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你一句我一句，將眾人的疑惑與不安壓下，百里東君回到住處，默然不語，葉鼎之默默將他圈在懷里，讓他靠著自己，靠著靠著，竟然睡著了。

葉鼎之只好將他抱在床上，本欲起身，卻被拉住衣角。

“云哥，別走。”

百里東君呢喃一聲，葉鼎之蹲下身去，在百里東君眉心落下一吻。

“東君乖，云哥在呢！”

似乎是聽到此話，百里東君皺起的眉頭慢慢舒展，不知道又夢到了什么，小百里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噩夢了。

“東君，我該拿你怎么辦呢？”

葉鼎之握著百里東君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神情眷戀。

他知道小百里的博愛與仁善，如果有什么危險，一定是會擋在前頭的。如果是這樣，他希望擋在前面的會是自己，本來他就是一個該死之人，能偷來這么多美好的日子，值了。

守了一會，葉鼎之將百里東君的手放進被子里，轉身找九靈元圣去了。

結果九靈元圣又在睡覺，葉鼎之就這么看著，真不知道，都快火燒眉毛了，他怎么睡得著。

九靈元圣睡著睡著，覺得不對勁，這種感覺太熟悉了，趕緊睜開眼睛，又被嚇了一跳，心中慶幸，還好不是天尊老爺。

“神君啊！下次有事可以直接叫醒我的，我肯定不會怪你，最多只會蛐蛐你。”

“你到底是東君的長輩。”

聽到這句話，九靈元圣可就昂首挺胸了，拍拍胸脯，一臉笑意。

“如果你這么說，那我可就來勁了，說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九靈元圣自然知道，葉鼎之找他是為了什么。天曜可是九靈元圣看著長大的，雖然說話上嘻嘻哈哈，但到底是心疼的，對于天曜的計劃，九靈元圣是知道的，為了葉鼎之，他什么苦都吃了，九靈元圣是不可能違反他的意思的。

“你可知替命之法？”

“神君，此法乃是禁忌，莫說是我，即便是天尊老爺，也不可擅用。替命便是更改命數，天理不容，只會帶來更大的麻煩，萬萬不可。”

葉鼎之還是頭一次見九靈元圣這么嚴肅，卻也不肯輕易放棄。

“我近來心里總是有些不大安穩，總覺得十萬大山之上，會發生什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九靈元圣怎么可能不明白，要說感情，九靈元圣對于天曜亦是十分深厚，即便轉世成了百里東君，但他還是他，九靈元圣的感情依舊不會變，他自然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墜入深淵。

其實這么多天來，九靈元圣一直在想，為什么會是自己，為什么天尊要讓自己下界，現在他想明白了，一切自有緣法。

“我明白，但不能這么做。其實我早年是很不贊成殿下喜歡你的，殿下的誕生很奇怪，他擁有人性，又不知怎么的，偏偏喜歡上了你，他算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怎能不心疼。

神仙動情，那是一件極大的事情，尤其是你，作為上古神，執掌凈世法則，干系重大，天地間的戾氣，除了大天尊鎮壓諸天萬劫，便是你拂容凈化。一旦動了凡心，天道必然不允，結局可想而知。

這傻孩子為此用一身氣運交換，平息了天道的怒火，為你求得一線生機，又立下誓言，要消弭大劫。天道誓言一旦立下，必然應驗，這是無解的，是他，也只能是他。”

“難道就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葉鼎之聽著，心情慢慢跌落谷底，一切由他而始，便該由他而終，不必牽扯小百里，有什么苦難，他受著就好。

“天道之下，大勢不可改，小勢可改。諸位天尊慈悲，早有計較，你不必擔心，殿下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九靈元圣好言安慰，諸位天尊確實出手干預了，可這最后一環，還是有人要去做。

在葉鼎之之前，百里東君就已經找過九靈元圣了，一如小時候，靠在九靈元圣身上。那一夜，他們說了很多，但九靈元圣聽到最多的就是云哥二字，最終也還是拜托他照顧葉鼎之。

九靈元圣自然同意，他太了解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了，他擁有一位神靈的全部優點，一定會為了蒼生而戰，同時他也擁有人性的光輝，法理之外，亦有人情。

對于這一點，九靈元圣無疑是驕傲的，為百里東君而感到驕傲，他終于成長成了一個神該有的樣子，不再是那個天天吵著要去玩的小殿下了。

神之一字，意味著很多，有時候，九靈元圣還是想不要做神的好，可造化弄人，木已成舟，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全他。

百里東君與葉鼎之心意相通，無一不是為了對方著想，都希望對方能夠安安穩穩的活著，可這樣麻木的活著，是一種怎樣的痛苦。九靈元圣太清楚了，他從上古走來，見過了太多太多的死別，其中包括他的很多朋友。

活著的帶著回憶，永遠沉淪，這就是九靈元圣常年睡覺的真正原因，睡著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所以無論是百里東君還是葉鼎之，他都不愿意看到他們有這個結局，為什么就不能兩個人好好活著。以前的九靈元圣是毒唯，現在的九靈元圣早就認可葉鼎之了。

其實真正算下來，他與凡人葉鼎之相處的時間也不過是幾個月，這么短時間內就認可了他，可見葉鼎之對于百里東君的心思，一定是最好的。

好到足以讓九靈元圣放心下來，好到讓一位心系后輩的長者放下一切偏見。

葉鼎之的心情沉重，目光下垂。九靈元圣身軀變大，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誰，我可是九靈元圣，有我在，你還擔心什么。你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陪在東君身邊。他這一路走來，吃了很多苦，你的陪伴，才是最有效的藥。”

葉鼎之并不知道，在他們轉世之前，天曜獨自守在光陰長河千萬年，那里沒有聲音，沒有色彩，只有彌漫的混沌之氣，直到凈世白蓮的氣機歸來。

而這些，九靈元圣都知道，正是因為如此，才能感嘆，他們修成正果，來之不易。

“我知道了，多謝。”

“不必，多照顧照顧東君便好。”

“一定會的。”

說完，葉鼎之轉身離去，九靈元圣慈祥的目光落在葉鼎之身上，就像當年看著天曜一樣。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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