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放肆!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誰,
竟敢對她老人家這樣無禮!”
張嬤嬤早就看不慣這名內(nèi)侍對太后的輕慢了,如今太后正好也沒了耐性,她自然要替主子開口,斥責(zé)眼前這蠻橫無禮之人。
“她是什么人?頂了天是一個官家老夫人罷了,
也敢在雜家跟前擺譜?”內(nèi)侍冷哼一聲:“在這府上,
只有貴妃娘娘、四阿哥和四福晉可以呵斥雜家,你們又算是什么東西!”
大阿哥與三阿哥廢了,
四阿哥在乾隆存活的兒子中居長,
嘉貴妃身邊兒的宮人們,以及四阿哥府的人,向來以此自矜。許多位高權(quán)重之家因為這個,
不大愿意往四阿哥府上走動。這就導(dǎo)致與四阿哥府來往的,
除了他的母族與妻族勢力之外,多半都是四阿哥在朝中的下屬,亦或是一些想要討好四阿哥的小官。
若是來人是四阿哥的母族人或者妻族人,內(nèi)侍思忖著自己不至于瞧不出來。既然不是四阿哥的母族人,也不是四阿哥的妻族人,
她還能是什么身份尊貴的大人物不成?竟還想在他跟前擺譜,
真是自討沒臉!
張嬤嬤正想亮出自家主子的身份,
將眼前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給好生痛斥一番,
就見太后懷中的小主子露出了一個小腦袋。
芃芃伸手指了指自家祖母,
對著那內(nèi)侍吐出兩個字:“太后。”然后又指了指那名內(nèi)侍,簡明扼要地道:“賠罪。”
眼前這人對她家祖母這般無禮,不止張嬤嬤這等太后的心腹被氣壞了,芃芃也氣成了河豚。這等為她家祖母出頭之事,怎么能少了她呢?她可是要保護皇祖母的!
說著,芃芃一張粉嫩可愛的小臉繃得緊緊的,
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名內(nèi)侍,可以開始他的道歉了。
太后一見芃芃這副模樣,忍不住抿著嘴露出了一個微笑。
她本是有些生氣的,她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沒有被人這樣無禮地對待過了。然而,當(dāng)她看到她懷中的小孫女為她出頭的時候,她忽然又不氣了,心中只余下了高興與歡喜。
不得不說,被自家小孫女維護的感覺很好,明明那么小一個人,卻已經(jīng)想著要保護祖母了,芃芃真真是個可人疼的孩子。更何況,太后還從來沒有看到過芃芃生氣的樣子呢,眼前嘟著嘴板著臉的芃芃,讓她覺得很是可愛,恨不得抱到懷里狠狠揉上幾下。
不過,眼下場合到底不對,太后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準(zhǔn)備等回宮之后再將她的想法付諸實踐。至于現(xiàn)在么,肯定是以收拾這內(nèi)侍為要。
當(dāng)芃芃說出“太后”二字的時候,那名內(nèi)侍壓根兒就不信,囂張地“呸”了一聲:“若她是太后,那雜家還是天王老子呢!”太后一向深居簡出,好端端的,又怎么會來四阿哥府呢?就是編,也得編個像樣點的身份吧!
“冒充太后,可是死罪!雜家念在這小孩兒年紀(jì)尚幼無知的份兒上,就不予計較了,你們只需向雜家磕頭認(rèn)個錯即可。”那內(nèi)侍冷哼一聲:“否則,一旦雜家將這件事稟報給貴妃娘娘和四福晉,你們滿門就等著遭殃吧!”
太后面上好不容易因為自家小孫女而起的一點柔和之色,都在這內(nèi)侍趾高氣昂的威脅之中消失了。在她與小孫女交流感情的時候,有個人在一旁嘰嘰喳喳的,還真是礙事呢。
“哀家倒要看看,誰敢讓哀家滿門遭殃!來人,將這個狗仗人勢的東西給哀家拿下掌嘴!他既然不會說人話,這張嘴也不必再開口了!”
