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延禧宮中, 魏嬪在得知她派去的人手成功將“五公主乃祥瑞化身,只要有五公主在,定能庇佑妃嬪安全生產”的消息傳達給祈嬪之后, 總算是舒了口氣。眼下祈嬪雖說暫時是與皇后結盟了,但她們之間的關系并不穩固, 祈嬪只是想在勢單力孤的時候利用皇后來站穩腳跟, 抱住她肚子里的孩子,而皇后呢, 雖然同意給予祈嬪有限的庇護, 但她顯然不像信任舒妃和婉嬪一樣信任祈嬪。
在這種情況下, 祈嬪若是對皇后提出了什么非分的請求, 定會惹惱皇后。無論皇后最終是否答應祈嬪的請求, 兩人之間都會出現裂痕, 到了那時,她就有機可趁了。
魏嬪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心道,若是皇后直接拒絕了祈嬪的要求, 那正合了魏嬪的意,可若是皇后昏了頭, 答應了祈嬪的請求,那對魏嬪來說, 最好不過了。既然皇后愿意在祈嬪生產的時候將五公主帶過去, 祈嬪平安生產, 那在其他的妃嬪——比如說魏嬪——生產的時候, 皇后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有祈嬪和魏嬪兩人打頭,往后后宮之中的妃嬪生產,恐怕就要比照這個先例來, 否則,皇后就是偏心和不公。在這些過程中,只要有一次,五公主到場了,妃嬪卻沒能平安生產,那么五公主這祥瑞的名頭,就有待商榷了。
一想到這,今兒個抄了好幾頁書而手臂酸軟,都抵擋不住魏嬪的好心情。
只見魏嬪將抄好的佛經小心地放在了一邊,將垂落到額前的一縷發絲別到了而后,露出半邊白皙的脖頸,輕笑著道:“祈嬪和皇后……可別讓本宮失望才好。”
茯苓見自家主子今兒個不準備再繼續抄寫佛經了,便去捧來一盆水,準備給自家主子凈手用。
她一邊走著,一邊說道:“祈嬪自打從冷宮中出來之后,給主子您找了多少麻煩,害得您從令妃降到嬪位不說,甚至連封號都被剝奪了。今兒個咱們可算是找到機會回敬一二了!”
茯苓的話語中慢慢都是歡快,似乎當真在為魏嬪而高興,誰知,她手中的水還沒有遞到魏嬪跟前,就被魏嬪給攔住了。魏嬪看向茯苓的目光中是帶了些審視,再也不復以往的信賴:“茯苓,本宮記得,棠晚當初還在本宮這宮里頭當差的時候,你與她素來感情是最為要好的,是嗎?”
“這……”茯苓遲疑著開口,字斟句酌地道:“當初,棠晚姐姐……不,叛徒棠晚,是您身邊兒最得用的大宮女,咱們底下的小宮女,都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說不上什么好不好的。只是因為當初娘娘您最中意奴婢,棠晚她才多關照奴婢幾分罷了!
魏嬪是個心思敏感之人,從前她信任棠晚時,對棠晚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懷疑,連帶著延禧宮中棠晚調-教出來的其他的宮女,也深得魏嬪倚重和信任?勺源蛏弦换靥耐淼垢辏率魏嬪陷入極為被動的境地之中,丟了“令”字封號之后,魏嬪對身邊兒伺候的人,包括茯苓這些所謂的心腹在內,也不像原先那般信任了。
即便是這些天以來,茯苓等人竭力撇清自個兒與棠晚之間的關系,也沒能讓這種狀況得到明顯的改善。魏嬪一提起與棠晚有關的話題,茯苓就知道,魏嬪怕是疑心病又犯了。茯苓很想否認魏嬪的話,但很遺憾,她沒有辦法這么做。眼下魏嬪還只是毫無根據的懷疑,可一旦她對魏嬪撒了謊,魏嬪必定能夠查得出來,到時候,她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故而,魏嬪問什么,茯苓只能如實回答,但在回答的過程中,她也多了個心眼兒,盡量說得像是自己與棠晚除了工作上那點交集之外,沒有任何私交的樣子。只是,魏嬪究竟信不信,就不好說了。
“是嗎?”魏嬪看著自己的指甲。她本來留了一手青蔥的指甲,上頭涂了好看的丹蔻,但因為懷了身孕的緣故,怕傷到孩子,她便全剪了。
茯苓低垂著腦袋,再一次向魏嬪表忠心:“奴婢唯一的主子就是娘娘您,奴婢的榮辱,都系在娘娘身上,奴婢是斷然不會為了一個叛徒,而與娘娘作對的,娘娘且放心吧!
