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兩個女人
夜色如墨,天上沒有月亮,更沒有星子。徐芝終于終于抬起了頭,在200瓦的強光里,她面部五官的邊界和陰影都顯得跟平常不一樣。
“你相信愛情嗎,陸銘?”她問。
陸銘不懂她這么問什么意思,只好點了點頭。作為女人,相信愛情幾乎是一種本能的信仰吧。
“那么你愿意為了愛情付出代價嗎?”徐芝接著問。陸銘覺得她的語氣有點咄咄逼人了。
但她只是輕輕地回問:“什么樣的代價?”
徐芝忽然笑了,“當你要衡量代價大小,才能決定接不接受這一段愛情的時候,其實就說明你是不信仰愛情的。”
陸銘不想跟她爭,就說:“每個人的愛情觀都是不一樣的,愛情在每個人一生中的分量也是不一樣的。”
徐芝沒理她,卻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這世上大多數其實都是沒有愛情的,因為他們要權衡,要計算。你想想看,計算得失的事情,還叫愛情嗎?那叫交易。”
陸銘看著她臉上不屑的嘲諷,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什么。
徐芝又說:“很多人以為自己是在談戀愛,但卻時時刻刻計較自己付出了多少,對方又付出了多少,房子有沒有寫自己的名字,家務對方又做了多少。”
陸銘忽然回了一句,“但是,戀愛總要找一個值得的人去談,給與和付出總是相互的。在愛情里,總是一方在無盡地付出,另一方卻把這段感情當作一臺無限額的取款機,那也是不完整的愛情吧。”
最后一句,陸銘已經盡量說得委婉了,本來她應該會有更激烈的定性的。
徐芝嗤笑一聲,說:“誰說愛情就一定要是相互的?按照歌德的說法,我愛你,但這與你無關。愛情是一種獻祭,是一件很自我的事情。只有心里的愛不夠的人,才需要對方的回應,來填補自己靈魂的干涸。”
陸銘一時無言。徐芝是個律師,是得理不饒人,無理也要辯三分的。
徐芝卻不管陸銘有沒有回應,還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很多人只把愛情當作工具和手段,拼命在愛情里占據有利位置,以求得到最大利益。他們從來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哪怕遇到了能在靈魂里產生共鳴、精神上孕育無比愉悅的對象,只要經濟條件不夠、年齡不對,或者對方身邊站著另外一個人,他們就立刻退縮了。”
陸銘聽到這里心里苦笑了一下:那個嫌對方年紀不對的人,說的是自己嗎?自己真的是因為俞乾的年齡才一直不肯接受他的嗎?
陸銘暗暗搖了搖頭,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然而對方身邊如果站著另外一個人,自己就是再喜歡他,也是要轉身走開的。
“可是,徐芝,”陸銘抬起了頭,“我們的生命里不是只有愛情的。愛情如果是枝頭那朵最耀眼的玫瑰,它也不能離開根系和枝葉憑空綻放的。很多人會權衡和妥協,大概就是為了讓根能扎下去,枝葉能茂盛吧。也許他們的生命里沒有美麗的玫瑰,但一株植物,根系發達,枝繁葉茂,哪怕只是開出米粒般的白色小花,它的一生也才算完整吧。”
“聽聽,聽聽!”徐芝嘖嘖嘆道,“就是因為大多數人都像你這種論調,滿園子都全是綠葉和小白花,群芳早就失了色!”
陸銘忽然心里就來了氣,她真想立刻反問徐芝:“難道都像你,好好的有才有貌的事業女性,偏偏要去做人家的第三者,插足別人的婚姻嗎?”
對,徐芝做了人家的第三者。今晚她找陸銘,大概就是不忿陸銘最近都沒有跟她聯系。
但陸銘有什么辦法呢?感覺太尷尬了。上次跟周穹吃飯的時候,她知道了一個很難接受的事實,周宇已經結婚三年了。
但是看著徐芝略顯蒼白的臉龐,陸銘大概也猜得到她最近遭受了什么。作為朋友,她實在不想再刺激她。
于是陸銘沒有說什么,低頭繼續去剝小龍蝦。然而夜風微涼,小龍蝦也涼掉了,蝦肉入口就有了一股微微的腥味,讓陸銘吃得如鯁在喉,很不是滋味。
徐芝來找自己,這是什么意思呢?縱然她辯贏了自己,說服了自己,也沒法說服天下人。縱然她跟周宇是真愛,可是受到傷害的還是她,周宇可沒說要為她離婚。
如果她真的連對方付出了多少都不在乎,又何必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呢?
想到這里,陸銘忽然明了:是啊,徐芝是把自己當做了“別人”中的一員,她來找自己討論愛情話題,其實是想辨倒自己,以證明“別人”都是錯的,她的愛情觀才是對的吧?