“嗻!”
與之前在三阿哥府時一樣,這回太后罰人掌嘴,同樣沒有說要掌多少下,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打到這人開不了口。這還不簡單,怎么重怎么來就是了!
這次跟隨太后出宮的人之中,有幾名內(nèi)侍,這些內(nèi)侍聞言,二話不說,一人上前扭住這人的胳膊,將他雙手交疊擰在一起,從身后制住了他,另一人對準(zhǔn)他的膝蓋,狠狠來了一下,迫使他跪倒在太后跟前,整個動作甚至不超過十秒鐘。
能讓太后在出宮時還帶著的內(nèi)侍,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功夫,嘉貴妃身邊兒的內(nèi)侍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等到這名內(nèi)侍狼狽地跪倒在太后跟前,他才察覺出不對勁兒來。
——對他出手的這些,可都是他的“同僚”啊。普通的官家老太太,怎么可能用的了內(nèi)侍呢?興許,那個小孩兒說的是真的,剛才被他當(dāng)面羞-辱之人,真的是太后……
完了,這內(nèi)侍的腦海中只冒出這么兩個字來。冒犯太后,可是死罪,便是僥幸留得一條命在,往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還沒等這內(nèi)侍思考完他該怎么為自己求情,“同僚”的巴掌就落了下來,他頓時疼得一個哆嗦,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眼前之人并沒有看在同為內(nèi)侍的份上放過他,一下一下,打得極重。不多時,這名內(nèi)侍的臉已是紅腫一片。
門口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來,終于也有人察覺到不對勁兒了。
只見一直在一旁看戲的看門人哆哆嗦嗦地把門打開,手足無措地站在了太后跟前:“您、您……”到底是不是太后?
若是擱在往日,沒有人會把一個沒多大點的小孩子說的話當(dāng)真,但眼下,太后一行人這架勢,又由不得他不當(dāng)真,且方才,他還親耳聽到眼前的這位老夫人自稱“哀家”……普天之下,除了太后之外,還有誰能夠自稱哀家?但問題是,他到底有沒有聽錯呢?
這怠慢太后的罪過,誰也承擔(dān)不起啊,倘若眼前之人真是太后,那么今兒個四阿哥府,上到嘉貴妃與四福晉,下到他們這些下人們,恐怕都沒有好果子吃!可沒有得到準(zhǔn)信兒,看門之人終是不敢直接開口行禮。對太后失禮是一件大罪,可同樣的,認(rèn)錯了太后,也是殺頭的罪名!
太后可沒有心思去體恤這些奴仆的心情,說白了,無論是嘉貴妃身邊兒伺候的內(nèi)侍,還是四阿哥府上看門之人,都是因為捧高踩低,才會落得如此尷尬的境地之中。若是這看門之人沒有任憑嘉貴妃身邊兒的內(nèi)侍隨意欺-辱上門作客之人,而是早早就問清楚太后一行人的身份,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烏龍事件了。
只可惜,在嘉貴妃身邊兒的人刁難太后時,這守門之人選擇了袖手旁觀,甚至以看笑話的心態(tài)來關(guān)注著這整件事的走向。那么接下來,無論這看門之人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都是他應(yīng)得的。
太后沒有再理會正在受罰的內(nèi)侍,以及冷汗涔涔而下的看門人,她抱著芃芃,徑直走入了四阿哥府。
直到她們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范圍中,負(fù)責(zé)執(zhí)行掌嘴任務(wù)的內(nèi)侍才有心思為兩個還懵懂著的人解惑。
“當(dāng)著太后娘娘的面,也敢大放厥詞,你可真不愧是貴妃娘娘身邊兒的人,果然威風(fēng)啊,真是給貴妃娘娘長了臉了。想必等回到宮中,貴妃娘娘定會好生‘獎賞’你。”
負(fù)責(zé)轄制嘉貴妃身邊兒那名內(nèi)侍之人冷冷地對著正在挨罰的人開口:“你可知,你口中的那個無知小兒,是本朝的固倫和晏公主,素日里最是受太后娘娘和皇上喜愛與看重!”
