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捌.重逢
次日一早,紅枝就央謝必安帶她去找文肆。
謝必安本就為她療過傷,之后她又昏睡了三日,昨晚打坐調息一夜,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她身上有因為動情而遭受過反噬的痕跡。
謝必安沒有騙她,他安置紅枝的地方的確還是人間,而且就在落天城;蛘哒f現在應該叫紅月城了,而文肆藏身之所,正是紅月城后背靠著的素云山。
謝必安本想給紅枝一個心理準備的時間,但架不住她著急,只能一大早的就將她帶到了素云山腳下。
他仰頭看著山路,忽然停了步,片刻后說:“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半山腰的地方有一片竹林,你想見的那個人就在竹林的盡頭!
紅枝側了下頭,“你不上去嗎?”
謝必安轉身,揮手化出一盤棋和一壺酒置放在矮桌上,兀自一撩袍擺坐下,頭也不抬的說:“我在這里等你。山上有結界,是了為阻攔誤入的凡人或不長眼的妖物,不過不會攔你。任何他法力衍生出來的東西,都不會對你設防!
聞言,紅枝鼻子發酸,悶聲說:“我知道了!
她踏上山路,還沒走遠,謝必安忽然施了一道法術將她的衣服換成了艷麗的紅色,沒等紅枝問,他就開口解釋說:“你以前喜歡這個顏色,白色太單調,不適合你!
他聲音淡淡,似乎只是忽然想起來,順口一說。
紅枝卻聽的喉嚨哽咽,因為無論她怎么努力,腦海里都找不出有關那個人的任何記憶,唯有身體反應強烈,心臟突疼。
半晌,她啞聲道:“多謝!
謝必安落下一枚白子自個與自個對弈,聞言嘆息般的說:“去吧!
紅枝深吸一口氣,沒再猶豫,也沒使用法力,一步一步踏上那條上山的路。
她到底已是上仙之軀,不同于從前,半個時辰后,便抵達了謝必安所說的竹林外。
紅枝抬眼打量,前方山竹種的很密集,視野之內一片綠色,生機勃勃,可竹林中卻沒有特意留路,這就好像是一種……無形的阻攔。
竹林外圍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結界,看似易破,靈氣卻磅礴,界身泛著淡淡銀光。
紅枝忽然不敢再往前走了,仿佛近鄉情怯,她盯著結界看了很久,才恍惚回過神。
紅枝遲緩的意識到,自從她離開舍塵之后,就經常會走神,卻又總是記不起來思緒究竟飄去了哪里,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幾個時辰都過去了。
從前紅枝只覺得是時間流逝的變快了,或者她專心于修煉有些忘我,直到現在她才終于明白。
那是因為她弄丟了她心中最為重要的那個人,所以時間的快慢流逝,對她也沒有了確切的意義。
紅枝閉了下眼壓下心底涌起的難過,快步走到結界前,遲疑著抬起一只手,果真順利穿透了結界,就好像是這里根本不曾設立下什么結界一樣,對她沒有半點阻礙。
果然啊,他的結界,認得她。
可是,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人,才能情深至此?
山竹種的太密了,林中的路委實不好走,可紅枝既沒有施法掃去障礙,也沒有召來云霧載著自己從上方穿行。
因為她清楚,這片竹林,既是攔來者,也是那個人攔自己。
紅枝不敢細想,她伸手扒開擋在身前的山竹,從窄小的縫隙間勉強穿過,如此反復,不知疲憊。
某一個瞬間,她恍惚覺得,在很多年以前,她好像也走過類似的路,眼前瞧見過類似的場景。
類似到什么程度呢?
一樣的腳下道路窄小充滿阻礙,一樣的四周山野同色,一樣的……心里難過。
只不過這條路,似乎遠沒有當年那條路長……
日上中天的時候,紅枝終于走到了竹林的盡頭——那是幾間竹舍,被籬笆墻圍了起來,院們敞開著,幾只在野兔在院中草地上打鬧玩耍。
屋前置了一方矮桌,擺著棋盤,一人手執黑子跪坐在軟墊上,似乎正在與自己對弈。
他容顏未老,側臉輪廓清晰,墨發卻有一半染了霜,半束半披落在肩頭,與周身黑袍相襯。
紅枝怔怔的看著這個人,對方蹙眉盯著棋盤,久久未曾落下手中的黑子,他專注于下棋,竟未發現她的到來。
倒是那幾只兔子,看見她一直站著不走,陸陸續續的跑到她身邊,張嘴咬她的裙擺,半點不怕生人。
文肆耳力沒出現什么問題,他聽見門口的動靜,還以為是謝必安來了,隨手將指尖捏著的黑子放在了方才猶豫半天的位置上,頭也不抬的說:“三天兩頭的往我這跑,鬼帝是革了您的職么!
