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平常的勤勞工作，通宵的第二天我仍然有癱軟在家里做個軟腳蝦的資格，但是另一個熬夜的人就沒有這種優待。我迷迷糊糊地聽見他從床上起來去換衣服的聲音，動作很麻利，大約是因為時間實在不夠，洗漱之后他沒有吃早飯就出門了。

        我聽著門口電子鎖傳來表示鎖好門的音樂，用手摸了摸臉，那里殘留著一個吻，帶著一點薄荷牙膏的味道。

        等我從回籠覺里醒來已經下午，人還有些渾渾噩噩，從床上下來的時候險些穿反了拖鞋。我走到冰箱前拿冰礦泉水，就著冷藏室的昏黃燈光把瓶子里面的液體一飲而盡，扔了垃圾之后過來視察里面還有什么沒被掃蕩過的食物。

        最后只翻出兩片臨保質期的面包，我拿著手機站在面包機旁邊等待，盤算著等會兒去超市要買些什么，又順手回了光來的消息，他問我睡醒了沒，又跟我絮叨今天無聊的商務。

        我叼著面包回消息，外面還有點陰，天氣預報說晚上會下雪，我發消息問他晚上想吃什么，他跟我說吃壽喜燒，我說好，他又問我是不是要出門買東西，跟我說他四點就結束拍攝，如果時間合適的話可以開車來接我。

        我說那就等到了時間再聯絡，然后站起來施施然去衛生間里化妝。這個天氣干的要命，我的臉因為冷風泛紅，涂護膚品的時候總是感到刺痛；但光來就不會，他晚上粗糙地往那張臉上抹點面霜，這就是他對自己這張商務臉最后的溫柔。

        出門的時候已經臨近兩點半，以防萬一我在包里塞了一把傘，然后去地鐵站等車。氣溫驟降，我把臉埋進厚厚的圍巾里，稍微抵擋呼嘯的寒風。

        耳機里剛好放到merrychristmasmrlawrence，宇多田光的聲線帶著某種介于暗啞和明亮之間的頻率，我靠著車門把歌轉發給光來，對方很快回了一個賣乖的貓貓表情包，我笑了一下，退出了聊天框登錄論壇，正是新年，又沒有什么比賽，首頁飄紅的帖子都在討論最近的商務。光來他們代言了一款香水，廣告和產品恰好今日一齊推出，目前官網已經顯示售空，那十幾秒的廣告被粉絲拆成一幀一幀欣賞。

        我在新宿三丁目站下車，外面已經開始下雪，我把手塞在羽絨服的口袋里，旁邊有幾個年輕的jk擦肩而過，少女們的聲音活潑又熱烈，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仍然不缺乏露腿的勇氣，我把下巴埋在圍巾里，冷的打了個哆嗦。

        超市里暖氣開的很足，那種悶熱總讓人不舒服，我把圍巾放在購物車上，開始挑選商品。從日用品到食物，似乎每一次采購都繞不開這些尋常的物品，仔細查看商品的價格和最佳賞味期也是常規操作，于是理所當然的，等我結賬的時候已經將近四點半，光來給我發消息說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還順便在后面貼了一個定位。

        我把購物袋放在手推車里，離開暖氣后冰冷的風立刻裹挾了我，我把口鼻埋進柔軟的織物里，以期獲得微少的熱量。好在光來的車并不難找，黑色的panamera停在角落里，我敲了敲車窗，微微抬高手里的購物袋示意他把后備箱打開。

        等坐進車里的時候手已經有些凍僵了，他用手碰了碰我的臉，他的手心熱的驚人，貼上來的時候像個熱水袋，我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手，耳朵似乎比情感更快地感受到了“害羞”的心情。

        “叫你多穿兩件了。”他不滿地碰了碰我的衣服，大約是嫌棄羽絨服不夠厚實，又自然地抓住了我的手，輕輕摸了摸被環保袋勒出來的紅痕，“怎么這么紅啊？”

        “今天買的東西有點多唄。”我毫不客氣地拿他取暖，忽然發現車后座的一捧花，“這是買給我的？”

        “不然呢？”他反問，反身把那一束粉玫瑰拿了過來，“路上看到的，反正是來接你……”

        我看著他，男人難得羞澀，又能從中琢磨出幾分少年時的活潑。我接過花碰了碰柔嫩的花瓣，女人對花有一種天然的親近，于是連帶著裝飾的玻璃紙都可愛了幾分，花香不濃，尤帶著風雪的氣味，我拍了照，卻沒有發出去。

        回家的時候外面恰好開始下雪，我撐著傘走在光來身邊，抬高了手臂給他擋雪，但到家的時候兩個人的肩膀上還是都落了雪，我們倆處理好殘雪之后才進屋，他把購物袋放在鞋柜邊，趕著我去臥室里換家居服。

        洗手的時候熱水沖刷過冰冷的皮膚之后帶起一種難言的疼痛，幾秒鐘之后才從麻木重新變得柔軟溫暖，沖掉泡沫之后我擦干了手，老老實實抹了護手霜。

        早前我是沒這么講究的。護手霜這東西大多是咲子買一送一給的，小小的一支沒什么存在感，于是忘記涂也是常有的事，但忘記從什么時候開始了，也許是第一次我們擠在一起洗手的時候，他把擠多了的護手霜蹭在我的手背上，我忘不了他的溫度，也沒忘記那淺淡的香味。

        把自己收拾妥當之后我出去做飯，光來的歸置新買的東西。大約每隔兩三分鐘他白色的腦袋就會從廚房的門縫里探進來，問我什么東西應該放在什么地方，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眼睛盯著油鍋里的天婦羅，計算著時間撈出來。

        外面的雪更大了，路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雪，隔著玻璃都能聽見呼嘯的風聲，這種天氣沒有人愿意在外游蕩。我捧著壽喜燒的鍋走出廚房，客廳里燈光明亮，光來走過來接走了東西，又打開了便攜式燃氣爐，燈光描摹他的側臉，顯現出一種莫名的認真。我忽然覺得安定，為自己在這么一個風雪交加的雪夜不至于獨自度過而感到慶幸。

        我們坐在一起吃飯，就著電視的背景音偶爾說幾句話，吃完之后照例輪到他收拾東西，而我則去洗漱，等到兩個人都忙完了就窩在一起刷手機。我靠在他懷里，兩個人貼近到我稍微動一動他的嘴唇就會碰到我的額頭，我喜歡這樣，人靠近的時候似乎情感也更容易交匯。

        “明天下雪，不想去上班。”我看天氣預報跟他抱怨。

        “那晚上我去接你。”他想了一下補充，“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吧。”

        “不。”我搖了搖頭，把頭埋進了他的懷里，聲音也因此變得模糊，“我想和你呆在家里。”

        “好。”

        雪好像更大了，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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