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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沈清塵,一刀兩斷吧


難不成景行淵是來……借沈清塵之手探查我站隊立場的啊。

        完蛋,如今皇上鐵了心不信我出身,要給我治罪,景行淵也持模棱兩可的懷疑,如此情形兩面夾擊,腹背受敵,試圖假意親近哪一派估計都會被殺,也是,當前的自己……

        果然還是死了才更能讓景家這對混蛋兄弟放心。

        自己要是想活,就必須徹底撇清關系,全是自己私欲,不為任何人,也不為任何人所使,干脆明明白白做個一心為國的將軍。說來奇怪,景行淵明明可以借機拉攏自己奪這六十萬大軍,讓皇帝徹底淪為他的傀儡掌中物,但他現在這個態度,明擺著就是不想和自己有半點瓜葛。

        他不想要這兵權。

        雖然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那瘋子到底什么打算,他只知道既然皇上不信我,景行淵也不想拉攏自己,絕壁邊緣,更不能拉沈清塵與洛南王下水。

        “對。”杜川保沉氣冷笑。

        沈清塵豁地一抖。

        “是,不裝了,老子就是奔著利用你去的。沒想到你個天真傻子不僅全信,還能把那么一顆僅有的傀儡心送我。既然榨盡價值,我還有什么必要留你身邊,留在王爺身邊啊?當然是要出去立軍功,尋我的榮華富貴咯。今日淪落至此,是我倒霉,我遭天譴,隨你笑話吧,你就當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得了。”

        “趕緊滾蛋,看著你都覺得鬧挺,老子可不想臨死前看著你這張晦氣臉。沈清塵,四處投歡的破爛罷了,玩剩的東西,誰愿意要你啊。”

        “我不是!!”沈清塵頓時像被觸了逆鱗似的駭然驚叫,“我沒有,沒有四處投歡!”

        “哦,我信,信你個鬼。你出門隨便拉個人問問,坊間都是怎么說你的?洛南質子,艷壓女色,為保命甘出賣色相,為皇帝與攝政王爭相……”

        “你閉嘴!!!!我沒有,沒有!皇上沒碰過我,他不喜歡男人,他只是圖新鮮,他只想藏著我與景行淵對峙!景行淵也是,他甚至覺得我臟,他……!只有你,只有你!是你害我!!!”

        杜川保瞟了他一眼。

        “那你真不正常。只有我是個變/態,人渣,你還最喜歡我。誒,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喜歡跟我上/床。”

        ——嘩啦

        沈清塵劈頭蓋臉地將酒從他頭頂澆了下去!

        杜川保頓時被淋成了個落湯雞,濕淋淋嗆得直咳嗽,更要命的是高度的酒精潑下去,滿身的傷疼得他差點直接過去。

        “喂!沈清塵!你他媽……你他媽有病吧!!!”

        “我有病!我有病才會守寡似的等你兩年多,朝寧同我說我是遭你利用騙走傀儡心的時候,我就是有病才會跟他反駁!我甚至以為你不回來是因為你死了!我有病,我有病才會一度盼著,恨不得誰能傳回你的死訊,好讓我不太像個被蒙在鼓里,騙得一無所有的傻子!”

        他將酒葫蘆狠狠摔到地上,四分五裂,空蕩蕩得天牢里回聲仿佛能震碎心肺,憤然抽身離去。腳下踏得泥水亂翻,濺得雪白斗篷上散布泥點。

        ……

        可我臨行前分明說過的。

        我說了不要等我啊。

        真他媽傻逼。

        杜寶川不是人。

        我比他更不是。

        景行淵是個極度潔癖的人,至今并未親自露面,只差了與杜川保還算有交情的沈清塵下去,其實多半是不愿意涉足骯臟透頂的天牢罷了。

        他看著沈清塵滿身泥水的上來,才剛賜他沒多久的錦鼠皮斗篷臟得厲害,不禁擰眉退了小半步,看他眼圈通紅,像個才從地府爬上來的冤鬼。

        “手還疼嗎。”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

        “洛南沈家真是一群撐著無用傲骨的窩囊廢。”景行淵蔑了他半眼,頭也不回端著正雅身段上階,只想盡快離開天牢這污濁的空間,以至于手中手持都盤得極快。

        “沈垣那日若是真要了你的命,孤現下就算折了徐恪,借兵也要蕩了洛南!”