看門之人聽到這話,腳下一軟,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而那名正在受罰之人,更是眼前一黑,恨不得直接昏死過去。
然而太后身邊兒的兩名內(nèi)侍卻對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事實證明,做人太過囂張跋扈,是要不得的,仗著主子的威勢在外頭作威作福,遲早有一日要踢到鐵板。
……
與此同時,在小書房內(nèi),嘉貴妃正與四福晉說著話,四福晉身邊兒的丫鬟纖云坐在一旁,替四福晉抄書,巧云則負(fù)責(zé)為兩位主子端茶倒水送點心。
能夠留在這小書房中的,都是四福晉與嘉貴妃的心腹,那些沒有得到主子足夠信任的下人們早早便被打發(fā)了出去。
嘉貴妃在嘗了一口巧云奉上來的雨前龍井之后,便皺了皺眉,放下了茶杯,不肯再動一口。
茶是好茶,泡得香,溫度也適宜,只可惜,嘉貴妃所喜愛的是六安瓜片,她并不喜歡雨前龍井的味道。
按理來說,四福晉應(yīng)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紕漏才是,可嘉貴妃思及四福晉幾日前才剛與自己鬧過矛盾,便又能夠理解了。
纖云早就練就了一心二用的本事,她雖說在抄著書,但也一直在關(guān)注著兩位主子的動向。
在察覺到嘉貴妃在嘗過一口巧云奉上的茶,便將茶杯撂在一邊之后,纖云不由狠狠瞪了巧云一眼,責(zé)怪巧云為四福晉招禍,嘉貴妃是四福晉的婆婆,嘉貴妃心里頭不舒坦了,四福晉又能有什么好處?巧云則是得意地沖著纖云做了個挑釁動作,而后沖著纖云無聲地開口說,你膽小怕事,不肯為主子出氣,那就由我來為主子出了這口惡氣,有何不可?
纖云在接收到巧云的挑釁之后,只覺得巧云鼠目寸光還不知悔改,氣得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了幾分。好在她還記得這是在兩位主子跟前,不可輕易造次,于是她強逼著自己低下了頭,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她正在抄的書上,以此來平復(fù)心中的憤懣之情。
只是,她已打定了主意,在此事過后,定要好生與四福晉說道一番,再不可縱容如此巧云了,否則,早晚有一日,巧云要給主子帶來大禍!
四福晉性子并不是那么細(xì)致,雖覺得嘉貴妃的表情略有些奇怪,不符合她往日里高貴優(yōu)雅的人設(shè),但她看著嘉貴妃一臉便秘的模樣,心里頭倒是挺開心的。如今對這個婆婆,她是歪膩得很,偏偏當(dāng)著她的面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真是憋屈。
嘉貴妃盯著四福晉瞅了好一陣,本以為四福晉在察覺到她臉色不對時,會主動向她認(rèn)錯,誰知道,四福晉在往她臉上略略一瞥之后,就移開了目光,慢條斯理地端著自己手中的茶杯呷了一口,似是打定了主意,嘉貴妃不開口,她也不主動開口。
嘉貴妃見狀,心中對四福晉的不滿又加深了幾分。就四福晉這駑鈍的性子,她是萬般看不上眼的。這回沒有注意到嘉貴妃這個做婆婆的被怠慢了也就罷了,上回宮中舉辦的那場周歲宴也是,分明是四福晉沒辦好嘉貴妃交代的事,反而把事情給搞砸了,四福晉不自個兒好生反省,倒還好意思沖著嘉貴妃使臉色!聽說,在回府之后,四福晉還因著心里頭不痛快,跟四阿哥大吵了一架,作為一個疼愛兒子的母親,嘉貴妃在收到這個消息時的心情可想而知。
若不是念在四福晉背后的勢力對嘉貴妃與四阿哥未來還有大用的份兒上,嘉貴妃今兒個怎么也不會親自往宮外走這一趟。從來沒有聽說過媳婦在得罪了婆婆之后,不誠惶誠恐地向婆婆請求原諒,反而要婆婆親自跟自己服軟的道理!不,就四福晉這個性子,若非她家世還算出眾,四福晉根本就不會允許她做自己的兒媳婦!