“本宮一開始也這么以為,覺得棠晚絕對不會背叛本宮,因為,有能力把棠晚從辛者庫中撈出來的,也就只有本宮了。哪怕棠晚不在本宮身邊兒,本宮也一直視她為心腹?珊髞,她在得知荷香出宮之后遭遇不測,連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沒弄明白,就為了成全她所謂的姐妹情,選擇了背叛本宮……”魏嬪饒有深意地看著茯苓:“你說說,本宮到底該不該信任你們呢?本宮可不希望,本宮對你們交付信任之后,有朝一日,你們之中的哪一個,也要為了替棠晚出頭而背叛本宮啊!
茯苓將銅盆放在一邊兒,跪到在魏嬪跟前:“奴婢愿在此發下重誓,若是奴婢背叛娘娘,奴婢定會不得好死!”
魏嬪聞言,道:“本宮對你還是頗為信任的,要不然,也不會一直命你貼身伺候著了。只是,本宮如今到底有了身子,不得不多想一些,你可能體諒本宮的心思?”
茯苓忙不迭地點了點頭:“為了小主子的安危,這也是應該的。”
魏嬪面兒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很好,本宮就知道,你是不會讓本宮失望的!彼沉一眼那銅盆中的水,即便是隔著這么些距離,也隱約能夠聞到那水中的玫瑰香味兒來。以往,魏嬪最是喜歡用滴了香露的水凈手,這樣一來,在凈完手后,手上會帶著玫瑰花香。
可如今,魏嬪卻怕,有人在這香味之中做手腳,畢竟,她在后宮之中樹敵不少。
“日后,不要給本宮用這種滴了香露的水!蔽簨宓。
“是,娘娘!避蜍呙Σ坏攸c頭,這種時候,自然魏嬪說什么是什么。
……
與此同時,翊坤宮中,皇后在收到了祈嬪發動的消息后,匆匆換了身衣裳,便準備過去看看。
本朝皇嗣艱難,每一個皇嗣,對于皇家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更何況,祈嬪才與皇后結成了隱秘的同盟,于情于理,她都該過去關心一下祈嬪這個孩子。
這時候,祈嬪派來傳話的宮女便到了:“奴婢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因為祈嬪總是把這宮女帶在身邊兒,皇后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來:“這會子正是祈嬪的緊要關頭,你不陪在祈嬪身邊兒,來本宮的翊坤宮做什么?莫不是祈嬪那兒缺了什么藥材,打發你來找本宮拿?”
思來想去,也只有這種可能性了。
“并非如此,祈嬪娘娘派奴婢來,是有一事相求。”
“說。”對于這名宮女的吞吞吐吐,皇后感到很是不滿。
“祈嬪娘娘說,五公主乃祥瑞化身,若是她生產之時,能得五公主庇佑,定能逢兇化吉,平安誕下皇嗣。因此,祈嬪娘娘懇求您,將五公主帶去鐘粹宮。”這名宮女在說完這番話后,就偷偷瞄了眼皇后的臉色,只見皇后的臉,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所以說,她才不想做這傳聲筒的活計啊,妥妥兒的得罪人。這名宮女苦著臉想,但愿皇后娘娘不要把她對祈嬪娘娘的不滿發泄到自個兒身上來。
“呵,祈嬪肚子里的孩子金貴,本宮的芃芃就不金貴了?芃芃才多大點,她居然就要求本宮帶芃芃去產房那等污穢之地?多大的臉!”
皇后緊緊抿著唇,對祈嬪那為數不多的好感盡數散去。
果然,她沒有選擇直接將祈嬪收入麾下,是正確的。祈嬪此人,只可與之短暫合作,不可與之長久共謀;屎笤谝獾臇|西不多,只要不違反宮規,不觸及她一雙兒女的利益,哪怕當面冒犯了她,她也不見得會動怒。可祈嬪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女兒頭上來,她又豈能容忍?
