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往事
“兒孫自有兒孫福。”玉顏朗呵呵一笑,“我看之行是個有出息的,比我那小子強多了。”
“千璟?”榮耀祖連連搖頭,“差遠了,差遠了。你家千璟好歹是個舉人,是個斯文的讀書人。可你看我家這臭小子,文不成武不就,整天就琢磨著經(jīng)商賺錢,都鉆錢眼里了。”
玉顏朗看著他,無奈地搖頭嘆息:“你呀,多少年了,還是這個臭脾氣,用老眼光去看人。”
“什么老眼光?士農(nóng)工商,那商人排在了末等。”榮耀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道,“我們榮家可是有慘痛的經(jīng)歷、深刻的教訓(xùn)。我爹就是個走街串巷的商販,他省吃儉用地拉扯著我們兩兄弟長大,別的不要求,就要求我們兄弟倆能考個功名,光宗耀祖,所以我哥取名叫光宗,我叫耀祖。可惜我們哥倆都不是讀書的料,一抓著書本就犯困。我從小好武,我爹就想著讓我習(xí)武,將來走武舉這條路。我哥卻喜歡經(jīng)商,非要接我爹的衣缽,挑起我爹的貨擔(dān),成了一名貨郎。可結(jié)果呢?”
榮耀祖想起往事,神情郁郁:“有戶千金小姐想和情郎私奔,手頭拮據(jù),找到我哥,將一些首飾賤賣給他。我哥也沒多想,就收購了,想著轉(zhuǎn)手可以賣個好價錢。可不曾想,被那小姐的爹知道,誣陷我哥,說我哥偷了他家女兒的首飾,報官抓了我哥。那貪官將我哥屈打成招,沒多久就判了我哥流放。可憐我爹得知消息后,一氣之下,就這么去了。我娘天天哭泣,哭瞎了一雙眼睛。那時我正在京城考武舉,得到消息已是三個月之后。等我趕到家時,已成定局。”
他“咕嚕”喝了口茶水,語帶悲戚:“還沒等我想到法子救我哥,卻聽說他抑郁之下,流放路上得了傷寒,沒挺幾天,也去了。可憐我一家四口,莫名其妙招來橫禍,落了個家破人亡的結(jié)局。”
“好在后來我遇到了陛下,得他賞識,做了名侍衛(wèi)。又機緣巧合之下立了些功勞,受陛下重用,這才有我的今日。不但為家人報了仇,還為我榮家長了臉。玉老弟,陛下就是我榮家的恩人啊。你說,我能讓我兒子再步我哥后塵嗎?商人最是受人輕賤。但凡當(dāng)初我家里有人有一點功名傍身,也不會落得那般凄慘!”
說完,悶頭喝茶。
一股壓抑的沉悶感在雅室內(nèi)緩緩升起。
玉顏朗還是第一次聽榮耀祖提這悲慘的過去,心中也是唏噓不已。
“榮兄啊,一切都過去了。”他為榮耀祖的空杯斟上茶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并非商人低賤,而是當(dāng)時世道不公,人心不古,貪官橫行。也正因此,景王殿下多年來一直堅持要肅清吏治,教化人心。”
“玉老弟,眼下這室內(nèi)也無第三人,咱們哥倆說幾句體己話。景王殿下賢明,滿朝皆知。若不是當(dāng)年墜馬受傷,他早已是太子。”榮耀祖喝了口茶,低聲說道,“當(dāng)年殿下受傷,陛下震怒。表面上看似意外,但有心人都明白,景王殿下在多名一等一的侍衛(wèi)緊密環(huán)護、層層守衛(wèi)的情況下,還發(fā)生意外,這就不是意外。”
他這話說得像是繞口令,但玉顏朗卻聽明白了。這段秘辛,重新揭開,又勾起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沉痛和悲傷。
“那時我是陛下的御前親衛(wèi),在陛下跟前隨身保護著。整整兩個月,陛下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以陛下的睿智和英明,他怎會不知道這是一場赤*裸裸的陰謀?難而,他卻沒有再查下去,你知道為什么么?”
溫暖的雅室內(nèi),玉顏朗卻打了個冷顫。一股寒意爬上他的心口。
“玉老弟,陛下難啊。”榮耀祖話鋒一轉(zhuǎn),說道,“當(dāng)年陛下登基前,還不是太子。年輕時,陛下本無心皇位,他向往的是花前月下,吟詩作賦,和自己心愛的女子共度一生。這名心愛的女子,就是玉老弟你的姑姑,當(dāng)年艷冠京城的玉貴妃。但是,陰差陽錯之下,他娶了鎮(zhèn)國公之女為正妻。這鎮(zhèn)國公,玉老弟你也知道,原先只是一名頗有才能的將軍,卻因為助先皇奪位,成為先皇登基的頭等功臣,因有從龍之功,被先皇封為鎮(zhèn)國公,享有京畿大權(quán),總領(lǐng)皇宮御林軍及京城內(nèi)外二十萬大軍,世襲罔替。陛下無問鼎之心,但鎮(zhèn)國公有啊。陛下當(dāng)時就如被架在炭火上炙烤,漸漸地卷入皇儲之爭。那時,陛下不爭便是死路一條。別說是他自己了,就是當(dāng)時還不是玉貴妃的玉側(cè)妃,也將會是死路一條。”
這段往事,自己的父親也曾在自己面前偶爾提過,玉顏朗也略知一二。只是,回想起來,到底意難平。
“可惜了姑姑……”
“是啊。”榮耀祖嘆道,“陛下一生所愛,唯玉貴妃一人而已。玉貴妃薨后,陛下那日子過得就如行尸走肉一般。若不是當(dāng)年景王殿下還小,陛下估計就隨貴妃娘娘去了……”
“榮兄,慎言!”
“哎,這不是只有我們兩人么?”榮耀祖又喝了口茶,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水,說道,“玉老弟,我知你們玉家因玉貴妃和景王殿下之事,對陛下頗有怨言……”
“榮兄……”
“你不要辯解,我都明白。”榮耀祖打斷了他的話,正色道,“玉老弟,你有沒有想過,若追查下去,會是什么結(jié)局?鎮(zhèn)國公軍權(quán)在握,又與京城各大家族都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他在各部各司安插了多少人手,在各軍機要處有多少他的人,我們都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真相一出,別說是景王殿下,就是你玉氏一門,都將覆滅。”
“他還敢違背圣意,一手遮天不成?這世上難道就沒有公道?他難道能堵天下悠悠眾口?”玉顏朗怒道。
“唉,所以說你們讀書人,就這點不好。”榮耀祖頓了頓,直言不諱,“迂腐。”
“榮兄,你……”若不是知道榮耀祖?zhèn)性耿直,玉顏朗真想摔門而去。
“玉老弟,什么是王道?”榮耀祖低聲道,“陛下曾對我說過一句話。”
“什么話?”
“絕對的權(quán)力就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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