盡管嘉貴妃心里頭對四福晉有著諸多不滿,但她明白,如今還不是與四福晉鬧翻的時候。她讓兒子迎娶四福晉,就是為了從四福晉的娘家處得到助力。如今,四阿哥與四福晉還是新婚,四福晉身后的勢力雖說倒向了四阿哥,但還沒有真正為嘉貴妃和四阿哥所用,所以,嘉貴妃母子倆還得稍加忍耐。
這回,她特地從宮中趕出來,也不是為了數(shù)落四福晉的,而是為了修復(fù)和四福晉之間的關(guān)系。
嘉貴妃在給自己做了種種心理建設(shè)之后,終于開口了:“老四媳婦,前幾日,在和晏的周歲宴上,你受了皇上和太后的訓(xùn)斥,額娘沒有為你說話,你可覺得委屈?”
她這是在引導(dǎo)著四福晉說出心中的不滿,待四福晉發(fā)泄完自個兒心中的情緒之后,她自有法子重新將四福晉的心給籠絡(luò)回來,讓四福晉對她服服帖帖的。
四福晉嫁入皇家前后,嘉貴妃一直是這么做的,且成果顯著。
只是這回,嘉貴妃顯然有些失策了。
四福晉只是看了嘉貴妃一眼,而后硬邦邦地道:“回額娘的話,幾日前之事,是兒媳自個兒行事不謹(jǐn)慎,讓人拿捏住了話柄,惹惱了汗阿瑪和老祖宗。兒媳不委屈,也不怪額娘。要怪,也只能怪兒媳傻,那等明知會惹惱汗阿瑪和老祖宗之事,兒媳為何一時竟會想不開,非要去做呢?”
四福晉自詡經(jīng)過這件事后已經(jīng)看清了嘉貴妃的真面目,嘉貴妃想要在利用了她之后,又用三言兩語把她給哄回來,簡直就是做夢!四福晉決定,日后,她要多為自己考慮一些,才不要像這回一樣,費心費力又不討好,最后還落了嘉貴妃母子倆的埋怨!
嘉貴妃心頭一窒,她這個兒媳,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四福晉的反應(yīng)雖出乎嘉貴妃預(yù)料,嘉貴妃還得按照原計劃的那般行事。若是兩個人都不按照劇本來走,這出戲,可就真唱不下去了。
嘉貴妃沉默了一瞬,對四福晉道:“你會這樣說,可見你心里頭對額娘還是有怨言的。沒事兒,額娘能夠理解,你們這些做晚輩的,有時候并不能夠明白長輩的苦心。這一點,永珹也同樣如此,額娘都習(xí)慣了。你若是心里頭有委屈,就只管跟額娘傾訴吧,莫要憋在心里,把自個兒給憋壞了。”
溫溫和和的話語,善解人意的語氣,此時的嘉貴妃,像極了一個在對著誤入歧途的晚輩循循善誘的長輩,讓人極有傾訴欲。
四福晉本不想理睬嘉貴妃,她知道自個兒不夠聰明,生怕自個兒又被嘉貴妃所說的那些話給饒了進去。可她心中的怨氣本就是因嘉貴妃和她的兒子而起,眼下正主兒又在她的眼前,擺出了一副洗耳聆聽的架勢,就等著她發(fā)牢騷,在這樣的情況下,四福晉自然就忍不住了。
只是,四福晉既然心中有怨,說出來的話語,難免就有些陰陽怪氣的。
“額娘當(dāng)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額娘,難怪先前我一回府,夫君就斥責(zé)我,說這回連額娘都惱了我,此事定是我不對。額娘每回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的,壞事兒都讓別人去做,連自己的兒子都瞞著,自然可以一直保持純?nèi)粺o害的姿態(tài)了!”說著,四福晉拍了拍手:“我對額娘實在是佩服得緊,日后,準(zhǔn)備向額娘學(xué)習(xí)呢。”
嘉貴妃身邊兒的心腹宮女彩蝶見狀,忍不住道:“四福晉,您僭越了!咱們貴妃娘娘可是您的婆婆,有哪家的兒媳婦像您這樣對婆婆說話的?您竟然還在跟貴妃娘娘說話的時候拍起了手……您對貴妃娘娘有一絲一毫的尊敬嗎?”