“還說什么芃芃是祥瑞,必能庇護她……那她若是在生產的過程中有個什么差池,豈不是要全怪到芃芃頭上來?更何況,這回祈嬪生產,要讓芃芃親自去庇護她,那下回魏嬪之流生產,豈不是也要芃芃親自過去?你們把芃芃當什么了?芃芃可是皇上欽封的固倫公主,即便是要庇護,她該庇護的也是國運,而不是讓后宮妃嬪安全生產!”
到這兒,祈嬪派來的宮女也基本聽出,皇后是不想帶五公主去鐘粹宮了。為了避免自個兒萬不曾任務被祈嬪懲罰,宮女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可是,皇后娘娘,祈嬪娘娘的安!
“別跟本宮提祈嬪的安危,也別再為了你家主子勸本宮帶芃芃過去!說得難聽一些,芃芃本身,可比你家主子金貴多了。若是芃芃被產房那血腥之氣給沖撞了,或是被祈嬪的叫聲給嚇著了,你們擔不起這個責任!”
皇后本是要去鐘粹宮的,在祈嬪做出這等舉動之后,她連鐘粹宮也不想去了。
宮中并沒有規定妃嬪生產,皇后一定要到場;屎笤谄渌妃嬪生產的時候,只不過是出于責任心,才過去看看罷了。可如今,皇后知道,若是自己不帶著芃芃過去,必會招來祈嬪的埋怨,既如此,她又何必巴巴地過去招人嫌棄呢?
作為一直在皇后身邊兒伺候的老人,黃嬤嬤自然看出了皇后的心思。她輕輕拉了拉皇后的衣袖:“娘娘!
皇后蹙眉,不解地看著黃嬤嬤,只見黃嬤嬤對著她無聲地比了幾個口型。
——皇上。
——太后。
皇后立刻從憤怒的狀態中冷靜了下來。是了,不管祈嬪有多么的不著調,她作為中宮之主,得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不能讓人抓住把柄。因此,這鐘粹宮,她還是得去的。畢竟,在乾隆和太后眼中,她是一個盡心盡力、盡職盡責的皇后,且因著祈嬪受過的那些“磨難”,乾隆和太后雖說不見得有多喜歡祈嬪,但對祈嬪總是存著幾分憐惜之情的,為此他們還特地交代了皇后,要多照顧著祈嬪一些。
皇后平日里把祈嬪照顧得再好,再盡心盡力,若是在祈嬪生產的時候,她連個面都不露,這關心在旁人看來也要大打折扣了。
更何況,皇后沒有接受祈嬪的請求,指不定祈嬪在生產完后會與皇后分道揚鑣、甚至反目成仇,轉頭就在乾隆和太后跟前說皇后的壞話,因此,在這節骨眼兒上,皇后是一丁點把柄都不能讓人抓到。
皇后意識到,無論祈嬪是否領她的情,她都必須做到無可指摘才行?紤]到這,鐘粹宮,她還非去不可。她嘆了口氣,扶著黃嬤嬤的手道:“擺駕鐘粹宮——”
黃嬤嬤見皇后想明白了,不由露出了一個笑容。
至于祈嬪派來的這名宮女,她倒是還想再說些什么,可惜皇后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她不過是一個嬪身邊兒的二等宮女罷了,皇后若是不想給她臉面,她在翊坤宮,就絲毫沒有地位可言。
……
剛走到鐘粹宮門口,皇后一行人便聽到了一陣大過一陣的痛呼聲,一盆盆的血水從產房中被人端出,看樣子,祈嬪這一胎,的確不大順利,也難怪她會動了要讓芃芃來旺一旺她的心思。
處于半昏厥狀態的祈嬪,在聽到外間傳來“皇后娘娘駕到”的通稟聲后,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身邊兒芳芷的胳膊,急急問道:“皇后娘娘來了?可把五公主一并帶來了不曾?你,你快去,快去看看!”
