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日，桑德爾的建筑工程正如火如荼地進行。前一個秋天，我們不分晝夜地組織人力挖掘管道溝渠，為鋪設水管及未來的下水道排水系統做準備。現在正是時候打造那些賦予建筑生命力的關鍵設備。
  給排水工程雖然原理看似簡單，實則蘊含精妙之處。想象一下飲水機：有一個裝滿水的大桶，底部設有出水口。當人們轉動開關時，借助重力，水流自然流出——這就是水槽和淋浴設施運作的基本原理。只不過，現實生活中的“大桶”變成了供水塔，而“開關”則是水龍頭。其中較為奇特的概念是，水如何克服重力向上輸送。其實這并不復雜，就像即使你手持水管高舉空中，水也能噴射而出一樣，關鍵在于壓力驅動。但要實現這一過程，并非易事。
  為了控制壓力，我們需要構建供水、排水和排氣管道，并且要考慮許多細節問題。例如在管道中設置呈彎曲狀的“存水彎”，以防止下水道氣體倒灌至建筑物內部；還要安裝可以調節流量的閥門和防回流裝置等技術部件。盡管如此，其核心理念依然簡潔明了：制造管道，將其連接到供水塔，然后讓水壓充滿管道，直至使用者按下按鈕或轉動旋鈕啟動水流。當然，要成功完成這一系列工作，我們必須跨越幾個實際操作上的挑戰。
  首先，制造管道需要一臺名為滾軋機的新設備，它可以拉伸金屬以延長管道長度。接下來，我們需要一臺螺紋切割機，這是一種精密機械裝備，能精確一致地在金屬材料上切削出標準的螺旋紋路。這樣一來，我們就能夠通過旋轉方式將管道接合在一起，而非采用焊接，從而通過標準化流程，有望引領一場世界范圍內的技術革新。
  第三步，則是建造一座蓄水塔和配套的水泵系統，以便將水輸送到高空。第四步，在這些基礎設施到位后，我們的專業工程師們會處理一系列神奇的工程技術難題。
  第五步，強烈的渴望推動著這一切——洗澡的渴望！天哪，我已經有將近十六年沒有痛痛快快地洗過澡了，此刻真是無比迫切！
  于是，我下達了建設蓄水塔的命令，隨后找到卡特。“現在我們有了蒸汽機，是時候認真干起來了。”我對神情疲倦、眼神早已失去活力、像僵尸般點頭的卡特說。“好的。”他應道。
  我輕笑一聲，繼續說：“從現在開始，大部分的金屬制品都將由機器生產，你們只需要用精湛的鐵匠技藝來制作一些藝術裝飾品即可。”
  他空洞無神地眨了兩下眼睛，努力驅趕困意。“我真心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我們將制定一套適用于螺絲、螺栓、螺母、支架以及管道的通用螺紋尺寸標準。然后，我們會將這些要求導入到機器中，讓它們能夠在其他地方復制并重建生產線。這樣一來，無論是埃爾德索恩、銀溪鎮還是桑德爾的工匠們，都能制造出相同規格的螺絲。”
  卡特嘆了口氣，目光轉向蒂婭，似乎在請求她幫我理解這份慈悲之心，“聽上去工作量很大，老板。”
  “確實如此，但是一旦完成這項任務，我們將為全世界大規模生產金屬產品。你的工坊將會為數百萬計的人提供源源不斷的產品出口。”我解釋道，“這再合適不過了，因為我們周邊的王國都不是金屬出口國。”
  改良農業雖然可以降低作物價格，卻也可能顛覆整個世界的經濟穩定。如果有人能以一分錢的價格進口我們的蘋果，而不是花一美元從本地男爵那里購買，他們自然會選擇進口，這樣男爵的稅收就會大幅下降，該地區的農奴也會因為失業而陷入饑餓。
  鑒于這是一個以農業為主的經濟體，我單槍匹馬的改革之舉就足以威脅到整個世界的秩序。這就是為什么國王雷德菲爾德不愿意讓我隨意改變現狀的原因。
  然而，我們在金屬制造業上的革命是有空間的，因為在諾維納這片區域中，唯一的金屬出口國是鐵瀑國，而那些家伙可不在乎我們怎么搞。因此，如果我們放手去干，允許周圍的國家因繁榮而得益，同時削弱鐵瀑國在這個領域的影響，那簡直是完美的雙贏局面。走吧。
  “我不是懷疑你，但是……”卡特深吸一口氣，直視我的雙眼，“你是否意識到，如果我們這么做的話，最終會導致我們與矮人開戰？他們是金屬的主要出口者。”
  我不禁皺起了眉頭，高漲的熱情稍顯動搖。“你這是什么意思？”
  “聽著，老板，”卡特開始解釋，一邊用手摩擦著他因連續工作兩天沒刮胡子而略顯凌亂的頭頂，“龍脊山的矮人是世界公認的金屬制品權威。如果你需要大型的金屬制品，你得去找瑟瑞恩國王。他們可能已經對我們掌握的優質鋼材感到不滿，并試圖竊取技術，但如果我們在重型裝備上也把他們排除在外，他們會派出他們的飛龍軍隊過來，盜取我們的技術，甚至消滅我們。”