彩蝶知道,自家主子這次來四阿哥府,是為了與四福晉修復(fù)關(guān)系,因此,哪怕四福晉的言行舉止再怎么出格,自家主子也肯定不會對四福晉說什么重話。既如此,有些嘉貴妃想說但又不方便說的,想做又不方便做的,自然就得由她們這些心腹來代勞。
不是她做奴婢的想說主子的壞話,只是……四福晉未免也太驕縱了些,讓人著實看不過眼。
四福晉道:“我僭越,你難道就不僭越了不成?主子們說話的時候,豈有你一個宮女插嘴的份兒!還敢數(shù)落我?你知道什么叫做以下犯上嗎?你這就是!依我看,額娘身邊兒的人,也該好生管教管教了,否則一個個的都欺負(fù)額娘性子好,越發(fā)妄自尊大了,平白在外頭給額娘惹禍!”
嘉貴妃聽著四福晉說的這些話,心里頭簡直慪得不行。四福晉明面兒上是在訓(xùn)斥彩蝶不懂規(guī)矩,可實際上卻是在暗示嘉貴妃這個做主子的御下無方。嘉貴妃只覺得自己在皇后跟前都不曾這么憋屈過,如今倒要在一個小輩跟前受這窩囊氣,有那么一瞬間,她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然而最終,嘉貴妃還是忍住了。
“老四媳婦說得很是,本宮如今與老四媳婦說著話,你們這些做奴才的,通通不該插嘴。彩蝶,本宮念在你是跟隨本宮多年的老人的份上,這次只對你小懲大誡一番——待回了宮后,你自個兒去領(lǐng)罰吧。若是你下次再犯,本宮可就沒有那么好說話了。”
在訓(xùn)斥完彩蝶之后,嘉貴妃轉(zhuǎn)過身,面對四福晉,又是一副貼心婆婆的模樣:“彩蝶不過是一個宮女罷了,能有什么見識呢?她說的話,你很不必往心里頭去,更不必跟她一般見識,以免跌了自個兒的身份。”最后一句話,終究還是小小地刺了四福晉一句,只不過嘉貴妃語氣溫和,態(tài)度又極好,一般人興許還真聽不出這是句諷刺的話。
“方才你對額娘說的話,額娘聽見了。額娘承認(rèn),上一回,額娘的確是將一個艱巨的任務(wù)交給了你,不過,額娘將這個任務(wù)交給你的初衷,絕對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因為這個任務(wù)過于棘手,額娘不想自己做,才甩給你,而是因為,額娘信任你的能力,且額娘認(rèn)為,這件事只有你能夠做到。”
在給四福晉戴了一頂又一頂高帽子后,嘉貴妃對四福晉露出了滿是信任的笑容:“雖然,最后的結(jié)果,與額娘所想象的有些偏差,但額娘從來沒有怪過你。額娘在太和殿中做出一副責(zé)備你的樣子來,且不在太后跟前替你求情,也是為了讓你少受一些罰。畢竟,純妃與你三嫂的前車之鑒,你也是親眼看到了的。純妃試圖在太后跟前為你三嫂求情,結(jié)果純妃但沒討到什么好,還讓太后以為純妃是想要包庇你三嫂。額娘想著,若是額娘對你嚴(yán)厲些,興許太后就不會那么生你的氣了。”
這話說得像是嘉貴妃在全心全意為四福晉考慮、只是四福晉曲解了她的用意似的。不得不說,嘉貴妃在說話方面,很有技巧,她總是能夠巧妙地規(guī)避掉那些對自己不利的因素,然后讓人以為她所說的那些才是真相。