卑不動尊,即便皇后為了祈嬪,親自來了鐘粹宮,可皇后的身份遠比祈嬪尊貴,產房這樣的地方,她自然是不會親自進來的,最多只會在外間詢問一下祈嬪的狀況。祈嬪想要知道芃芃究竟有沒有跟著皇后一道來,還得派身邊兒的人出去看看。
“可是祈嬪娘娘,眼下您身邊兒離不得人哪……”芳芷道。
她正是之前被皇后送到祈嬪身邊兒,暫時照顧祈嬪的宮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算是祈嬪和皇后之間結成同盟的一個見證。只是,沒有人比芳芷更清楚,皇后和祈嬪之間這所謂的同盟有多脆弱。
因此,素日里,芳芷在鐘粹宮,從來都是謹言慎行,絕不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事,只在為祈嬪調理身體以及阻擋來自其他宮的明槍暗箭方面出力。
這回,祈嬪在生產之時,由于先前在冷宮之中的那段經歷,造成了身子的虧空,即便她離開冷宮之后努力地補身子,可終究還是與從一開始便好生保養的妃嬪沒得比。為求安心,祈嬪在發動之時,便立刻派了宮中的宮女,去翊坤宮懇請皇后將素有“祥瑞公主”名頭的芃芃帶過來給她“壓陣”。
芳芷對此并不看好,她對皇后非常了解,皇后對于自己的一雙子女十分重視,女人生產的場面又過于讓人揪心,僅聽祈嬪這一聲高過一聲的痛呼就知道了,皇后是萬萬不可能讓年幼的芃芃接觸這等場面的。
祈嬪的期望注定要落空。眼下正是祈嬪的緊要關頭,情緒上的波動極有可能決定祈嬪是順利度過難關,還是一尸兩命。芳芷是萬萬不愿意出去,最后帶回一個注定會讓祈嬪失望的答案。
可是祈嬪此時已是疼痛至極,只見她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如紙,也不知她哪兒來的力氣,抓著芳芷的手,廢了極大的勁兒,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芳芷的肉中。她就像是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對著芳芷聲嘶力竭地吼道:“本宮讓你快去!你是皇后的人,本宮使喚不動你是嗎?。!”
不是沒有其他人可以派,但祈嬪身邊兒,現在除了皇后給的芳芷之外,就只有太后給的豆綠,以及她的心腹梨棠。
比起芳芷,祈嬪自然更信任梨棠和豆綠一些。祈嬪雖已被腹中的疼痛折磨得有點兒神志不清了,但她好歹還記得,她需要梨棠和豆綠留下來,幫她盯著產婆,不許產婆動手腳。于是這
打探消息的任務,自然只能落到芳芷的頭上。
祈嬪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芳芷就是再不想去,也得去了。
只聽她嘆息一聲,道:“奴婢遵命。”
而后,便將手中的老參交給了豆綠。在收到祈嬪的命令之前,她本是打算將這老參拿去鐘粹宮的小廚房,讓小廚房熬了參湯拿來給祈嬪喝的。
豆綠同情地看了芳芷一眼,顯然也是拿祈嬪的執拗沒轍?傻降灼韹迨侵子,她們是奴婢,雖說她們各自背后另有其主,但主子既然讓她們來照顧祈嬪,起碼在鐘粹宮的這段時間中,她們得按照祈嬪的意愿行事。
芳芷來到皇后處,略略抬頭看了一眼,果然沒有看到芃芃的身影,也不知道待會兒該如何去回祈嬪的話。
“奴婢參見娘娘!
皇后見到芳芷,不由蹙起了眉:“眼下正是祈嬪身邊兒需要用人的時候,你不在祈嬪身邊兒伺候著,跑出來做什么?”
若是祈嬪不信任芳芷,早早便把她打發了出來,她也不會過了這么長時間才出來跟皇后行禮,顯然,芳芷在皇后來之前,本是在產房中幫忙的,眼下又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離開了產房。
“回娘娘的話,祈嬪娘娘想要知道……”芳芷小心地覷了皇后一眼:“娘娘您此番是獨自前來,還是……于是便派奴婢過來看一看。”礙于周圍人多嘴雜,芳芷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但她相信皇后應該能夠聽懂。
果然,皇后在聽了芳芷的話后,嘴角微微下沉,目光中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不知奴婢回去,該怎么給祈嬪娘娘回話,還請娘娘示下!狈架齐m說眼下在祈嬪的身邊兒伺候著,但她真正的主子是皇后,她自然要聽從皇后吩咐。更何況,祈嬪并不信任她。既然如此,那她也懶得為祈嬪操那份心了,皇后讓她做什么,她做什么便是。
皇后沉吟片刻。
此番皇后若是帶著芃芃來的,那么只消讓芳芷過去如實回復祈嬪,便可安祈嬪的心。可皇后并沒有帶芃芃過來,倘若讓眼下拼命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祈嬪知道了,指不定會因此而產生驚慌或是恐懼之情,不利于生產。既如此,在這回復上頭,可要做些文章了。
“你就去回復祈嬪,本宮將芃芃帶過來了,讓祈嬪什么都不必想,只管安心生孩子!