陸銘心里忽然生出無限憐憫:徐芝這個傻姑娘啊,一定是自己也受不了外界的壓力了,自己也產生了懷疑,才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是對的。
但是找自己的朋友辯論有什么用呢?朋友就是再不認可你,總還是心疼你的,又哪會在言辭上針鋒相對呢?
夜風吹亂了徐芝的額發,她也懶得去理順了,只是伸手又拿了一瓶啤酒。陸銘連忙伸手攔她:“十聽啤酒,我兩聽還沒喝完呢,你都喝了6聽了!慢慢喝,悠著點,先吃點東西。”
徐芝撥開陸銘的手,對著罐口咕嚕咕嚕喝了兩口,笑道:“6瓶算什么?我們大學的時候我一次能喝十幾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況,今夜的月色那么好,更應該把酒問青天。”
陸銘苦笑,今晚哪兒來的月亮啊,徐芝怕是真的喝多了。
還不到晚上7點半,徐芝就伏在大排檔的桌子上睡著了,任憑陸銘怎么推她,她都趴在那兒不肯醒來。
陸銘傻眼了,這可怎么辦?待會兒要怎么把她送回家呢?開車是可以找代駕,但人家代駕大概不肯把一個醉酒的女人扛上樓吧?
陸銘考慮再三,實在沒辦法,最后還是打了電話給俞乾。
俞乾還在公司加班,一聽陸銘的話立刻應承下來:“沒問題,你等著,我半小時就到!”
六月的夜風拂過面龐其實是很舒服的,但陸銘的心里卻煩躁得很,為了自己的事,為了徐芝的事,還為了……俞乾。
自己天天想著要把俞乾推開,讓他去另尋幸福。可是自己一有難事,第一個想起的,卻始終是他,難道就因為他不計得失,付出得無怨無悔嗎?
自己是不是太不公道了?
還有,如果俞乾過些日子真的另有女朋友了,再遇到這種難事,就不好再找他了吧?
俞乾來的時候風塵仆仆,滿身倦意,看得陸銘十分不忍。他們一起合力把徐芝架上了車,然后陸銘就問他:“你今天做什么去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俞乾雖累,但眼里有笑意,“去看廠房了,我們的智能機器人導航項目需要落實一個生產基地。”
陸銘有點抱歉,“你今天一定很累了吧,我還叫你過來幫忙。”
俞乾從后視鏡里看她一眼,說:“沒事,睡一覺明天就不累了。”
徐芝家住9樓,從電梯出來時,兩人都覺得過道里有點陰暗。俞乾用力咳了兩聲,但是聲控燈還是沒亮。
“大概是壞了。”陸銘喃喃道。
兩人小心翼翼地扶著徐芝朝前走,忽然一地亮光從一扇門口鋪了出來。
陸銘抬頭一眼,發現開門的正是徐芝的家。門口站著個婦人,個子不高,但氣勢很足,一雙厲目看著向她走近的三個人。
陸銘心里打了個哆嗦,她聽徐芝說起過她母親的厲害。難道徐芝到了25才叛逆就是因為有個強勢的母親嗎?
這時俞乾朝陸銘看了一眼,陸銘向他輕輕擺了擺手,示意繼續朝門口走。
到了門口,婦人一看歪在俞乾肩頭的徐芝,挺了挺腰,有點疾言厲色地問了一句:“喝多了?”
陸銘和俞乾都愣了愣,不知道老婦人這句話是問誰的。陸銘怕俞乾架著徐芝吃力,趕緊說話:“阿姨,我是徐芝的大學同學,今晚我們出去吃飯,她比較興奮,就稍微喝多了一點。”
老婦人的目光在陸銘臉上定了一會兒,才站到了一邊,讓兩人把徐芝扶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兩人從徐芝家出來后,才覺得后背上那道威厲的目光終于消失了。陸銘長吁一口氣,她一直遺憾自己的母親走得有點早,但照徐芝和她母親的情況來看,自己的境遇也許不是最糟糕的。
俞乾看了看手表,說:“時間還早,要不要去喝點東西?”
陸銘連忙擺手,“我和徐芝一起已經喝了不少啤酒了,不能再喝了。”
“那就去吃冰激凌?”俞乾又提議。
陸銘想了想問:“你今天的工作都完成了嗎?之前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好像在加班?”
俞乾笑道:“工作是做不完的,今晚加班做的事也不是很急。既然都出來了,我就陪陪你。”
陸銘轉頭看了俞乾一眼,他這話怎么越聽越不大對味呢?自己什么時候需要他陪了?他是她的什么人啊?
不過他剛幫自己把好朋友送回家,陸銘還不好意思過河就拆橋,于是也就沒說什么,只聽任俞乾把車往鬧市區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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