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降臨人間的第一束光，太陽第一次從東邊升起，云第一次游過空曠遼闊的天際，風第一次吹向廣袤無垠的大地。

        他靠坐在梅花樹下，梅花落下親吻著他的鼻尖，他緩緩睜開雙眼，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世界，他伸出手看著落在掌心的梅花。

        眼前的世界空曠而寂寥，掉落的梅花鋪設在大地上，陽光籠罩下來，映照出粉色的剪影。

        清冷的梅花香悄悄地浸染上他的衣衫，幽幽花香溜進了他的心房，他聽見了生命在跳動。

        他站了起身往前走去，他踏出一步，腳底生出一朵云；他揮動衣袖，一陣風拂過梅林；他抬起頭眨了眨眼睛，一道閃電出現在天空。

        他的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那是天道在對他說。

        “你是天地的第一個神，也是第一個人，去吧，去創造你的世界。”

        于是他遵循著天道的指引繼續朝前方走去。

        他點石為山，化雨做海。世間開始被點綴著更多的顏色，風雨雷電、山川湖海。

        他感受著人間的第一場雨，他看見了漫山遍野的花，他觸碰過圍著最高山峰的絲絲云朵。

        他很喜歡這個世界。

        有一天，他突然問：“這里只有我嗎？”

        他沒有聽到天道的回答。

        這時天空飄下了一片雪花，大地很快就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他望著遠方，一眼望不到頭。

        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決定啟程，去世界的另一邊。

        那里會沒有太陽嗎？那里會有顏色嗎？那里會不會有另一個人？

        他就這樣出發了，他踏在雪地上，踩下深深的腳印。雪地綿延沒有盡頭，他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去。他數著太陽升起，看著雪花飄落，聽著融化的雪水流動。

        終于在第九百九十九次太陽升起時，他看見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仿佛能到達天際的參天大樹，層層疊疊的枝椏，一路是墨綠色的暗影。不是冷淡的花香，溜進心底的是草木的暖意。

        此刻沒有風，但他能聽見樹梢傳來的微微聲響。不是重復的沙沙聲，是一種動人的旋律，宛轉悠揚裊裊不絕。

        他看見有一只小小的生靈從樹洞里探出腦袋，好奇地看著他。

        他從來沒看見過活物，他也無法創造出任何生靈。他看著眼前的小可愛，忍不住朝它伸出了手。它瞪著圓圓的眼睛看著他，又往后退了退，它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迅速躲進了洞里。

        他還是沒來得及觸碰到它。

        “你是誰？”

        突然他聽到一個清澈的聲音，就像是清晨的雨露滴落在湖中。他轉過身，然后他看見了她。

        長發紫衣少女的懷中正抱著一只小生靈，她昂起頭看著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他看著她，看向她的眼底。她的眼睛有一種魔力，像是汪洋的海，又像是廣闊的天，他聽到涓涓流水在他的心底激蕩，他聞到洶涌的海潮在朝他翻涌而來，他看見了那顆深埋在海底的珍珠。

        “你好，我叫梅堯臣。”他說。

        少女還是站在原地看著他，沒有說一句話。

        “要吃糖嗎？”他向少女伸出手，他的掌心放著一顆糖。

        少女終于朝前走了一步，她小心地拿起他掌心的那顆糖。

        “好甜啊。”少女露出滿足的笑容。

        “我叫牧鈴。”少女說。

        ————————————————————————————————

        你見過神仙嗎？

        我見過。

        那是一個清晨，那是大洪水退去的第一天。

        我隔著山巒遠遠地看著她。

        她穿著淡紫色的衣衫，長發及腰。她一人執著劍站在滔滔洪水前，一波巨海浪朝她打來，她變出一座透明的高墻擋住洪水。

        她小小的身軀站在那，一人就抵千軍萬馬。

        我看著她，我看見了她身上的光。那時我突然生出一個莫名的念頭，我若是靠近你，是會感到溫暖，還是會被灼傷呢？

        身旁的人告訴我，這是創造我們的神。

        后來我還見過很多神，甚至殺過很多神，但我總記不得他們的模樣。我只記得那一天，她站在那，周身是紫色的光環，腳下踏著金色的祥云。距離太遠，我看不清她的模樣，但一切與她相比都黯然失色。

        神應當是怎樣的呢？我不知道。

        在我的心中，世間之間只有一個神，只有她。

        可惜的是那天始終沒能走近看她一眼，沒能和她說上一句話。

        凡人和神的距離有多遠呢，天與地距離又有多高呢？那時候我就覺得我會再見到她的，我相信我會再見到她的。

        那天的最后出現一座大山擋住了大洪水，陽光重新照耀大地，洪水退去，萬物又恢復了生機。

        我隨著人群向前走去，身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我只看著她。

        我遠遠地看見她的身邊出現他。

        他的身上閃著更耀眼的光，他出現在她身旁，只是輕輕一揮便輕易地為她解決了所有的難題。

        眾人都跪了下來，在一陣一陣的呼喊聲中，我聽見她叫他‘哥哥’。

        身邊的人一把拉著我跪下，他們告訴我，這是造物之神，是統治仙界的神祇。

        他可真是高高在上啊，我看著他，心中突然涌上瘋狂的嫉妒，連我自己都感到詫異。我不羨慕他是神，我不嫉妒他擁有的法力。

        我只是羨慕著她身邊的一切，我只是嫉妒所有能站在她身旁的人。

        如果我也是至尊，如果我也成為了世界的統領，站在你身邊的人會不會就是我？

        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重復問自己。這個問題，我問了自己九萬年。從凡間到魔界，從凡人變魔王。

        我看著你眼中的我，從陌生到警惕，從恐懼到憎恨。

        于是如今我又反復問自己，我真的離你越來越近了嗎？

        帝君，你還記得人間第一次大洪水退去是什么時候嗎？

        是九月初九。

        是我特意去問族長的，這是人間有了歷法后，我第一個記住日子。

        九月初九人間第一次的大洪水終于退去，大地又重新煥發生機。

        九月初九人間的第一批凡人第一次看見了神。

        九月初九那日我遇見了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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