下位者欺瞞上位者,那是大罪,可上位者欺瞞下位者,著實不算什么事兒。有誰規定了上位者必須要對下位者說實話的?沒有吧!更何況,皇后這可是善意的謊言!
倘若祈嬪能夠平安生產,那說明皇后這善意的謊言安撫住了她;倘若祈嬪未能平安生產,那也怪不到皇后頭上,更加怪不到芃芃頭上不是?至于說,因為皇后未把芃芃帶過來“旺”祈嬪,才導致祈嬪出了事……想多了吧?難不成芃芃還沒有降生的時候,這宮里頭其他妃嬪就不生孩子了?
所有妄圖把“生產安全”和“芃芃”扯上關系的行為,在皇后看來都是別有用心且絕對不能容忍的。
而事實也確實是如此。
芳芷聞言,自然明白自家主子有了打算,當即應道:“是。”
而后,又用眼神掃了一下周圍的人,示意皇后,光是她這邊兒答應了沒有用,若是有人趁亂跑進去告訴祈嬪“真相”,可就不妙了。芳芷的視線著重落在被祈嬪派去找皇后的那名宮女身上。
她記得,這宮女名喚海棠,是新近被祈嬪提拔上來的,因其能說會道,往往能夠說到祈嬪心坎兒里去,最近頗得祈嬪重用,還特意給她改了名,將其提拔為二等宮女。雖說祈嬪最看重的還是她的心腹梨棠,其次是太后給的豆綠和皇后給的芳芷,但這海棠在鐘粹宮一眾下人之中,也可以說是實際上的第四人了,比宮中的掌事姑姑和掌事太監還得祈嬪看重些。
就是這海棠,在祈嬪生產之前,以“五公主身負祥瑞,若是有五公主坐陣,娘娘定能安全生產”為由,把祈嬪說得動了心思。芳芷也不知道這丫頭是為了討好祈嬪而這么說,還是別有用心,但總歸,這丫頭心中的小九九不是一般的多,且還特別擅長掩藏自己的小心思,起碼皇后就沒有看出來,她居然會是給祈嬪出主意的那個人。
鑒于此,芳芷覺得,在祈嬪誕下皇嗣之前,還是不要讓海棠靠近祈嬪了。
皇后與芳芷不愧是主仆,在交換完眼神之后,皇后也知道了芳芷想要傳遞給她的信息,當即便道:“為了避免人多壞事,有人趁機對祈嬪動手腳,方才在外頭的人,就不要進產房了。至于芳芷,既是祈嬪派你出來的,那你就盡快回去吧。既然她能在這種緊要關頭派你出來,說明她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你若是久久不會,只怕她就不能安心生產了!
“是!狈架频昧皇后的命令,準備回到產房之中。
這時候,海棠也急了,她沒好直接當著眾人的面嚷嚷皇后在欺騙祈嬪、睜眼說瞎話,她只是拔高了聲音道:“皇后娘娘,祈嬪娘娘眼下身邊兒正缺人伺候,她曾囑咐過奴婢,讓奴婢一回來就去產房中幫忙的,請您讓奴婢過去吧,皇后娘娘!”
鐘粹宮中不少人受過海棠的恩惠,與她交好,見她這般懇求皇后,便也幫腔道:“皇后娘娘,您可以擔心別人對祈嬪主子不利,不讓他們進去伺候主子,但海棠姐姐不同,她對祈嬪主子素來最是忠心不過,祈嬪主子也很是倚重她,您就讓她進去吧!
