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搬家公司給我打了電話，我的行李箱立在沙發(fā)邊，行李不多，除此之外還有一只裝滿雜物的紙盒，我最后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出租屋里沒有留下任何屬于自己的痕跡之后離開了。

        婚姻屆提交之后我正式和星海光來確定了婚姻關(guān)系。賽季間他比我更忙碌，那之后我們僅匆匆見過兩次面，一次他補給我一只鑲著鉆的婚戒，一次他把“家”的鑰匙給了我，告訴我有空了可以搬過去跟他一起住。

        說是“家”，實際上那更像是一個臨時的落腳點。我前幾天過去“踩過點”，公寓離公司不遠，是配套設(shè)施齊全的高級住宅，按照我的工資這輩子不吃不喝都買不起，我用房卡開門走進去，被里面過于簡潔的裝修氛圍驚呆了。

        房子是一廳兩室的結(jié)構(gòu)，客廳里擺了沙發(fā)和電視機，除此之外空無一物；房間的顏色簡單到不近人情，我把包放在玄關(guān)的桌子上，低著頭脫掉了自己的長靴，鞋柜里除了他的拖鞋只有幾雙不常穿的運動鞋和皮鞋，尋找無果，我光腳踩在瓷磚上，走過去拉開了客廳里厚重的窗簾，陽光投射，像是掀開畫布一樣點亮了周圍。

        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看著窗外發(fā)呆。結(jié)婚之后我有時候會有錯亂的幻覺，此時回憶起我行至二十三歲的人生平淡地像一鍋忘加味精的湯，唯有他，以一種不可抗的姿態(tài)忽然闖了進來，激起了重重疊疊的波浪。

        但意外的，我并不討厭這種感覺。

        我這次抓著行李站在門口掏門卡，它和我的公交卡一起塞在玩具樣式的卡包里，那是我初中時候的生日禮物，因為年代久遠，小貓的耳朵被洗的發(fā)白。

        我把手機扔在行李箱上，因此錯過了星海光來發(fā)來的消息，與此同時，旁邊的黑色大門被人打開了，年輕的男人打著哈欠走了出來，語氣熟稔地打了招呼：“噢……光來你怎么回來了……”

        他的聲音小了下來，我和他面面相覷了幾秒鐘，而后我把他認(rèn)了出來。他和星海光來一樣沉淀在我漫長的高中記憶里，如非必要，大約一生不會再有交集。但如今，星海光來用張揚的姿態(tài)攪拌沉淀的泥沙，它們翻騰著，我才發(fā)現(xiàn)那些歲月清晰到鮮明。

        “晝神前輩。”

        我像高中時一樣打了招呼，我們僅有的幾次見面是在生徒會和球場上，年少的意氣風(fēng)發(fā)，他和星海光來攜帶著滾熱的光芒，好像靠近就會被刺傷一樣。

        他胡亂應(yīng)著，我猜星海光來還沒來得及把我們結(jié)婚的事情廣而告之，于是我們尷尬地在門口立了幾分鐘，會面以晝神學(xué)長恍惚關(guān)門和我終于摸到房卡告終。

        我收拾好東西已經(jīng)是下午，公寓附近的外賣不是很好吃，沙拉的味道寡淡，咖啡苦得發(fā)麻，我把它們打包在一起，準(zhǔn)備晚上散步的時候丟掉。

        我在高中的時候?qū)W會和自己相處，相比于咲子在休息時間呼朋喚友地出去玩樂消遣，我更習(xí)慣于一個人呆在房間里，也許是看書也許是看視頻，總之我陷在柔軟的沙發(fā)里，番茄味的薯片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我摩挲指尖，把碎屑蹭到面巾紙上。

        比賽進行到中段，雙方的比分拉扯，球員汗如雨下，耳邊解說員的聲音激昂著，我卻有點興致缺缺，早起的困意翻涌，我遲鈍地吞下薯片，沒聽見電子鎖彈開的聲音，得分引來的觀眾的歡呼蒙蔽了我的感官。

        我的丈夫，視頻的主人公站在我收拾好的玄關(guān)處，看著上面新鮮的鶴望蘭發(fā)呆。我轉(zhuǎn)過頭看他，在電視機嘈雜的背景音里，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說：“歡迎回來。”

        我們一起吃了晚飯，獨居的這幾年我的廚藝沒有什么長進，只會一些簡單的家常菜。我一邊詢問他忌口一邊在油煙里穿梭，說來奇怪，新婚夫妻卻像是結(jié)識不久的朋友，我們都默契地對此避之不談。

        吃完飯他主動承包了洗碗的任務(wù)——實際上就是把碗筷擺進洗碗機，高檔洗碗機沒有什么噪音，等待的時間他順便把廚房也一并收拾了。

        我坐在沙發(fā)上，電視正在播放晚間新聞。和一個人在家時不同，當(dāng)真正的“主人”回到家的時候，我頓時產(chǎn)生了一種“客居”的感覺，我有點后悔自己挑選了這樣一個日子搬過來，也許和房東阿姨商量多租一周會更好。

        我知道他一周之后就要前往海外進行賽季中的密集訓(xùn)練，紛沓而來的是漫長的、輾轉(zhuǎn)的賽事，這意味著我需要和新婚的丈夫分別長達數(shù)月之久——雖然不合時宜，但我卻反常地對這段相處的空窗期感到輕松。

        實際上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像年少時那樣喜歡他——應(yīng)該說，我始終無法確定自己的喜歡。那是一個少女對一個少年的歡喜，又或者是女人對男人的愛慕，或者干脆是信徒仰望神明？我本就不是一個清楚明了的人，對生活的糊涂彌漫在生命的每一處，我惶恐，但懶得阻止。

        餐后我們一起散步，他穿著t恤站在我身邊等電梯，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他的聲音沉穩(wěn)，事無巨細地把公寓里需要的注意事項告訴我，而后我們聊到他接下來的行程，還有我們未來的計劃。

        “我想等這個賽季結(jié)束之后再一起去旅行。”他這樣說著，一邊把手里的垃圾扔進垃圾桶，“或者是密集訓(xùn)練結(jié)束之后？我有一小段的休息日……”

        “還是等到賽季結(jié)束吧。”我眨了眨眼睛，“我會好好做攻略的，到時候跟我走就好咯！”

        說出來也許可信度不高，但我確實很喜歡旅游，也對收集攻略頗有心得，如果不是因為工作流動性太差，我大約會經(jīng)常獨自旅行。

        但是現(xiàn)在似乎不再需要了。我們沿著開著石楠花的小路慢悠悠地走，在兩個人的氛圍中抓住了某些痕跡，于是心和腳步一樣輕。

        “光來。”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這樣叫他，相比于帶著階級感的“學(xué)長”或者是過于親昵的“老公”，他名字的音節(jié)似乎更加曖昧，那個反反復(fù)復(fù)被人提起的名字，它在球場上被人歌頌，此刻卻自然地從我唇邊流淌。

        我在他有些詫異的注視下笑了，我對上了那雙眼睛：“這個賽季也要好好加油呀！”

        他沉默了一下，最后也笑了起來，是我熟悉的、屬于星海選手的笑容。

        “那是當(dāng)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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