        沈清塵不敢作聲地跟在后邊,想了很久也沒應得上話。

        二人剛一前一后走出天牢,景行淵便驀地停步,回頭命令:“給孤看看。”

        沈清塵神色一慌,像只認人擺弄的雛鳥,只能用微弱的低喃抗拒。

        “王爺……”

        “藏什么。你的事我還有不知道的?”

        他不再反抗,只默然從斗篷下顫抖著伸出另一只藏在深處的手。

        繃帶反復纏得極厚,依舊有少許殘血洇出表面。不過這程度看著應是止住了血,他的手被呈現出奇怪方式包裹著,只余了四根手指露在外邊,也跟著腫脹泛紅。

        那夜沈垣來取他兒子性命,到底是方朝寧據理力爭,世子不能死,他是洛南現在唯一保命的籌碼。

        但只想大義滅親的怒極父親還是一劍下去斷了他的小指,并誓將這敗俗傷風,有辱祖訓,玷污神脈的兒子逐出洛南王族族譜。

        “不流血了就好,免得浪費。”景行淵輕描淡寫再瞥一眼,徑直登上燭日大駕。沈清塵剛要跟上,就被他一句“你去后面那輛,孤要進宮,你自己回府。”給支上了一輛獨馬的租借車駕。

        沈清塵斜倚在馬車小窗旁,見著夜色將至,長街上倒是更為繁華熱鬧起來。游舞歌女,賣藝馬戲,攬客的春樓姑娘花枝招展,買醉的酒客勾肩搭背。臨近年關紅燈籠排滿護城河兩岸,倒映得半凝河水一片彤紅。

        月映在紅水中泛著金光,他忽然嗅到自己身上之才摔碎葫蘆時濺到的酒臭。

        “老師傅,可否在這兒停一下。”

        ——

        沈清塵過了子時還沒歸府的時候,世子府里徹底亂成一團。

        前些日洛南王闖進來的鬧劇無人不知,方朝寧現在根本猜不透自己家世子的性子與心思了,進來整日都是混混沌沌郁郁寡歡,一言不發,不笑不哭,像個丟了魂的人偶似的,誰知道又會不會突然做出什么傻事。

        阿蠻這在深冬連件大襖都沒披地跑到街上挨個抓著人問,但也沒人說自己見過什么手上戴傷的漂亮公子,還有酒鬼笑嘻嘻逗他“小孩兒,漂亮公子你得去那邊兒蜂巢里尋,哥兒特多!”只能又急又氣的邊哭邊喊著尋。

        李遷也在城南開始帶著被世子接濟過的流民挨個巷子的尋,方朝寧可算查到傍晚載過沈清塵的車夫,幾乎是拿刀逼在人脖子上問世子在哪兒下的車……終于阿蠻是在個距離他下車有個百步距離外,極其隱蔽偏僻的無人小巷里尋到滿身酒氣,滾得滿身黑泥,席地呼呼大睡的世子。

        這可是冬日的深更半夜啊,哈氣都成冰的天。

        還在別處焦心搜尋的方朝寧接到消息,片刻不敢耽擱地跑回府里,只是難以理解一向厭惡酒氣的世子怎么可能把自己喝醉倒街頭……

        “世子!”方朝寧怒其不爭地沖進屋里,入眼便是沈清塵抱著身子瑟縮在一角,酒氣濃得充斥了滿屋。阿蠻把他從小巷里背回來之前不知已經在外邊凍了多久,以至于屋里地龍燒到最旺,還擺了三四個火爐進來,他依舊抖得難以自控,嘴唇烏紫。

        “世子!您當真不要命了嗎!跑出去喝酒……?為了那么個對您利用至盡的敗類,把自己折騰這樣,值嗎,值嗎!!!”

        方朝寧過去拽他起來,想拖他上榻蓋被子,哪知沈清塵只察覺他要伸手,便是尖叫“別碰我!!!”