“至于老四……他興許是誤會了什么,才會在回府之后與你發(fā)了脾氣。你也知道,男人們在外面不容易,后宮之事傳到了前朝,皇上定然是將他斥責(zé)了一通,讓他顏面盡失。否則,他也不會這般失態(tài)……老四媳婦,答應(yīng)額娘,原諒他,好嗎?待會兒等他回來了,額娘定會幫你好生說說他。身為一個男人,即便是在外頭受了氣,怒火無處宣泄,也不能把火氣撒在自己媳婦身上啊!他在情緒控制這方面,做得太不合格了!”
一邊兒說著四阿哥在外頭有多么不容易,受了多少氣,一邊數(shù)落著他的不是……
尋常媳婦若是聽到自家婆婆這樣說自家夫君,只怕早就開始順著婆婆的話去思考丈夫的不足之處,然后覺得不能夠體諒丈夫的自己實在是太不應(yīng)該了。
四福晉雖不算是尋常媳婦,但此時,她也不由落入了嘉貴妃的套路之中,開始反思起自己的不足之處來。
若是嘉貴妃一味的偏幫四阿哥、指責(zé)四福晉,肯定會激起四福晉的逆反心理,讓四福晉對嘉貴妃和四阿哥更加的不滿,但嘉貴妃完全是站在四福晉的角度在數(shù)落四阿哥,數(shù)落的過程中還時不時夾雜幾句四阿哥的難處,四福晉自然就被套進去了,對待嘉貴妃的神色也和緩了不少。
四福晉本就不是一個心思深沉的女子,她的喜怒哀樂,幾乎都寫在臉上,因此,她的這種心理變化,在場的人不難看出來。嘉貴妃見狀,悄悄地松了口氣,嘴角也露出了一抹放松的弧度來。
為了把她這個兒媳婦給哄回來,她廢了多少口舌,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旁的纖云見到嘉貴妃終于與自家主子和好了,嘴角也揚起了一抹笑容。她可不管嘉貴妃和自家主子是怎么和好的,反正,她只需要知道,自家主子與嘉貴妃和好利大于弊,就對了!
與此同時,纖云還得意洋洋地掃了巧云一眼。就算這小蹄子在中間作梗,想要破壞嘉貴妃和她家主子的關(guān)系又怎么樣,到最后,她家主子還不是被嘉貴妃給哄好了!所以說,胳膊肘是擰不過大腿的,似她們這等做奴婢的,就不要妄想著替主子做主。
巧云則是撇了撇嘴,對四福晉這么輕易就重新被嘉貴妃給忽悠了,感到十分無語。
不過,這個結(jié)果,其實并不讓人意外。四福晉本就是一個很好忽悠的人,否則,不會先被她忽悠,后又被嘉貴妃重新忽悠回去。總的來說,只要站在她的角度來討論問題,然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她就很容易進入有心人事先為她準(zhǔn)備好的角色之中。
罷了,且先讓嘉貴妃得意一陣子吧。不管怎么說,經(jīng)過宮宴之事,四福晉終是對嘉貴妃有隔閡了,而這隔閡,顯然不是那么容易能夠消除的。下次,只要有類似的事情再度發(fā)生,嘉貴妃與四福晉的婆媳關(guān)系依舊岌岌可危。
這時,門突然“吱嘎”一聲被推開了,嘉貴妃正要動怒,她不是早就吩咐過了,不許底下人隨意闖進來嗎?怎么總有人不按照規(guī)矩行事!