  我煩躁地搓了搓頭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他的工坊里來回踱步，鼻間充斥著鋼鐵、硫磺以及化學品的氣息。

  ‘忍住想要直接提出合作或者死亡的選擇，萊克爾。’我在內心憤憤不平地想著。
  每一天，我都愈發難以抑制自己不去成為一個邪惡的、追求強大武力征服一切的億萬富翁獨裁者。倒不是因為我渴望財富，而是我真的不想再有更多的麻煩！
  我是說，天哪！為了讓人們擁有一個可靠的爐灶，究竟要經歷多少沖突？
  真是令人沮喪，無論甘地的話語多么深入人心，暴力確實在某種程度上解決了問題——而且解決得很優雅。如果暴力無效，人們就不會通過統計甘地的“和平”絕食后隨之而來的死傷人數和被焚燒的建筑數量來衡量其行動的效果。
  咳咳。盡管暴力以其高效、簡單且立竿見影的方式存在，但在沒有先誘使敵人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去徹底消滅他們之前，我不應該輕易將其作為首選手段。
  這時，蒂婭走到我面前，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耳朵上，我開始輕輕地揉捏，這一幕讓卡特看著既嫉妒又懊惱。
  “我們可以試著跟他們協商嗎？”我平靜下來問道，“我愿意把鋼材配方和其他一些東西也給他們。”
  卡特揚起了一道眉毛：“你要把鋼材技術給他們？”
  我環顧四周，帶著一絲嘲諷的微笑說：“當你能雇傭人員迅速完成任務，而不是花上二十年時間培養學徒時，這難道不是件好事嗎？”
  他皺起了眉頭。我是在嘲笑那個旨在保護商業秘密的傳統行會制度，在這個制度下，人們無法不經數年悉心傳授技藝就隨意雇傭他人。而在新的體系下，我們培訓所有愿意工作的人員，淘汰表現不佳的員工，這種改變帶來的效果簡直是天壤之別，甚至有些諷刺。
  “是時候不再過于依賴這些秘密了。”我說，“我們可以整天分享配方。真正讓我們與眾不同的，是我們制造機械設備來實現自動化和標準化生產。每次我們制造出一塊鋼錠，它都會是同樣質量的鋼錠，然后我們會用這塊鋼錠制造出一百個螺絲釘。接著我們將以遠低于市場成本的價格運輸這些螺絲釘。即使有秘方，同樣的設備，別的什么都一樣，我們仍然可以通過供應鏈和技術優勢在市場上橫掃對手。基于這個考慮，我希望其他公司也能采用我們的技術。一旦大家都開始使用高品質鋼材，他們會從最便宜的生產商那里購買：那就是我們。他們也會從最好的機械制造廠商那里購買設備：還是我們。這些所謂的頂級商業秘密實際上是一種神級游擊營銷策略。”
  在地球上，專利制度正是這樣推動了科技發展，并最終讓站在頂端的人受益匪淺。而現在，我正扮演著那樣的角色。“如果你這么認為的話……”卡特一邊抱怨，一邊從桌上抓起一杯剛磨好的黑咖啡，帶著厭惡一口喝干。他原本是個喜歡加奶加糖的人，此刻卻忘記了添加調料。“我猜你可以試試看，但我建議你最好有所準備。瑟林國王可不以他的仁慈和理解力著稱。”
  “很好，遇到一個明白暴力的價值和代價的人了。”我快速回應，總能在任何事中找到積極的一面，“那我就提出以鋼材換取秘銀，如果他不接受，那就給他兩個選擇——要么死亡，要么接受我們和平的經濟掠奪。就這樣定了。”
  “求你別說你是認真的。”他說。
  我轉向蒂婭，與她分開并看著她：“你想向矮人們提出合作還是死亡？物質上的對抗還是經濟上的打擊？”
  “我很樂意！”蒂婭歡快地附和，雙手合十，對我露出崇拜偶像般的笑容。
  “聽著，老大……你不應該只憑某個人能把你說什么做什么都變得可愛這一點來做決定。”卡特試圖勸說我。
  “聽見了嗎，蒂婭？”我問她，輕輕揉捏著她的耳朵，“連這位大塊頭都覺得你很可愛呢。”
  沒給卡特更多的時間來說服我，我走出房間，繼續揉捏著泰婭的耳朵，逗得她咯咯直笑，還緊緊抱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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