        再在方朝寧受驚停滯的片刻,失聲大哭,用纏著厚厚繃帶的殘手死死薅著自己頭發,他分不清是手痛,頭皮痛,還是心痛,好似人間萬劫百難全都在一瞬間傾盆而下,根本招架不住,可他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他沒有傘了。

        “朝寧……”他開始撒酒瘋似的含糊呢喃,“朝寧,朝寧……”

        “是,在。”

        方朝寧看得揪心,也在這一刻明白過來無論自己如何盡心的輔佐,照顧,扶持,沈清塵到底還是回不去他兒時記憶中比神俊朗,劍眉星目,英氣勃發的少年郎。

        他過得太苦了,他到底被迫磨沒了所有棱角,傲氣,骨氣,甚至尊嚴。

        而自己一心崇拜的只是十幾年前祭神臺上那個意氣風發的洛南世子。

        以至于沈清塵如此泫然淚下,痛不欲生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心疼,可憐,是出于對弱者的體恤,但并不共情。

        于是他格外的冷靜。

        “不要我了……”

        “他們都不要我了……”

        沈清塵攥著頭發嗚咽,太過用力,連包裹厚重的紗布都開始洇血。

        “別拽,傷口該裂了!”

        “朝寧……我沒有母妃,父王不要我了,洛南不要我了,連杜寶川也騙我,賣我……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沒有……”

        “都利用我……!”

        他醉得一塌糊涂,邊說邊用盡力氣握拳砸自己腦袋,砸的咣咣悶響,方朝寧便氣得握住他手腕強行按了雙臂下去,沈清塵拼了命的掙,可都是無濟于事的掙扎。

        “傷口再裂,血可不好止的!您何苦這般傷害自己!”

        “血……我不要了,這血我不要了,不要了……!!!!!都是血,全都因為我的血!”

        “世子!!!莫要再耍性子了!您聽我說,您就是喝多了,情緒暴漲,需要冷靜,所以現在就給我躺回去,睡覺!”

        “我不要,不要了………!!!!”

        ——“怎么吵成這樣。”

        房門忽然大開,過于高溫的屋內與室外碰撞,在瞬間騰出白霧。霧氣過后是才從宮里回來的景行淵,淡然緩步進來,手里還端著一只瓷碗。

        “王爺…。”方朝寧隨即迅速跪下請禮,沒敢抬頭,只看著景行淵的翹頭黑靴從自己面前踏過去,徑直走到沈清塵面前。

        凝視了會兒,再冷冷道:“手上怎么又出了血,傷口裂了?也好,反倒不用再割了。”

        說罷直接從方朝寧手中奪過他那只殘手,上手層層解開包扎,方朝寧看得一震,可他不敢攔景行淵的,只好忍氣捏拳后退幾步,低頭聽見沈清塵被硬生生扯露傷口,再用手隨便拉扯幾下,豁開縫合薄痂,疼得他喊得撕心裂肺。

        區區幾日,斷指根本不可能愈合,再加上剛剛過度飲酒,用力撕扯,早就開始汩汩不止地流血。景行淵卻是對他這般慘叫置若罔聞,哪怕沈清塵剛剛還因酒與高燒發紅的臉疼得煞白,依舊只像在用什么毫無情感的生血工具一般。

        他一向這樣。

        每月都要取他一次血,于是沈清塵腕上的傷口便從未愈合過。

        如今猙獰的斷口處血流得肆虐,很快便接了滿滿一碗,景行淵才將人放下,又心覺他這般流血不止實在浪費。沈清塵身體狀況愈發轉下,每月能取的血也越來越少,再加上受這么重的傷……

        他大步過去,徑直提起火盆上燒得通紅的撥煤鐵鉗。

        方朝寧頓時大駭,撲爬過去抱住景行淵腳踝!

        “王爺!”

        滋————

        “——啊!!!!!”

        景行淵的動作向來干脆,好像這世間一切于他,皆只是無情無欲,無感無心的物品。于是根本等不及方朝寧阻攔,燒紅的鐵鉗早已按在他的斷指處!

        登時焦聲煙氣升騰得肉香四溢,血倒是也在瞬間止了。

        沈清塵疼到虛脫的癱在地上,呼吸微弱起伏,唯有滿臉淚水流個不停,他哭不出聲音。

        “哦對了。”景行淵端著碗走到門前,忽地回頭問了句:“明日陛下會在宮內親提犯審,滋事似乎與你父王還有些許關系。屆時本王也會跟著觀審,但怎說都是非公開的秘密會審,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應當會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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