這時,嘉貴妃忽然看見了來人懷中抱著的孩子,那孩子……給了嘉貴妃一種詭異的熟悉感。那孩子似乎也察覺到了嘉貴妃的目光,從太后懷中探出個小腦袋來,沖著嘉貴妃露出一笑,嘉貴妃頓時差點兒嚇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這……這不是和晏嗎,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既然被抱在懷中的是和晏,那么抱著她的這個人……
嘉貴妃眸光一掃,又掃到了來人身邊兒的張嬤嬤,她頓時不再猶豫,飛快地沖著來人福了福身:“臣妾參見太后娘娘。”
#扒一扒那個通過確認(rèn)芃芃身份來確認(rèn)太后身份的嘉貴妃#
#今天的小公主存在感也是滿滿噠#
與此同時,嘉貴妃開始回想著,她方才沒有說什么對上不敬的話吧?應(yīng)該沒有吧???
也不知道太后究竟在外頭聽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四福晉反應(yīng)慢了一拍,也沖著太后行了禮。與嘉貴妃相比,四福晉顯得更為慌張一些,因為在太后進來之前,她的身邊兒,纖云正在替她抄書呢。太后前幾日懲罰四福晉抄書的時候,四福晉嘴上還老老實實地說自己知錯了,甘愿接受懲罰。若是一轉(zhuǎn)頭,就被太后發(fā)現(xiàn)她找底下的丫鬟代她抄書,太后怕是要動怒。
在這一刻,四福晉真是恨不得直接找個地縫,把纖云幫她抄的那些書給塞進去,最好是不要讓任何人看到。
可惜,她眼下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心中暗自期待著太后不要注意到纖云面前的桌案上擺著的那幾頁字。
然而,太后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嘉貴妃面上閃過的一絲不自然,四福晉眼中的躲閃,以及在她進來之前嘉貴妃與四福晉說了什么,太后她老人家都看在眼里,聽在耳里。
對于這對婆媳,太后的好感度都跌到了谷底。
“都起來吧。”太后摸了摸芃芃的小腦袋,看向嘉貴妃:“幸好哀家方才在門外多聽了一會子,若非如此,哀家都不知道,前幾日四阿哥挨了皇帝的訓(xùn)斥,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嘉貴妃趕忙將兒子撇出去:“回稟太后娘娘,四阿哥他不委屈,都說夫妻一體,既是他媳婦做錯了事,他阿瑪訓(xùn)斥他幾句,他好生聽著,也是應(yīng)該的。”
“哦,可哀家聽說,他在回府之后,因著這件事,與他媳婦大吵了一架,想來他心里頭還是委屈、不服的吧!”