皇后自然不會看不出海棠是故意提高了聲音,想要引起產房那邊兒的注意?上Мa房那邊兒眼下正亂著,祈嬪的痛呼聲又一聲高過一聲,所以,除非海棠扯開了嗓子吼,否則她就別想讓產房中的人聽到她的聲音。
“不,你就在這兒等著。既然祈嬪在這個關頭派你來請本宮,可見你也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怎么就等不得了!”
黃嬤嬤這下也看出海棠有問題,若是當真讓海棠進了產房,只怕祈嬪就要知道五公主并未隨著皇后來鐘粹宮之事了。
只聽她道:“整個鐘粹宮中,只有包括你在內的幾個傳訊者,在祈嬪生產之前離開過這兒。若是有人想要對祈嬪娘娘不利,這是最好的機會!你在來找皇后娘娘的過程中,有沒有見過什么人,是否拿了什么禍害人的東西,咱們一概不知,所以,你不能進產房!皇后娘娘不能拿祈嬪娘娘和皇嗣的安危,來賭你的忠心!”
說著,黃嬤嬤又警告周圍的人:“你們可要想好了,你們現在幫著海棠求情,若是祈嬪娘娘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海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你們就是她的幫兇!”
一聽到這兒,方才還在為海棠求情的人,頓時也不敢再出聲了。
說白了,人都是自私的,在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時候,他們不在意做做順水人情,可一旦涉及到自己……不好意思,你誰。
正在這時,乾隆也趕了過來:“里頭情況如何了?”
“還在生呢,祈嬪這一胎來得委實不易,經歷了頗多周折,最終卻能化險為夷,如今又有真命天子為她壓陣,她今日定能安然誕下皇嗣。”
只是里頭那一聲聲的痛呼聲,委實讓人揪心。
可惜這種時候,乾隆和皇后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按照時下的思想,產房乃是污穢之所,皇后去不得,乾隆更是去不得。
于是,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便在產房外來回踱步。
海棠瞅準了時機,想要向乾隆告狀,卻被黃嬤嬤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好在乾隆一門心思撲在祈嬪和皇嗣身上,沒有注意到她鬧出的小小動靜。
皇后見狀,心知她欺瞞祈嬪之事,必是瞞不過乾隆的,為了避免有心人又到乾隆跟前顛倒是非黑白,讓乾隆訓斥自己,皇后這次決定先下手為強,向乾隆披露這一真相,畢竟乾隆對她素有偏見,若是先聽了別人的挑撥之語,皇后毫不懷疑乾隆會訓斥自己。雖說她最后定能化解乾隆的懷疑,但既然能夠不挨訓,她又何必上趕著找虐呢?
更何況,總是別人在乾隆跟前告她的狀。這回,她也想主動告一告別人的狀。
“皇上,說來,臣妾在來鐘粹宮之前,聽到一件趣事兒,想跟你分享一下。”
乾隆以為皇后是想讓舒緩一下自己的心情,雖說興致不高,但也不好拂了皇后的好意,便道:“皇后說吧!
“臣妾聽人說,芃芃身負祥瑞命格,若是在妃嬪產子之時,有芃芃在,芃芃定能為那名妃嬪帶來福運,讓那名妃嬪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乾隆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這是誰傳出來的話?這產房中的哭喊聲,朕聽著都覺得心煩,何況是芃芃一個小孩子!若是讓芃芃來了,她晚間豈不是要做噩夢?”
皇后看到了乾隆對此事的態度,當下心里有了更多的底兒。
“皇上說得極是,想來,宮中有些見識淺薄之人,只以為芃芃是她們的工具,需要時就能隨叫隨到呢!
“芃芃是朕的欽封的固倫和晏公主,鎮壓的是我大清國運,旁的雜七雜八的事就不要去煩她了。若是有人敢打芃芃的主意,皇后你只管切斷她們的妄想!
雖說妃嬪產子在宮中也算是極為重要之事,但在江山社稷跟前,自然一切都是小事。有人企圖把芃芃當做工具人一事,也令乾隆頗為不快。
皇后唇邊閃過一絲笑意,但她很快將那絲笑意隱了下去:“皇上放心,臣妾明白!
