疾患擴散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我認為這是一種生物戰，敵人故意把患病者送進我們的城池內部，意圖從內部摧毀我們。”我回答道，“而所有病患共有的一個特征就是他們身上骯臟不堪。而肥皂恰恰可以清除污垢。”
  在中世紀的圍城戰中，這種通過投擲感染尸體作為生物武器的做法并不罕見。當一個王國緊閉城門抵御圍攻時，敵軍會利用投石機將帶有傳染病的尸體拋進城內。
  “這只是你的推測，你是不是想利用人們對已知事實的信任來讓他們接受你的觀點？”他問道。
  “沒錯。”我回答，“現在王國內部普遍認為制造肥皂成本高昂，但只要采用正確的工藝，其實成本相當低廉。理想情況下，我需要幾個月在家制作足夠的肥皂，但我有信心在一個月內完成。這樣一來，城堡內的所有人都有可能幸存下來，隨后整個王國就會采納這種方法。”
  “你還真是自信滿滿。”古里格說，“我是不是該再燒你一下，確認你不是什么附體的家伙？”
  “這樣說吧，”我開始了下一個話題，“哪個更糟糕呢？在這個城堡里看著王國因疾病和饑荒而崩潰，還是我離開這里去爭取拯救它的機會？”
  古里格嘆了一口氣：“我會暗示存在生物戰的可能性，并建議使用你的肥皂，但我不會公開支持你。你明白嗎？”
  “謝謝您。”我點頭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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