盡管嘉貴妃心里頭也替自家兒子叫屈,但在太后跟前,可萬萬不能流露出這個想法來。乾隆總是不會錯的,他訓(xùn)斥人,定有他的道理在里頭,若是被訓(xùn)斥者對此有叫屈,很容易被上位者認(rèn)為是心懷怨望,進而失寵,嘉貴妃萬萬不能讓自家兒子淪落到這種地步。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就是那天四阿哥聽了皇上的訓(xùn)斥之后,回到府上,又學(xué)著皇上的話將他媳婦訓(xùn)斥了一遍。想來是他說的話重了些,所以惹得他媳婦不高興了……”
“哦,看來,心里頭感到委屈的不是四阿哥,而是他媳婦啊。”太后恍然大悟道。
嘉貴妃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可最終又閉上了。她不想讓自家兒子被上位者責(zé)怪,難免就要拿自家兒媳婦出來說事。兒子和兒媳婦二選一,她肯定選自家兒子。哪怕是敗壞了兒媳婦在太后和乾隆跟前的形象,也不能讓她兒子在這二位眼中的形象有分毫的差池。
只是,嘉貴妃這么說一嘴,才剛被她哄好的四福晉,頓時又用一種仇視的眼神看著她。嘉貴妃嘴上說得好聽,到了要做選擇的時候,四福晉永遠(yuǎn)都是被放棄的那個。四福晉想著,嘉貴妃果然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她當(dāng)做自己人,只想利用她身后的勢力。看樣子日后,她得另做打算了,指望這對母子,是指望不上的。
芃芃小手扒在太后的肩膀上,看著這對婆媳之間的眉眼官司,感覺頗為有趣。
不同于還算純良的三福晉,這四福晉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偏偏她的婆婆嘉貴妃做得比她還過,一心只想著怎么榨干這新進門的兒媳身上的利用價值。總之,看著她們兩個從反目到和睦,再從和睦到反目,她覺得還蠻有意思的。
芃芃想,這兩個人還是內(nèi)耗去吧,省得嘉貴妃太閑了,又在宮中給她額娘找不痛快。
這時,太后沒有順勢責(zé)罵四福晉,反而主動岔開了話題。
“哀家方才在門口時看見,嘉貴妃與老四媳婦在說著話,老四媳婦身邊兒的婢女則在寫著大字。難不成,是你們商議了什么重要的東西,生怕自個兒會忘了,便專程讓這婢女給記下來?”
太后用開玩笑似的口吻說出的一句話,卻讓四福晉神色大變,嘉貴妃臉上的神色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到底她比四福晉更能沉得住氣一些。太后見狀,面上的和藹也盡數(shù)收斂了起來,只余眼底的深沉。
“怕怕!”芃芃指著四福晉,對太后念叨著:“怕怕!”
童言稚語,稍稍驅(qū)散了宮殿中緊張的氛圍。太后握著芃芃的小手微笑道:“芃芃也看出你四嫂是在害怕呀?真聰明!”
說著,太后轉(zhuǎn)向四福晉,眼中沒有了一丁點笑意,與她在面對芃芃時判若兩人:“連一個小孩子都看出了你的心虛,老四媳婦,你不打算說些什么嗎?你那婢女究竟在寫什么要緊的東西,竟然一刻都停不得,連服侍你這個主子都顧不上了?”
四福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腦子一團混亂,她想要找個恰當(dāng)?shù)?說辭,來幫助自己盡快度過這次的危機。然而,她又清楚,若是她在太后跟前撒了謊,回頭被太后當(dāng)面拆穿謊言,她的處境只會越發(fā)糟糕。
冷汗從她額上涔涔而下,她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出口。
太后見狀,轉(zhuǎn)向了嘉貴妃:“既然老四媳婦不愿意回答哀家的問題,就由你來說吧。”為了避免嘉貴妃撇清關(guān)系,太后又追加了一句:“你總不至于告訴哀家,你跟老四媳婦在這房間里頭聊了那么久,卻連老四媳婦的丫鬟究竟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短短時間內(nèi),嘉貴妃心中已經(jīng)做出了決斷。反正,無論她說或是不說,都已經(jīng)把四福晉給得罪了,這個兒媳是注定要跟她離心了。既如此,她還維護四福晉做什么呢?更何況,當(dāng)面欺瞞太后,風(fēng)險可是很大的。
思及此處,嘉貴妃開口道:“回稟太后娘娘,這丫鬟,是在抄書。”
“《女則》?”太后走到纖云身邊,看了看墨跡未干的一頁字,很快便認(rèn)出了這是《女則》中的內(nèi)容,她不由冷笑道:“幾日前,老四媳婦還跪在哀家跟前,信誓旦旦地對哀家說,甘愿接受懲罰,會好好抄書。原來,你就是這樣接受懲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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