對方沒答,他也沒在意,只繼續說:“小家伙們鬧騰,不用搭理,一會兒就安生了。”
在文肆開口的時候,紅枝就知道他認錯了人,但她沒有出聲提醒,也許是不忍打破這份平靜,也許是……不敢。
她猜不到現在的文肆見到現在的紅枝會是什么反應,但她知道,他應該……不希望她出現在這里。
腳下的兔子確實鬧騰,有一只趴在她的鞋上,還有兩只在撕咬她的裙擺,其他的則在她身邊轉悠。
紅枝彎腰把趴在她鞋上的那只小兔子抱起來,小心的躲著腳下的兔子們進了院子,而兔子們邁著條小短腿緊隨其后。
文肆聽見對方的腳步聲,一邊分收黑白棋子一邊道:“大人要沒什么事,陪我下盤棋再走吧,一個人下挺沒意思的!
紅枝沒答,也沒過去,她不是謝必安,也不會下棋。
文肆依舊沒等到回應,心下有些奇怪謝必安今日怎么會這么安靜,抬起頭卻見一紅衣女子抱著他的兔子站在院中,正紅著眼睛看著他。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一只剛化形的小兔子呢,眼睛紅的活像充了血。
文肆垂了眼,他不知道此時腦海中為何會蹦出這個想法,更不知道對于她的出現該不該意外,他只知道,無論如何,這里都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想通這點,文肆來不及難過,他彎腰撐著矮桌站起身,再沒看紅枝一眼,轉身背對著她沉聲說:“出去!”
紅枝沒說話,她將兔子放下,不僅沒走,反而施法收了周身氣息,一個瞬移出現在了他的背后。
文肆聽不見動靜,下意識的轉身去看,前方沒人,腰上卻突然多了一雙手,小姑娘埋首在他胸前,哽咽道:“你看見我,除了‘出去’這兩個字,就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么!
文肆咬緊牙,不可抑制的紅了眼,但理智尚存,抬手握住她的肩膀試圖將她推開。
紅枝與他較勁,將他摟的更緊,嘴上還哭著道:“你想趕我走,是不是怕自己死在我面前,可你做的那些傻事我都知道了,就算看不見我也會很難過。”
文肆身體一僵,嗓音瞬間啞了,“你怎么知道的?大人告訴你的?他答應過我不會說!”
“可我總會知道的!奔t枝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一字一句,“我都猜到了,他不說也沒用,你瞞不了我一輩子!
文肆一怔,垂了眼,低聲說:“對不起!
聞言,紅枝心臟揪著疼,淚水控制不住的順著眼眶落下,她的聲音發顫微啞,似乎說話都很艱難。
“對不起什么?”
文肆沒敢看她,低低的說:“我讓你在人間等了我好多年,我讓你難過了好久。”
時至今日,他都只記得自己怎么傷害過她,而不記得自己付出了多少。
紅枝不知道這究竟是多深重的愛,但她見不得他把自己放在這么卑微的位置。
“我不記得了!奔t枝搖搖頭,努力的想要扯出一抹笑,“那些不好的回憶我都不記得了。”
“所以……”紅枝放開他退后一步,故作輕松開心的模樣,“我們要重新認識一下!
文肆抬眼看去,小姑娘眼里有淚光,唇角微彎,對他說:“我叫紅枝,一條東海里的紅鯉魚,你呢?”
他沒答,紅枝放輕了語氣,像是鼓勵般,溫柔誘哄,“告訴我,你是誰?”
文肆喉嚨滾動一下,猶豫片刻,隨了她的意,啞聲說:“我叫文肆,原地府白無常座下勾魂使,八百年多前任職東方蕭國落天城。”
八百多年,他們相互糾纏了八百多年,卻始終沒能放下對方。
紅枝抬手想撫摸他的臉,文肆下意識的躲了一下,她就順勢將手摟在了他的脖子上。
“躲什么?”紅枝故作不滿意,眼里有淚光,“你這介紹,還少說了一句。”
文肆不解,下意識的問:“什么?”
她一字一句的告訴他:“紅枝的愛人!
聞言,文肆睫羽輕顫,視線變得渾濁模糊。
紅枝垂了眼,另一只手也摟住他的脖子,仰頭去吻他,文肆沒拒絕,她摟緊了他的脖子,笨拙的親吻他。
這一刻,時光仿佛穿梭了八百多場春秋,將他們帶回了過去,一切悉如當年。
和風耀日下,少女踮腳去親吻她的紅塵眷戀。
哪怕記憶盡失,也不曾放下的羈絆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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