平日里,乾隆有諸多不靠譜之處,但幸好,在這件事上,乾隆的立場和看法與皇后是一致的。
——想要讓固倫公主當工具人?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帝后二人的對話進行到這里,海棠已經不撲騰了。她意識到,若是她真的跟乾隆告了狀,指不定遭訓斥的不是皇后,而是她。
在她和她背后的指使者眼中,只要給皇后扣上一定不重視皇嗣的帽子,乾隆定會對皇后心生厭惡。可她們忘了,芃芃在乾隆眼中,是極為特殊而又重要的存在。倘若皇后是因為芃芃,才不“重視”其他皇嗣,乾隆非但不會責備皇后,反而會拍手叫好。
皇后在跟乾隆說完這些之后,正等著海棠繼續搞事情呢,連一開始捂著海棠嘴的黃嬤嬤,都在皇后的示意之下放開了對海棠的桎梏。誰知道,海棠竟偃旗息鼓了,倒讓皇后覺得有些掃興。
在“繼續告狀”與“不指名道姓,引導乾隆自主發現”之間猶豫了片刻,皇后最終還是選擇了后者。就她在乾隆這兒的印象……她還是不要直接告某個人的狀了,省得回頭乾隆又以為她要針對誰。
反正她相信,有些暗搓搓想要搞事情的人,是絕對不會讓她失望的。
與皇后的泰然自若截然相反,海棠心中焦急無比,思考著該怎么給她真正的主子傳訊,告知她情況又變,她們原本的計劃怕是不能順利實施了。
正在這時,一陣屬于嬰兒的稚嫩哭聲傳入了乾隆的耳中,只見一位產婆抱著一個大紅襁褓走了出來,一臉喜色地對乾隆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祈嬪娘娘生了一位小格格!”
雖說在時人心中,這生女兒不如生兒子好,但是宮中的格格少,物以稀為貴不是?瞧瞧皇上對五公主那寵愛勁兒吧,若是新誕生的這位小格格能有五公主一半乖巧討喜,指不定乾隆也會對這個女兒十分寵愛。
說著,產婆將襁褓遞到了乾隆跟前:“皇上可要親自抱一抱小格格?”
她都已經想好了,若是乾隆親自抱了六格格,回頭鐘粹宮就有的吹了,比如六格格深得皇上寵愛,皇上抱著她就不肯撒手什么的。能夠出現在鐘粹宮為祈嬪接生,這名產婆顯然也被祈嬪拉到了自個兒的陣營之中,她自是盼著祈嬪好了,她也能多沾些光。
只是,乾隆看著襁褓中瘦瘦小小的嬰兒,全然不似芃芃誕生時那般精神,便有些下不去手,生怕自己一個用力,就把孩子給抱壞了。
“朕……朕還是待她長大一些再抱她吧。”最終,乾隆道。
產婆聞言,頓時急了。這宮里頭誰不知道,當初五公主誕生之時,皇上非但親自抱了五公主,開懷大笑一場之后,還即興為五公主賦詩一首,并賜下了品級和封號!雖說六格格是庶出,又沒有祥瑞傍身,比不得五公主,但至少也不能差太多啊!
這產婆準備利用五公主,讓乾隆更重視六格格一些,便道:“皇上,聽聞今日皇后娘娘將五公主也一并帶來了鐘粹宮,為祈嬪娘娘祈福。祈嬪娘娘如今平安誕下了六格格,心中對皇后娘娘和五公主十分感激,在奴婢抱著小格格出門之前,還特意叮囑奴婢,要好生向皇后娘娘道謝呢。敢問皇后娘娘,不知五公主何在?六格格與五公主是嫡親姐妹,正該好生親近一番。還請皇后娘娘將五公主給抱出來,讓五公主與六格格見上一見!
皇后笑而不語。瞧瞧,搞事情的人這不就來了么?所以說,她很不必指名道姓地告誰的狀,總有人喜歡上演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戲碼。
乾隆眼眸中如同醞釀著一場風暴一般,讓人不寒而栗:“是誰告訴你,五公主也來了鐘粹宮的?”
產婆不懂乾隆為何忽然發怒,吶吶道:“回皇上,是皇后娘娘遣人來告訴祈嬪娘娘的,奴婢當時在產房之中,也聽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芃芃:狼人紛紛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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